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瑜一边等去找说书先生的人回来报信,一边努力压住心底的狂躁,仔细思考是谁掳走了她。
她身上的衣饰都是御贡之物,那料子再朴素,非权贵也穿不得,商人再富有因着规矩也买不来穿不了,她已有十六七岁,拍花子的见着她也不敢打主意。
拍花子的最是滑头,若是小官家的小姐,他们兴许还有那个胆子,但她那样打扮的拍走她便是惹祸上身。
若是有人贪图钱财绑了她,必不会伤她性命,她身上带有值钱的物件,那些人定会去典当了换银钱,可眼下当铺并没有消息传来,也没有人去她铺子里讹诈,以她的聪明不会一丝消息都传不出来,难道是仇家?
蕃蒙两国的细作?
还是朝中的政敌?
三皇兄最近老实的很,应当不会这个时候对她下手,会是谁呢?
韦家?常家?还是陈明真的岳父彭家?亦或是彭家的姻亲冷家?
他越想越心急,若是她落在那些人手里,怕是要受尽折磨了,这般想着他便越发的坐不住了。
立马召集了人,吩咐他们去那些可疑的府上查探一番。
子时一刻刚过,去寻说书先生的暗卫便回来了。
赵瑾瑜忙问道:“可打听到了?”
“属下无能,那说书先生只是偶然看到了那话本子,因那话本子的内容与京都的物价有关,又添加了高门权贵的风花雪月,写的很引人入胜,那人跟他保证只此一本,他便买了下来,那书画摊子才摆了没多久,他也不知写话本子的人住在何处。”
“书呢?”
“那说书先生看完,就以三十两的价钱卖掉了……”暗卫无语的说道。
自打那说书先生开始说这个故事,就给茶馆带了好多听众,还有人出了三十两的高价将书买了去,他不仅因这书赚了名,还得了财,这几日正得意呢。
赵瑾瑜顿感无力,那人的摊子摆在街市中心,应当就住在附近的几个坊里,寻各坊的坊正问问便知。
他恨不能现在就去将各坊的坊正揪来问问,可不能确定她是被何人掳走,他亦不敢兴师动众的寻人,以免让人钻了空子害了她性命。
万一真的只是绑匪,那她失踪的消息一但爆出,各方势力只怕就会借机除掉她,将错推给那些绑匪。
可若不是绑匪,那些人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她?
他想不通,这个时候动她根本没有一点儿好处,陈家的事已经处理干净了,陈青岩若是要反击不会有一丝的顾虑。
甚至只要他们露出一丝的马脚,就会快准狠的处理掉那些人。
项家一倒,还连根拔了几家富商,那些细作策划了那么大的局,没有成功还伤了元气,现在应当是他们最老实的时候。
就连常婕妤被他父皇一贬到底,都没人站出来说话,她现下应该是最安全的,是以父皇才撤走了一部分暗卫。
陆久见赵瑾瑜一直伫立不动,心疼的不得了,他站久不动腿都僵硬的难受,更何况是他金尊玉贵的主子,正要劝他进屋坐会儿,那个送店小二回家的暗卫就回来了。
赵瑾瑜见他回来眉头微蹙,开口问道:“不是叫你盯着他?”
那人单膝跪地行礼,“属下送那小哥回去的路上,向他打听了话本的内容,这才急着回来禀报殿下。”
“说。”
“那小二说,郡主是听到说书先生说顾家与侯府联姻,是有了反心,才让他去问话本子是出自何人之手。”
赵瑾瑜眼沉如墨,这话本内容八分真掺了二分假,八分真实发生,一分恶意揣测,外加一分未来预言,这话传进父皇耳朵里,怕是宣平侯要倒霉。
难怪她要去寻那写书的。
那暗卫一听小二讲的故事同郡主有关,就多问了一些,那小二今日高兴,就给他讲了这几天说书先生讲过的内容。
“郡主走后,那先生还讲到了京都物价飞涨,粮食紧俏,都与顾家有关,郡主因恼恨顾小姐赶她出侯府,误打误撞坏了他们的好事。”
赵瑾瑜嗤了一声,“这人就跟亲眼看到了一样。”
忽而他眸光一沉,若是真的看到了呢?
是有人做了局,将她引来的?
但又不像,那书已经说了好几天了,她若是特意去听,以她的性子不会独自去,更不可能甩开暗卫,将自己置身险境。
这书的内容传播范围似乎并不广,否则他不会不知晓,又像是等着她送上门一样。
赵瑾瑜思忖良久,前几日讲的内容都是正常的风花雪月,今日才讲到顾家与侯府联姻,是为了里应外合将国库掏空,再配合项家将粮价炒的飞起,陈将军率领的边关战士因粮草不足战死沙场。
陈青岩早晚会死,顾家与侯府自然不会在意一个没有靠山的郡主,赶她出府合情合理。
写书的人连姓都懒得改,就差直接点名了。
如果粮价未能控制住,陈青岩也许确实会战死沙场。
但此事并未发生。
宣平侯府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们确实都有过打算纳顾家的小姐进府,这就是说不清了。
若要追责,人家说陈将军没有死,也没有缺粮,故事而已撞姓了。
可对宣平侯府却是致命的打击。
那故事写的,连陈琬琰与顾家母女的对话都分毫不差。
父皇的暗卫一直在陈琬琰身边,若起了疑心,一问便知。
而她也确实是在四月十四日将秦氏等人告到了御前,秦氏死后,又将顾家等商户与项家官商勾结,炒高粮价的证据提交去了大理寺,彻底判了顾家的死刑。
被她告的那几家货商,合伙囤了粮是不争的事实,他们曾为了救自己的夫君儿子,抛售的货物里,其中就有高价粮食。
赵瑾瑜捏了捏睛明穴,是谁想换了户部尚书?
盯着店小二的暗卫汇报完,就回去继续盯着了。
子时二刻一过暗卫就往各府而去,陆机看着赵瑾瑜的背影劝道:“殿下您还要上朝,多少歇息会儿吧。”
赵瑾瑜静默的立着,如同一座冰冷的石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亦渺无音讯,诸多可能在他心里盘旋,如何睡的着。
“去找各坊的坊正,立刻将那个写书的人给孤找出来。”他一刻也等不了,他必须要弄清楚,她的失踪是否与那个写书人有关!
陆机双膝跪地,膝盖砸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夜格外的沉重,他肃然道:“恕属下不能听从殿下的命令!”
他不能让赵瑾瑜因为一个女人公然挑衅皇权,若是被那两位皇子抓到把柄,他家殿下所做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你!”赵瑾瑜气急,抬脚想去踹他,但见他一脸刚毅,抬起的脚如何也踹不到他的身上。
陆机的心,他如何不懂。
“殿下!走到今日,您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郡主费了多少心机,若是属下拿着您的牌子去寻了坊正,让您陷入水火,郡主若是知晓她亦不会同意。”陆机说的义正言辞。
赵瑾瑜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她生死未卜,难道就让他干等着?
“恕属下直言,今日之事很可能是人布的局,目的就是为了让殿下犯夜,好告您一个图谋不轨之罪。”
孝期仅余四月,受了罚的赵锦锋与赵锦锡看似老实了许多,但他们想当储君的心思从来不曾变过。
看似风平浪静的朝堂,其实暗中早已波诡云谲。
“您是担忧郡主,郡主如何不担忧您,您若此时去寻了坊正,岂不是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
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作为赵瑾瑜的心腹必须及时规劝他。
“属下恳请,殿下再等一个时辰,五更二刻属下便去寻坊正。”
五更三刻过,擂完四百开门鼓,城门启才允许百姓在城中行走,但上朝的官员需在宫门开启前等在宫门外,是以允许其提前一刻钟在街道上行走。
“郡主若是知晓您为她犯险,她如何能心安!”
“你何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赵瑾瑜怅然问道。
“属下句句肺腑,殿下您是关心则乱,实则您的处境比郡主更危险,您将自己置于险境,如何护得住郡主!”
前有圣上忌惮弹压,后有兄长紧追逼迫,夹缝求生已是困难,如何还能主动往绝路上走。
“您若是让陛下寒了心,郡主焉能好过!”陆机咬咬牙,下了最后一记猛药。
一个女人对他影响至深,能让他连储君之位都不在意,那个女人还能生吗?
圣上敢把江山交到他手中吗?
帝心诡谲难测,保不齐这就是圣上对赵瑾瑜的试探与考验,这话陆机不敢明说。
暗卫的职责就是眼睛不能离开主子,陈琬琰一点功夫都不会,如何能轻易的甩开陛下的三名暗卫!
如今两位皇子闯下大祸,圣上虽未严惩于他们二人,但圣心已失,正是圣上考验太子殿下之际,郡主的失踪难保不是圣上故意给贼人放的水。
赵瑾瑜薄唇紧抿,陆机说的他如何不知!
若非如此他怎会等在这里!
他最怕的就是他将陈琬琰看的太重,父皇会在背后推动绑了她的人要了她的命。
孤家寡人才是合格的君王。
皇帝可以有感情,但感情不能重过江山。
若是他将江山社稷排在了儿女私情之后,他父皇会饶的了陈琬琰吗?
在他父皇眼中江山才是最重要的,君臣父子,先君臣后父子,否则他怎会因为蒙军犯境,拨不下粮草就拆了他的亲事。
只是因为给陈琬琰赐婚,是解决危机最简单快捷的处理办法。
他这个儿子也是可以舍弃的。
那是他的女人,从他将心交给了她,他就再也赌不起了。
他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从他出生开始就没有,他拥有的都是他父皇给的,如果他父皇是在试探他,他今日为她犯了夜,那就是害了她。
生在皇家,幸还是不幸。
陆机见他似乎是被劝说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四更一过,便有暗卫陆续归来,并未发现常彭冷几家有任何异常,只有去韦家的暗卫还未归来。
一直到五更二刻陆机出了门,去韦家的暗卫才匆忙归来,然而并没有带回陈琬琰的消息。
“属下昨夜在韦家看到了韦珍珍。”他看到韦珍珍的贴身丫鬟,鬼鬼祟祟的在院子里挖土,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她回了房,他特意潜入了屋内确认了一下。
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人,确实是韦珍珍。
赵瑾瑜讥诮的扯了扯嘴角,看到韦珍珍有什么奇怪,她不过是做样子,还真指望一个千金大小姐去寺庙吃三年苦不成。
韦家不是弄了个假小姐在兰若寺,就是收买了禅院的比丘尼替她们遮掩,既然犯在他手里了,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决不允许有人打着他东宫的名义,浑水摸鱼,对他母后不敬。
既然她心不诚,他就不许她再回兰若寺。
赵瑾瑜洗漱了一番,便赶在上朝前回了宫,昨夜去韦家的暗卫也回韦家盯着韦珍珍去了。
赵瑾瑜神色如常的坐在景睿帝的左下手,时不时观察着赵锦锋和赵锦锡,他们二人并无异常,赵瑾瑜看向宣平侯,他倒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下了朝他匆匆回了东宫,陆机已经等了多时,卖话本的人他已经找到,但那人却说话本子是他媳妇在家门口捡的,他平日里靠替人写书信卖字画为生,昨日根本就没在街上摆摊,更没见过什么姑娘。
陆机也去街市上走访调查了,他并未说谎,他昨日和他媳妇一起去了庙会,在庙会上卖字画,他媳妇就在他旁边卖绣品。
所以,线索又断了。
赵瑾瑜脸色十分难看,就这样?
她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各坊四周皆有围墙,进出坊间须得从门入,各个入口皆设有守门吏,他就不信没人看到她。
“让人去南外城各坊的门吏处打听。”他就不信了,一个大活人还能原地消失。
陆机迟疑的一瞬,赵瑾瑜不悦的问道:“又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