诗曰:
秋风不与春同路,落叶黄花不胜新。
人间多少苍茫事,一盏闲茶到古今。
太平之时,人就闲在,
是不知道乱世里的残酷的,也不懂的珍惜时光,我现在,只想,多喘一口气,是一口气,多活一秒,是一秒。
背上扎满了箭,像个刺猬,和那个熊猫斥候差不许多,早知如此,我就不偷筷子,也不跑了,死在蛇无该手里,最起码,没这么惨,她是能给我收尸的。
沉闷的鼓声,
透过大雾,隐隐传来。
我猛然记得,熊猫族人火锤说过,进兵擂鼓,退兵鸣金,难道……熊猫族的援军到了么,莫非我还能有救么,我死命抬头,大雾里渐渐看不清了。
不远处的那堵黑墙,停了。
黑掌部队,停了下来,
看来,熊猫族的援军真的到了,一阵冷风吹过,把大雾吹散了些许,白色的冷雾就像水流一般,翻涌,流动,枯树和后方的黑掌战阵,陡然清晰,我脊背,发寒,透过无数箭杆子,恐惧,严严实实的包裹了我。
越来越多,
黑铁塔一般的黑掌锐卒,正在缓缓排成军阵,黑压压一大片,延伸进大雾里,雾都映衬黑了。数十个干练精瘦的黑熊族传令兵,骑着马穿梭,控制阵型,不过这些黑铁塔一般的强壮锐卒们,根本不服管束,不少人抡起大剑,呼喊着冲杀起来,消失在雾里,格外兴奋,越来越多的传令骑兵,挥舞着长矛,穿梭,高喊着军令,斥责黑掌锐卒们,马鞭隔空抽打,阻止他们冲出军阵。
一声暴喝,
长剑一道寒光,凶恶的黑甲锐卒,猛地劈砍,迅猛抽拉长剑,一个黑熊传令骑兵,连人带马,被劈开,马鞭连同手臂,飞入雾里,鲜红四溅,来不及哀嚎,高大的黑色战马,横栽到地,后腿还在蹬踢,不愿意接受这一剑,来不及嘶叫,就冷了。
一阵哄笑,
从军阵里传来,黑掌锐卒们,个个躁动,大喊着,黑熊族语,透着凶狠和古怪,黑熊族骑兵们,个个恐惧只敢叫喊,不敢再挥舞马鞭和长矛。他们拽紧战马,呼喊,让锐卒保持军阵。
悠扬深远的号角声传来,黑掌锐卒们个个鼓噪起来,挥舞着大剑,叫唤,一浪高过一浪。
我更加恐惧,大军还在后边,他们只是先锋,战场,这里真的是战场。我完了,我想哭。
鼓声,
近了,沉闷的喊叫声,渐渐连成了一片,是喊杀声,人数不少,但愿真的是熊猫族援军,我还有机会活过来,我忍着剧痛,仔细听着,熊猫族语,带着方言的调子,看来,这里并不是火锤的故乡。
青阳里,
我猛地想起,斥候说黑掌部队攻占了青阳里,我记得神龙上微出现的熊猫族人城市,名叫青竹里,很接近。斥候听说过火图和火盈儿,但似乎不认识火锤,黑掌锐卒的呐喊,打断了我临死前的思绪。
我竟然还能想那么多,也是作死。
我想要往前爬一爬,躲一躲,这个地段,就是阵前二三十步,大阵一冲,踩都能踩死我,我必须躲一躲,还好大雾遮住了,不然早就有黑掌锐卒过来砍杀我了,我费力往前爬,往雾里钻,疼得爬不动,黑熊族人的尸体已经硬了,压着我的胳膊,我猛吸一口气,冰凉,憋闷,急忙费力推着,挣脱出来,往前爬,能离熊猫族人近一点,存活机率就大一点。
踏马的,得活着啊。
寒霜,枯草,冰冷的荒路,还有踏马的蒺藜,一爬一手蒺藜,疼到心窝里。我费力爬,我必须活下来。
呐喊声,从雾里穿过来。
哭喊和哀嚎,陡然突破浓雾,几十个黑熊喽喽兵,正在逃窜,好几个捂着伤口,逃窜,头破血流,一瘸一拐,不是剑伤,我略微有些不太理解。
接着三四个黑熊族人,抬着一个黑甲锐卒,奔逃过来,那个黑甲锐卒捂着脖子,鲜红刺眼,正是刚才扎我一剑的那个混账,没想到他也要死,脖子上竟然没有箭,一股子浓烈的药香味,夹杂腥味,沁着冷,他死瞪着我,看到了我,我费力抬起头,强挤出一个微笑,蔑视他。他的胳膊猛地指着我,挣扎,要杀我,三四个随从顾不上杀我,抬着他,往远处军阵里飞奔,其中一个大喊着,似乎在叫军医。
我转头去细望他们,咔一声,一只靴子踩中了我的手,巨痛杀来,我几近昏死,独眼黑掌锐卒,一栽愣,差点摔倒,他也在逃命,他的剑也没了,三个随从也没了,那些箱笼和里边的金珠宝贝,也没了,他只剩恐惧,一只眼的恐惧。
他站稳,猛地一脚,踢在我的肋上,疼得我一激灵,独眼锐卒,叫骂着,弯腰,从我的背上拽出一只箭,猛地扎在我的大腿上,慌忙跑了。
“我踏马!!给我等着!”我暴怒嘶喊。
呼啦一声,人潮汹涌,扑出雾里,喊杀声震天,无数身影,窜过浓雾,几个黑影,慌急跳开,躲开我,扑向黑掌军阵,远处的黑墙,齐刷刷的高举起长剑,登时白刃如林,都是血气,黑掌锐卒们,齐声怒吼,但被无数熊猫族人的喊杀声,淹没。
气势很足,但似乎有点不对劲。
我仔细看去,登时觉得,不妙他爷爷,太不妙。
这是一伙农民啊。
锄头,木棒,木杈,铁叉,镰刀,铁锹,榔头,瓦勺,顶门杠,扁担,烧火棍,菜刀,钩子,木剑,木棍,瓦刀,耒耜,锅铲,铁锤,铡刀,鞭子,水桶,木杆子,花棒,铁镖,斧子,凿子,大锯,钩杆子,铁链,绳锤,竟然还有人抄着白幡,粗麻服,倒是几口破旧朴刀,几把剑,混在人潮中,不济事儿,这些武器,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简直就是农具展览会,这踏马能砍赢吗,人再多,也没用,我登时凉了半截。
他们,锅盖做盾牌,簸萁做盔甲,
破篓子切开罩住脑袋,做盔,挡的住什么箭!各种破噗嗤烂布条,草鞋,布鞋,甚至光着脚,竟然有个人套个柳条筐,举着两根短木棒冲杀。
气势是有的,个个红了眼。
当当当!鸣金之声传来,这是撤退的信号,似乎没什么鸟用。
其中几十个试图阻止人群,扯着嗓子大喊……
“撤退!别冲阵!!”
“麻德!快撤退!黑掌战阵!!黑掌!”
“骑兵!不好!!号角!还有骑兵骑兵!撤!撤!快踏马撤!让他们撤回来!别送死!”
“完啦完啦完啦!别冲,别冲!回来!都回来!!”
“拦不住!回去!撤!军令!军令!收兵!收兵!”
一片混乱,大雾里,一杆破旧旗子飞过,远处似乎还有几个旗帜,根本看不清。喊杀声,压住了一切。
……
我仔细看去,那几十个人,不大简单,他们衣着破烂,但有些精壮,似乎是兵,又不像是兵,破破烂烂和农民一样,但身形矫健,他们正试图阻止潮水般冲杀的人群,站的位置很老道,可惜只有他们几十个,人太少,挡不住潮水般的人群。
我越看越凉,
熊猫族人,已经乱了,根本没有阵型,就是一伙人愣头瞎冲,我另外半截登时也凉了。
这有个鸡毛胜算!我害怕到了极点,看来今天非得死在黑掌们手上,突然,一个白胡子老头,举着锄头,大喊着从我身边跑过,我一把拽住他的裤腿,他吓得一蹦,轮起来一锄头,正砸我后背,锄头一砸,箭杆子一拨,登时疼得我又活了过来。
“真真真!真!!疼煞我也!我踏马你瞎啊!救我!”我忍着剧痛,喊道,声音不是很大,疼得我发虚,喊不出声。
“窝喝!老弟你谁呀!”白胡子老头忙弯腰盯着我看,视力也不大行,怕是个老花眼。
“救我一救!老哥,我熊猫族人!”我急忙呻吟道。
“麻德!几十根杆子扎满了!还能活吗!!你是谁家的啊!!”白胡子叫道。
“哥!能活!能活,快救我,麻德!咱们是自己人!”我急忙用熊猫族语哭喊道,声音也不大,喊杀声太大。
“贤弟,你不是此间人,口音有点怪啊,说!是不是黑掌的奸细!”白胡子用锄头怼着我的脑瓜门,登时警觉道。
“我踏马……老哥哥,救我一救,我是,我是外地的,快救我啊!”我哭道。
“你活不了了啊,老弟,这一背的箭,唉!跟火吉他爹须万一样,死吧,死了,就算好了,不受罪。活着,比死了难!”白胡子罗里吧嗦的说着,有泪,要哭,但没哭出来了。
他的皱纹,和白发辉映,看上去得有八十了,一张老脸,似乎个把月没洗了,衣着单薄,冻的皱纹发红,干枯的手,抓着破旧的锄头,锄头锈迹斑斑,杆子都裂了。
“火吉他爹?!我认得!是朋友!!”我急道“斥候,我也是斥候,刺探黑掌!”
“你真认得须万?他死的惨啊,你们一起的?也被箭……救不活啊,他不是斥候,须万就一个向导,挣几个钱,我不让他去,非去……有个斥候,他的朋友我见过,不是你,你在骗我!”白胡子忙道。
“老哥哥,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一个神,你给我背出去,救我一命,我报答你,替你报仇,杀谁都可以,杀多少都行!!救我一救。”我哭道,这是唯一的稻草。
“贤弟啊,你这是吓傻了,唉,杀来杀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哇。老弟,你没救了,以老夫多年行医的经验,唉……”白胡子抹着泪,摇头道。
“踏马的,老东西,救我一救!!”我嘶喊着,他扶着锄头,弯腰,费力拉起我,我扶着他,他打晃,已经枯朽,我苦苦支撑起来,吐着血,揪着他,费力往前走,无数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农民,挥舞着各种农具,从雾里冲杀出来,冲过我们,向着远处的黑掌军阵冲去。
“别冲,撤退!快撤!黑掌锐卒!骑兵,撤呀!撤呀!!”一个壮年,挥舞着木棒,阻挡人群,就像大河浪潮里的一枚枯叶,没个鸟用。
“喊他们撤,你们武器不行!”我忍着剧痛,对白胡子说道。
“撤也是死,冲……也是死,不跑了,就是今天……”白胡子看着人群绝望道。
我费力的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们,一股冷风,吹来。
大雾快速流动,前方黑压压的黑掌锐卒军阵,就像一道道高大的黑墙,前面几排,昂着刺眼的白刃,正在勃发,潮水般的熊猫族人,竟然不怕死,冲杀上去。
咔!一声!
长剑,劈断扁担,溅射鲜红……
扁担的铁钩子,打在黑掌锐卒的臂甲上,弹开,掉落,黑掌锐卒一脚踩住,长剑,猛地一扎,透着狠毒,透着果断,透着老辣……
黑掌战阵,第一排冷白色的巨刃,陡然极速劈砍下来,登时一道血墙炸起,我和白胡子,吓得一哆嗦,我的手,抖个不停。
高昂的巨大剑刃,拥堵着往前劈砍,绝望和恐惧瞬间炸开,哀嚎哭喊登时窜起,喊杀声依然充斥,无数潮水般的农民,大喊着冲上去。
黑铁塔一般的黑掌锐卒们,兴奋撞开,挥舞长剑,劈砍冲杀,无数黑掌锐卒,窜出来,乱了阵型,他们个个孔武有力,恐怖嗜杀,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好手,鲜血,点燃了他们,就像一个个死神。
无数高高的木杆子,吱扭着,往前移,上面绑挂着大大小小的,脑袋……
熊猫族人,
登时一怔,怒火窜起,哭喊叫骂着冲杀,他们不可能后退,他们要拼命。
几十个精壮干练的人,远远看着大雾里的黑掌军阵和木架车,其中为首的中年人,喊道“罢!罢!罢!兄弟们!就是今日,为青阳里报仇!杀!杀啊!!!”高举着剑,越过无数农民,向着黑压压的黑熊军阵狂奔冲去。
他的手下们,不在阻挡人群个个怒骂,血贯双瞳,红了眼,叫喊着冲杀,愤怒,让潮水般的熊猫族人,掀起巨浪,极速拍向黑墙。
“老弟,你拿着,往前跑,逃命去吧,你不是这里的人,不要搭上性命。逃命去吧,逃命去吧……”白胡子,把锄头塞给我,让我拄着逃命,他拔出腰间的短刀,似乎是一把医刀,想必有着妙手回春的手艺,他颤巍巍的往前冲去,汇入浪潮中,冲进大雾里。
我急速思考,
胜算,没有!胜算,真没有!!
熊猫族人,有人数优势,这是唯一的优势,如果冲杀黑熊喽喽兵,还有一丝胜算,那些黑掌锐卒的军阵,就算是舰队机器人冲杀也要费些力气,他们,必死无疑。
雾,涌流着,
再次遮掩了远方,我不是此间人,他们都是,熟悉地形,大雾对他们有利,我极速思索着,他们的胜算,微乎其微,根本没有,我要逃命,必须逃走。
号角声,
似乎近了,悠扬,古怪,连续吹响,骑兵,假如黑熊族人还有骑兵,他们必死无疑,他们必死无疑。
我咬牙忍着剧痛,不敢再回头看,拼命往前挪,我要逃出这里,这不是战场,这是案板,熊猫族人,必死无疑,我为他们伤心,我拼命往前挪,无数农民,从我身边冲过,竟然没有一个后退的。
黑掌锐卒,已经冲杀起来,再也没有阵型,也根本不需要阵型,熊猫族人没有军阵,不是兵,什么都没有,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剑和血的年代,一把剑,可以砍出富贵,一排剑,可以砍出一个朝代,可惜,拿剑的人,不是熊猫族人。
案板,这里是案板,根本不是战场,熊猫族人是鱼肉,黑熊族人是刀俎,改变不了结局,怕不怕死,都没用,我必须逃,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案板上。
两三个黑掌锐卒,冲砍过来,我拼命往前挪,几个农民拿着木杈,挡上去,其中一个年轻冲着我喊“你快跑!怎么这么多箭!!”
我急忙往前死挪,我忍着剧痛,我的身体正在恢复,但要拔掉箭,我顾不上,也没人帮忙,只能先跑。
黑掌锐卒已经砍断了木杈,年轻,闷一声,低叫,我不敢回头看,慌忙逃命。
大雾,分不清方向,我迎着熊猫族人前进,聪明,那里,就是方向,他们相反的地方,就是方向,我的本能,是聪明的。
无数衣着破烂的农民,依然高喊着冲杀,冲向死神的剑下,送到死神的嘴里。我为他们伤心。
砰!!!
一道火光闪过,浓烈的药味,散着白烟,从雾里散出来。
砰!
又是一道火光,高大的黑掌锐卒,应声倒下,想爬起来,一把锄头,砸开了他的铁盔,他抽搐几下不动了。
火铳!
熊猫族人,有火铳!胜算,这是胜算。
我登时震惊,以我现在的重伤和速度,很难逃出去,只有熊猫族人赢了,我才能活,火铳,火铳,这是机会,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或许可以,我盯着手里的筷子,淡淡的青光,我必须冒险,我必须赌一把,这是我唯一活命的机会。
我转身,跟着人群往黑色军阵冲,顾不得背上的剧痛,我死命往前蹦哒,拄着破旧的锄头,无数尸体,无数鲜红,无数人在尸体间哭喊,挣扎,无数长剑,鲜红在雾里。
我费力往前冲,熊猫族人竟然冲开了阵脚,无数尸体压住了寒霜,突然,我看到几步外,枯树下,白胡子跪着,抱着树,一动不动。
我挣扎着,一瘸一拐的跳过去,想要拉起他,他陡然栽倒。
他的脸,已经不见了......
......
......
四野苍苍风雨狂,不吃早饭饿的慌,
推开迷雾知后事,后事还须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