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要曰:头者,神经集也,精明之府,泥丸之宫,思想之原,智慧出焉,人无头,不能走,事无头,不能成,国无头,必崩乱,天地万物之精,莫过于头也。
“嗯。”
我震惊,恐惧的尽头,是震惊。
白猿会说话!我滴个天爷。
“别吃我,行吗!!!”我怒里哀道。
“汩汩。”白猿看着我,龇牙,手里的石刃,正比划。
它不会说话?是野兽?嗯!只是叫唤的声音?我的脑子飞转,要活就要灵光一些。
“别人的脑子三千转,你个脑袋不打弯。”
我突然想起成祸对我的评价,她是错的,我正在极速思考,首先观察地形,陡峭的崖壁,夕阳,晚霞,枯草,荆棘,碎石,我重伤,寒冬时节,冷风加速了血液凝固,一只野兽拿个简易的小石刀,为什么呢?思考,我要思考。
有效!不远处的崖壁上,有一个洞,一些枯枝胡乱编成了一个简易的栅栏门,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门正打开,另一只白猿,受了伤,正一瘸一拐的,将破栅栏放在洞口一侧,站在洞口,发出怪异的叫声,似乎在呼唤。白猿身后,几个大大小小的白猿,探出来,竟然还有几只小黑猿。
黑白,总是扎眼,太分明。
……
……
话说,此处断崖,位于青阳里,猿啸村,以东五里路,落石山,这一架大山,山深林密,精怪野兽最是很踏马多,寻常的猎人,都要结伴进山,偷偷猎取几只野味,摘些野果,讨个生活,稍不留意,就给野兽们加餐,更有一些村野郎中,进山采药,那个短木棒,便是其药锄,花里胡哨,医术怕是也不灵,千百年来,铁早已锈烂,白猿换上了自己打的石刃,绳子是新绑的,白猿会打石刃,会搓麻绳,很细,很结实,技术水平搓的不低,石刃,打磨的极好,石头,却比金银铜铁更耐用,更长久。
天地的神奇就在这里,越是寻常之物,才是最珍贵,最有效的。
年深日久,熊猫族人常在山里,送餐,白猿群,饱饭之后,不免要研究研究这些个美食所带的物件,本就聪慧,又有参考,也渐渐得了智慧,这只强壮白猿,正是这一伙猿猴的头领,正饿得睡不着,听到山里有密集人声,登时欢喜,撒出猿群去觅食,头领出发的急,忘了带这个石刃,回来拿,遇到了平稳降落的,神若。
正所谓饿到三天头上昏,天上掉下好肉来,头领欢喜,抓一块大石头,飞掷,正打在神若面门。
白猿头领,欢喜,虽不肥,倒也够吃两顿,见其面上有鲜红,一时口渴,舔饮起来。
却不知,这一舔,得了神灵之力,为日后演化出文明,打下了坚实基础。
后来巨蛇族舰队气候改造失败,导致气候异变,越来越冷,白猿群不断南迁,而后逃亡非洲,再折返,进化为猿人文明,自称仙猿族。
仙猿族人,
科技爆发,不断跃进,和火星巨蛇激战于两星之间,而后冲出银河系,与织女星系巨蛇大流星舰队决战。
诸多故事皆在仙猿战纪中,此处暂且不提。
……
……
我是神若,
一个正而八经的神,现在落得这个地步,也是倒霉催倒霉,全赶一块了,我原以为,石头能有多锋利,现在我的脸告诉我,很踏马锋利。
该死的白猿,破开口子,舔食鲜红,拿我当饮料了,简直可恨至极。
一声沉闷呼啸,
白猿警觉,拽起我,拖到一块巨石后,躲避,探头张望,接着又拖着我,往外走,是野兽般的生拖硬拽,荆棘刮扎,又扎我一遍。
我重伤,脊柱断了,
双腿没有知觉,双臂也伤了,我费力抬手,剧痛镶住我,我咬牙忍着,左臂微微抬起,攥紧拳头,但无法使力。
要完,
这下要埋在白猿嘴里了,假如只剩天离星人的骨架,没有半年怕是恢复不了。我绝望了。
我想哭,一路逃命,用根筷子,戳透了时间,逃到熊猫族人的地盘,也不知道是什么朝代,还没站稳,就遇到了黑掌锐卒,好不容易救了熊猫族人,逃了命,又被下了黑手。
掉下悬崖也就罢了,我忍忍,恢复了就逃了,万没想到,丧于野兽之口,死在白猿嘴里也就算了,这一身毛,一刷白,一根杂毛都没有,也算说的过去,没想到一窝猿猴,白的黑的都有,我接受不了。
十几只强壮的恶猿,簇拥着,冲来,兴奋的叫唤,声音有所克制,野兽毕竟是野兽,也怕人,也怕人多。
黑猿,白猿,
白猿头领把我,戳在石头边,我只是要倒,他一拽,将按在一处凹凹里,我瘫坐着,疼炸了,双腿依旧没什么知觉,我费力的挪动,只是左脚微微动了一下。
我望向猿群,他们都很敏捷,搀扶着一个人?
我细细看去,夕阳晚霞,略显暗淡,我费力的仔细瞅,是人。
穿着盔甲,腰里挂着一把长剑,没错,是人!
猿群停了下来,离我约摸二十步。
我头皮炸了,炸上又炸,连环炸。
是一个黑掌锐卒,
没错黑熊族人,极为强壮,脸很粗糙,也很脏,胡子不少,似乎是个中年人,无法判断,毕竟,毕竟只有半个。
我害怕了,纵横宇宙,见惯了生死,我以为,我什么也不怕。
我错了,
野兽们的晚餐,是鲜美的,吃的惬意,我很理解,宇宙间的万物都要能量支撑生命,动物们大多是吃东西的,吃一切能吃的,从而构筑大生物谱系,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演化出智慧和文明,一顿不吃可以顶一顶,顿顿不吃就会饿死,一个饿死,问题不大,全都饿死,便是灭绝。
白猿们一定很饿,还有黑猿。
强壮的黑掌锐卒,腰间的口袋很大,必然装了不少金银,劫掠的熊猫族人的金银,没命花了。
他的长剑,斜戳着枯草,剑鞘很旧,剑柄很破,破布胡乱缠着,便于抓握,相必不少熊猫族人死于剑下。
他的盔甲,已经被撕开,猿猴有着恐怖的力量,刚才我被飞石砸中脸,就感受到了。
鲜红,透着新鲜,晚霞照着这处崖壁,不远处是更深的悬崖,上方都是陡峭,爬不上去。
我完了,下一个就是我。
我死死盯着,恐惧就像大雨,倾盖下来,淋个透心凉,这下真的完了。
半个黑掌锐卒,脸正对着我,暗淡无神的双眼,粗矿的五官,他也是从野兽进化来的,熊猫族人,黑熊族人,都是从野兽进化来的,宇宙间绝大部分智慧文明,也是如此,适宜的环境,孕育生命,生命演化出庞大的生物谱系,其中的佼佼者,进化出智慧。
吃,是宇宙最古老的生存方式,是一切演化的起点。
上阶文明吃下阶文明,下阶吃不入阶的,大文明吃小文明,小文明还要彼此吃,战争和厮杀无处不在,我看着黑掌锐卒的双眼,晚霞照着白猿,黑猿,不少小猿猴从洞里跳出来,小心的围过去,开饭,挣抢,嘶叫,捶打。
一个小白猿被踢飞,它们是野兽,没有智慧,我再次确定,相必这伙猿猴盘踞这座山很多年,成了气候,所以熊猫族人不敢进山,即便是举村逃亡,他们也很恐惧,急着翻过这座山。
落石山,
恐怕那些石头,是猿猴们砸的,吃饭,还是吃肉长的壮。
我看着这伙强壮的猿猴,绝望再次确认,绝望再次锁住了我。
我看着黑掌锐卒的脸,他挣着眼,死不瞑目,黑掌锐卒,是训练有素的,黑熊族精锐,怎么会在这里?有剑……却被猿群所害?他的眼,并没有被白光照瞎,难道……
他是探子!
深入到战场后方,刺探,误入此山,遇到了觅食的猿群。猿群不敢下山,假如是从战场拖来的,就不可能只一个黑掌锐卒。
探子……应该是的,我看到他的盔甲破痕,像是被石头砸开的。
这场晚餐,可以让猿群,三天都不饿,再餐上我,恐怕这群野兽,可以躺平一周。我想哭。
就像一群狼,逮住了一头肥牛,就像一群猛虎,咬住了一匹野马,就像一群猎狗,撕住了猎物,就像一群蚂蚁擎住了一条大青虫。
但黑掌锐卒是个人,我恐惧的看着,我是一个神,很快,白猿们就知道神的味道,如何。
踏马的!我决不能埋在白猿嘴里!!!
我极速思考,对策,我必须活下去,绝不能被一群野兽咬死,我盯着黑掌锐卒,他的右臂垂着,剑,假如我能拿到剑,就能活。
我费力的抬起左臂,咬牙忍着剧痛,缓缓抬起一点,没用。
即便拿到剑,也没有力气挥砍,这群猿猴极为聪明,就是我没受伤,也未必弄的过他们,何况我根本站不起来。
野兽,猿群,首领,那个最壮的白猿是头头,喝我的血,先弄死它,猿群,必然一哄而散。
我思考,没用,根本不可能。
太难,不现实!
突然,我盯着黑掌锐卒。
他的脸……他是一个精锐,一个杀人如麻的战士,他的本能还在。是的,他死了,但他的本能还在,还没死透。
思考,必须冷静思考。
我极速回忆,在神界藏渊阁,读过的古书,那些稀奇古怪的法术,邪术,没有,没有让死人活过来的法术。
我忍着剧痛回忆,闭上眼,猿群的欢叫,不断冲击着我。
起死回生……
傀儡……
移魂变尸……
大卸枷术……
起仙儿……
复魂术……
……
都不行,尽是些唬人的妖术,迷惑人的把戏,没有真东西,我仔细回想……
对了,似乎,我在一本古书读过,据说宇宙间的智慧文明,有三条标准来衡量,有魂的,有神的,有魄的,三者皆有才算智慧生命,才算文明。
一个智慧体,要有神经集,也就是脑袋,是其核心,宇宙里的智慧体,通常有……
一魂,二神,十六魄,我仔细回想,应该是的,我当时好奇只是随手一翻就扔了。
似乎说,魂居于脑,神藏双目,魄有十六,颈一,胸口一,腹,垂,肩,各二,肘腕膝各二,为定魄,一魄曰勾乱,乃是游魄,夜间,串游魂魄之间,穿两神而过,一魂曰临光,日间,居于气海,与两神辉映。
黑掌锐卒已经死了,魂飞神丧,但他的魄还在,定魄已丧其半,没用,此时正是傍晚,日夜之交,临光已灭,勾乱未行。
我可以控制他的游魄勾乱,去返照两神,再控制他的右臂击杀白猿头领。
我拼命,抬起我的左手,我咬牙忍着,不能出声,以免把他们引过来,我微微攥着手,费力伸出食指,指向黑掌锐卒的脸,指向他的双眼,我睁开眼,
恐惧袭来,我抵抗着剧痛,恐惧,呕吐感,死死盯着黑掌锐卒无神的双眼。
白猿头领,
猛地回头,瞪着我,警觉,真踏马警觉。
我死死撑着,左手用力指着,死死盯着黑熊族人。勾乱,勾乱,霞光太亮,不行,太亮,他的游魄勾乱,还未出来,不行不行,太亮了。临光已死,不行!没机会了!!
白猿头领,远远看着我,它就像个人,野兽的晚餐还在继续,只有白猿头领觉察到了,简直比人还精,它攥着石刃,死死望着我。
突然白猿头领,一拍身边的黑猿,黑猿一愣,正吃个满嘴,望向我,登时兴奋,窜蹦出猿群,向我窜来……
二十步!要死!麻德!
另外两只白猿,也飞窜出来。
果然是白猿头领,我的判断是对的,那个石刃是武力和权力的象征,是首领的信物,权力,可以加速智慧的演变,社会模式的演变。
我收住心神,凝视黑掌锐卒,左手食指指着他,霞光映照着他的脸,他是谁的家人?又是谁的部下?叫什么名字?黑掌锐卒们为什么入侵熊猫族人的领地?劫掠和杀戮,是战争的两大附属,他未必是个好人,人死了只看脸,是很难区分好坏的。
如果他是坏人,勾乱,会更厉害一些,如果他是好人,可能无效,但他是一个精锐军卒,他的本能还在。
最后一缕霞光,黯淡在他的脸上。
我集中所有精神。
念出那句咒语“起来吧!”
七步,黑猿离我只有七步,它身后是两只白猿,具是凶猛强壮,它们嘴上,脸上都是鲜红。
白猿头领攥着石刃,站在猿群的晚宴中,抬起手,指着我,就像个人。
“起来吧!”我忍痛沉声道,左手垂了下来,失去了知觉,完蛋。
我真是蠢,那种野史古书里的妖术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我完了。
黑猿兴奋的嚎叫,蹭的跃起,向我砸来,一脚踩住我,咣就一拳!
如被山砸,我噗出鲜血。
突然黑猿猛地回身一窜,猿群炸了窝一般,四散跳开。
黑掌锐卒,插在白猿头领的脖子上,精准无比,凶猛恶毒,我没看到过程,不知道黑掌锐卒是怎么起来的,只看到白猿头领,站着一动不动,小半个黑掌锐卒,到底怎么起来的,怎么扎着它,我没看见,但他的腕甲上,有一根锋利的铁刺。
我在战场见过,制式盔甲。
猿群大乱,瞬间反应过来,扑上去,就像狼群撕碎一只肥羊,比打火锅要野蛮的多。
咬而不吃,比吃还可怕。
我的头皮麻了,已经炸不起。
“踏马的,还是要埋在你们嘴里!”我大怒。
五六只白猿向我杀来,因为白猿头领,一只手捂着脖子,另一只手攥着石刃,正指着我。
我确信,它获得了智慧。
我确信,他获得了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