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妃无波的眼眸微动,那个陈琬琰确实是个油盐不进,又不愿意被人摆布的主,还不在意名节,这回若不是她自己憋不住想出宫,恐怕还要住在宫里不出去。
常蕙心请不动她并不奇怪,要是一张请柬她就跑去了,才得防着她去皇子府作怪。
常德妃让人去内廷尚食局请了司药司的女医来给她诊了脉,见她秋高气爽的九月还出了一身的汗,又问了她是否休息不好,心悸,食欲不振。
常蕙心有时分明是困的厉害但就是兴奋的睡不着,便是睡着了也很快就惊醒,吃东西也总是不能消化。
若是七八月份天气热难以入睡,苦夏食欲不振她倒是不会起疑心,可是九月天气已然凉爽,她却还是吃不下睡不好,这才对药起了疑心。
宫里的女医官都是人精,即使诊出病症原由也不会明说,只道她是累着身子,用了太多寒凉之物,又食了温补的东西,以至于体内虚火旺盛,身子太虚,心率失常,换个温养的方子,好生休养着便可。
德妃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常蕙心身上隐隐透着死气,但她也知晓宫中的女医官诊脉都是求个稳妥,不会将话说的太明。
这简单的几句话,已经点出常蕙心是吃了相克的药物,建议她将药停了。
她到底在宫中过了多年,什么阴私手段没见过,也未多说便叫人封了赏,将他送了出去。
等女医官一走,德妃便道:“你在府里闷着于病情也不好,不若叫蕙洁去府里陪你些日子,说不定这病也会好的快些。”
常蕙心怔愣一瞬,“姑母……”
她还未死呢,姑母就想让常蕙洁代替她了?
不过常蕙洁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将儿子交给她,确实比季婉儿要放心,可是……她已经入了这富贵的火坑,难道还要将自家妹子的命也葬送在八皇子府吗?
“锐儿这二月既然对你一心一意,自然不会碰蕙洁,你莫要想太多,好生养病才是。”
日日宠爱瞧着是痴迷于她,可八皇子仍在服丧,不能育子。每日一碗凉药下去,再好的身子也毁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便是不喝寒凉的避子汤,哪个女子能受得了夜夜欢好。
常德妃伸手拂了拂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发髻,面上的并无太多的表情,喝再多的补药都不如常蕙洁去一趟八皇子府见效快。
八皇子竟然为了季婉儿给她侄女下慢性毒药,难道完全不顾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还有常家十多年给他的谋划?
常蕙心一开始并不懂常德妃的意思,但陈琬琰没说让她进宫做什么,她便也没将药里有毒的事告知。
反倒是常蕙洁来了皇子府之后,八皇子便避了起来,又开始在府中的后院雨露均沾,除了日让人送药过来,却是没再出现。
仿佛只是为了避嫌。
这倒让常蕙心松了一口气,她也没再喝那药,而是将从宫里带出来的解毒方子,让吴奶娘出去抓了药来吃,等她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常蕙洁这才告辞出府。
临走前还说了句,她绝对不会进皇子府,让她自己争点气,别叫人害死了。
连累她,三个字被常蕙洁吞回了腹中。
若她处于常蕙心的位置,她绝不会让自己狼狈成这副德行。
八皇子自然知晓常德妃的意思,也知晓自己下毒的事瞒不住了。他站在六角亭望着常蕙洁走远,才收回了思绪。
常德妃是在告诉自己,常蕙心死了还有常蕙洁。
他正妃的位置是常家的。
季婉儿只能以侧妃的身份进府,他轻笑一声,吹响手中玉笛,且让她再多活一年,等季婉儿入了府再处理她也不迟。
等他将季婉儿扶了正,再娶个常家女做侧妃便是了。
季从之才是对他帮助最大的,常家笼络的那群乌合之众连一个皇后之位都争不下来,怎能与敢和陈青岩对垒的季从之比。
陈青岩可是连他父皇都护着的人。
他的皇兄和太子拉拢不来人,只有季从之艺高人胆大,拿他当跳板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有兵权才有争储的底气。
常蕙心的身子也是真的毁了,不用再被盯着吃毒药,虽然让她放了心,但八皇子却没再与她同房了。
她看清了八皇子的真面目,也死了心。
吴奶娘却是看明白了,也对陈琬琰有了几分佩服,不过是一句话就将她主子的危机解了。
前些时候她们日日忧心八皇子与季婉儿成好事,一旦那日到来,她们主仆的死期也就到了。
如今便是他们如愿定下亲事,八皇子也不会再对常蕙心动手了。
只是这风平浪静不知能坚持多久。
常蕙心手里拿着陈琬琰让人送回来的石竹色小衣,神色十分复杂。送小衣的人替陈琬琰传了一句话,说女子生存不易,她不会用女子名节做威胁,让她安心养身子。
还递给她了一张字条,只有两个字,十五。
沈皇后丧期还有十五个月,那么她在这个时间里,就是安全的。
她有十五个月为自己与儿子铺路。
万岁山在青苹果乐园捧了三个伶人,在每个人身上都撒了百万白银,不偏不倚,那三个伶人自然是已经伺候过他了。
从万岁山露出捧她们三个的心思,文结便让她们签了卖身契,她们原本是不肯,但又舍不得万岁山这个大财主,便签了。
其实那些人签不签卖身契,陈琬琰都不在意,她与这些人都签了竞业协议,出了青苹果乐园,便不许表演与传授在她这里学过的技艺,若有违反便要赔偿她的损失。
只要她们敢背叛她,她就是追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她们。
毕竟她培养她们花了时间与金钱,还有信任与心力。
也给了她们足够的自由与保护,堕落是她们自己选的,没有人逼迫。
不是没有花楼戏馆高价挖过她们,但都被那纸竞业协议劝退了。
万岁三收了她的人,就是对她表了忠心,他主动在自己身边放上她的明眼线,她也没再晾着他。
景睿帝乐的他出资修建房屋,陈琬琰却不能说的那么轻松,便苦着脸将这事儿办的有多不容易,又将自己在宫里过的多么艰难,一一说了,才将万岁山送出门。
万岁山自是知晓这事儿能办成并不容易,大手一挥又给她的基金会捐了五百万两,那一晚上的总决赛格外激烈,万岁山分别给那三位伶人买了三百万两的花魁票,手笔之大震动全场。
陈琬琰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往下看,赵锦锡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后,伸手轻轻环上她的腰,将头放在她的肩膀,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郡主好大的本事啊,一夜赚千万银钱。”
赵锦锡环着她腰的手并不紧,只是松松的搭在她的腰间,她不满的转过身,将他推开。
“三殿下自重。”
赵锦锡似笑非笑的摇着扇子,阴柔的面庞闪过一抹兴味,“太子妃深谋远虑。”
“你乱叫什么!”
“你在东宫住了一个多月,难道还没变成名副其实的太子妃?”
陈琬琰翻了个白眼,道:“太子年岁太小,本郡主还没有那么禽兽。”
“本殿下跟他那么大的时候都娶妻了。”
“三殿下今日来有何事?”
“先前我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建立爱心基金,今日本殿下却是想明白了。”
她太能揽财了,照这个趋势下去,要不了几年她就会富可敌国,她父王手中有兵,她太富并不是好事,弄出个基金会分散旁人对她敛财的关注。
也将所有人都拉进她挖好的池塘。
正所谓是钱不露白,她既然露了出来,定然是早就想好的。
今日的局面是她早就策划好的。
“你将钱捐出来,为民做事,不但赚了好名声,以善名拉拢了人心,也安了父皇的心。”
捐出来的钱受父皇监管,但又不属于他的私库和国库,却又以皇家之名做善事,好处也让她得了。
“郡主这颗玲珑心长的倒是与旁人不一样。”
人不大,心倒是不小。
别人是择一主追随,她这是想讨好景睿帝,让他父皇随着她的心意选一人坐拥这江山。
“为了陈家的富贵永驻?”赵锦锡眯起眼睛,轻柔的笑了笑,“果然是陈将军养大的,可比你那大哥厉害多了。”
陈明玄被养的憨直,容易受人言语影响,曾经陈琬琰名声奇差,他受了影响与旁人一起瞧不上她,根本就没想过查一查事情真相,替他胞妹洗清冤屈。
陈琬琰没回答的他的话,她选的从来都是赵瑾瑜,她希望景睿帝选的也是他。
而她不想将今后的命运交给害过她的人手中,不想死,就要让自己强大,拥有选择权。
她把所有人都摆到台前,如赵锦锡这般看透了她又能怎样,她给他们带来的好名声是他们想要的,她手里的筹码是他们需要的,他们别无选择。
对自己最好的保护是筹码充足。
只有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能活的长长久久。
楼下的比赛已经到了尾声,万岁山捧的伶人毫无疑问的包揽了前三名。
钱是好东西呀,可是钱太多,让帝王不悦,就变成了害人的东西了。
赚的来,守的住才是自己的。
“八皇子还在殿下的掌控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