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纲忽然心中一动,眸中精光闪过,是太子的人!
他心中惊疑不定,仔细思量太子来江州之后的所作所为,他有点想不通,他不是整日里呆在驿馆做烤鸭吗?偶尔出去也是去田间瞎转悠和施粥,自己在江州许多年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是如何得知的?
他又为何让人来要账本,他要账本的目的是什么?
他抬眸看了眼宋育为,下午那人说晚上会有人来,若他想明白了将账本交给那人便可。
他忽然笑了一声,在寂静的天牢分外突兀,吓了沉思中的宋育为一跳。
“他们将粮食送去了……”他突然生出了戏耍宋育为的心思,想到他同自己一样可笑,就忍不住笑出了眼泪。
“何处?”宋育为急忙问道,这破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呆,心里毛毛的,强忍着呆到这个时候已经是极限。
“乌、兰、山。”曹纲一字一顿的说道。
宋育为怔怔的望着他,仿佛在观察他说话时是否神志不清,他忽然想到什么脸色惊变,他的府兵曾说在乌兰山深处似乎有人练兵,但却并未亲眼证实。
因他急于给曹纲定罪,将此事上报给二皇子之后,怕打草惊蛇便未多分心去查。
此时想来那府兵应该所言非虚,又联想他的一双儿女此时还在乌兰寨中就头疼。
他斟酌良久,问道:“乌兰山里的人是三皇子的?”
曹纲玩味的扯扯嘴角,“宋大人可莫要空口说白话。”
宋育为一怔,问道:“你与李氏粮行的往来可有账本?”
曹纲颔首,道:“有,但你想要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宋育为心中大喜,“你且说。”
“保我一家人性命。”他已是没活路了,他犯下的错就算是牵连不到三皇子,也会让三皇子认为他早就与四皇子勾结在一处,绝不会放过他。
宋育为有些为难,这事情太大一定会牵连家眷,龙颜盛怒谁也不敢作保。
“我不会出这坐大牢,请宋大人看在往日同僚的情谊上,请二皇子在圣上面前替曹某家眷美言几句,其他便看命吧。”
宋育为忍不住叹息,他可能是老了,竟生出了狐死狗烹的悲凉感,良久才说了个,“好。”
曹纲起身拱手对他作了一礼,靠近牢门口轻声道:“账本就在我卧房左数第二根房梁上,对应第九块地砖的房梁有个暗格。”
宋育为暗骂一声老狐狸,比他还能藏,难怪他多次去他府中搜寻皆未找到。
宋育为不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抬手越过栏杆将他头上的干草摘掉,他们赵国人喜欢附庸风雅,他实在不忍瞧他这般狼狈。
宋育为替他整理好仪容,退后两步朝他拱拱手,道:“曹大人,一路走好。”
言语中已有了哽意。
曹纲还他一礼,道:“曹某家眷便请宋大人多费心了。”
宋育为颔首,没再多留便疾步走出了天牢。
出了天牢的大门,他忍不住往墙上锤了一拳,全身失力的靠在墙上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劫后余生之感蔓延了全身,半晌才缓过气,丢弃了手中的干草。
“大人,您不舒服吗?”宋府的管家本来在马车边守着,见他出来赶忙小跑着过来扶他。
宋育为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所有矛头都指向四皇子,他突然想起了秦断章,暗道一声老狐狸,心思转的倒是快,轻易就将自己从四皇子党羽中摘了出来,明天非得让他再多吐出点东西,自己也好省些力气。
宋育为走后曹纲低低的笑了半天,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突然明白太子想做什么了,太子要借着宋育为的手将三皇子、四皇子手下的贪官污吏全部拉下马。
再将宋育为等人弄出江州,换一批手脚干净的人好好治理江州。
“天之骄子啊!可惜……”年岁太小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转身朝着驿馆的方向深深作了个揖,这少年才不到十六岁,确实有帝王之才,他们几家在江州斗了这么多年勉力维系的平衡,轻易就被他打破了。
他将药瓶中的药吞下,跪下朝驿馆的方向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一愿他,夙愿得偿。
二愿他,江山锦绣。
三愿他,福寿天齐。
“罪臣,曹纲,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信他能护他家眷无恙,只是他走错了路未能跟随明主,有憾。
有谁天生会贪,他也不过是这官海中,一片为了前途高位随波逐流的病叶罢了。
曹纲在狱中自杀,伏罪状洋洋洒洒写了他在江州犯的所有罪过。
强抢民男,草菅百姓性命,尘封多年之事终于沉冤昭雪,罪状详细交代了他与李氏粮行勾结,贪墨朝廷赈灾银粮具体数目。
一时间朝中哗然,百姓愤慨,龙颜大怒。
遂派巡察御史许晖彻查此事,许晖问责江州监州监察不力,革职查办。
亲自带人查抄曹府,所抄钱财数额之巨令人咋舌,财产尽数充入国库,被他囚禁在别院的男子女子,发放抚恤银后遣散归家。
与此同时宋育为派人查抄李氏商行,搜出私账数本,详细记录了李氏粮行收购的赈灾粮去向,十万石粮食皆被送至乌兰山,只有不到两万石流入民间。
账本还详细记录了李氏商会数年间与江州官员银钱往来,牵连甚广。
许晖以雷霆之势将与李氏粮行有牵连的官员连根拔起,朝廷命江州都督出兵乌兰山剿灭匪徒,乌兰山中隐匿多年的军队也被一并查出,共三万二千八百余人。
朝廷劝降,遂归顺朝廷后充入离江州最近的镇南军中,收编甄远将军麾下。
此事牵连四皇子一党,江州四皇子的官员除秦断章外皆被拔除。
与此同时的京都,四皇子暂时幽禁皇子府,待事情水落石出再交由宗正寺做处置。
监察御史许晖与宋育为立此大功,升迁自不在话下。
“也不知道我送二皇兄这份大礼,他欢喜不欢喜。”赵瑾瑜站在驿馆的窗前,目光幽深的遥望着京都的方向,语气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