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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二人第二日相见都有些别扭,陈青岩不免感叹,儿子到底没有女儿贴心,不免又想起了陈璃,他倒是个聪明的有勇有谋,可惜被蜀国劫去当皇帝了,要不然继承父业也是极好的。

“父亲,昨夜是儿子失言了。”陈明玄昨夜回去一夜未睡,他心里有诸多问题想问。

“父子没有隔夜仇,”陈青岩的大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将他带去了书房,“你是我儿子,父亲不会害你。”

陈明玄人品没有一点问题,就是他长在了秦氏的身边,被她们一伙人捧杀惯了,性子养的焦躁一根筋,缺乏思考能力耳根子又软,如今他年纪大了很难教回来了。

张若华寄给陈明玄的书信,他没看过都知道她曾多次提到想来凉州陪他,陈明玄这个藏不住事儿的,每回看完信就跟他商量接张若华过来。

他一开始以路上不安全为由婉拒了,后来陈明玄提议让张家二位公子护送张若华来凉州,顺便让他们二人在军中历练,带兵打仗立战功。

被他严肃认真的拒绝了。

父子二人的关系也因此愈加不和。

“父亲,儿子想听听当年发生的事。”陈明玄在陈青岩对面坐下。

陈青岩却道:“父亲也想知道,张家兄弟想来凉州历练,是你的主意还是张家人的主意。”

“是若华在信中提起的。”陈明玄道。

他亦在信中回过练兵苦累,战场血雨腥风不适合京都娇养的公子哥儿历练,可张若华却说若是她家那二位公子不能吃苦,再返回京都也可,他便求了陈青岩几次。

次次都被他回绝了,他在张若华跟前丢了面子,同父亲闹了矛盾,是以听到陈琬琰杀了秦姨娘三人,就愈发的气父亲偏心只纵容陈琬琰,而他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

陈青岩对他这回复还算满意,道:“张若华的祖父曾追随过赵国第二任君主,受封国公后被君主收回兵权,定国公府从此无实权,你可知兵权代表着什么?”

“权势地位。”陈明玄答道。

“张家因何想进军营,你心里有数吗?”

“在京都难以受到重用,进军营捞军功,重振家族荣耀。”张若华在信中是这样说的。

“那你可知为何四方兵权,三方皆换过守将,唯独镇西军的兵权世代都在陈家?”

陈青岩循序渐进的问他,他纵然没有赵瑾瑜的睿智通透,李珩的一点就通,在凉州这般久了,也该有所收获了吧。

“陈家忠于皇室。”

陈青岩失望了一瞬,开口道:“这只是其一,其二是,凉州兵营没有朝中权贵家的子弟。”

陈明玄怔愣半晌,这才意识到凉州的守将大多都是陇地大族出身,在朝中均无根基,他们的妻儿虽在京都,但都是门第不显,甚少与达官显贵结交。

“镇西军与朝中权贵分离,只忠君王,明白了吗?”

不在朝中弄权,直隶于君主,这样的军队只有他陈家才领的稳,张家想来凉州带兵打仗树立威望,想玩弄他的兵权,把他想的太蠢了。

上辈子有个袁琬瑛在皇家,张家一直很安分,等袁琬瑛死了之后才试图插手镇西军。这辈子袁琬瑛一死,他家无女在皇家,张家便开始从陈明玄这里找突破口,混入他的镇西军了。

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上一世袁琬瑛是死于张家之手?

是她做的事被张家拆穿了吗?

他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那陈琬琰被害之事,可有张家的手笔?

“父亲?”陈明玄出言打断了陈青岩的沉思。

陈青岩蓦然回神,继续道:“赵国有东南西北四都城,圣祖皇帝最终定都于西京就是因为这里离镇西军最近,其他三方都有可能会反,而镇西军不会。”

镇西军就是赵氏皇权的保护伞。

陈明玄迷茫的问道:“只因如此历代帝王就如此信任陈家?”

他怎么感觉不信呢?

帝王不都是多疑的吗?

陈青岩叹了口气,帝王上位首先要做的就是诛杀权臣虎将立威,继而收拢各地兵权加强中央集权。

若是这权本就在帝王手中,他还用收集吗?

陇地历来不受君王控制,受控制的是他陈家,那是他们愿意效忠,以此守护陇地繁华安稳,数百年来就是如此。

帝王需要边境安全稳固皇权,让境内百姓生活安稳,陇地历来无君主不建国对中原皇室称臣,他们目标相同自是互相信任。

陈家就是一道陇地与中原大地的一道高墙。

陇地商人与中原通贸促进经济发展,又不踏足那片土地翻云覆雨,在小凉州做生意向来规规矩矩,赵国的战马多是由陇地商人带出,因此帝王放心的很。

“多了解了解陇地的吧。”陈青岩扔了本陇地纪实给他,便不豫多说陇地的事。

他希望陈明玄多看多思考,而不是什么都需要人一一告知,那样只会受人蒙蔽。

“你母亲当年比秦氏母女死状更惨,那些人将她的肉片下来喂她,”陈青岩说到这里哽咽了不能言语,虎目中的热泪潸然而落,“入殓前被剖开的腹部难以缝合。”

就那样开着肚皮入了棺。

仅仅是因为秦氏想让女儿嫁进皇家,就如此残忍的对待他发妻,他如何不恨秦氏。

这话他原本是不想说的,他一个人记得就够了,可他不能让他们兄妹因为一个弑母仇人反目成仇。

“明玄,你不能因为三个外人恨你妹妹。”

陈明玄胃中作呕,根本难以想象他母亲被人逼着嚼食自己的血肉,那是怎样的凄惨景象。

他连动物生肉热血都吃不得,更何况是吃食自己的血肉,他能想像出母亲当时有多难受。

“蒙国人竟然这般对母亲……”他喃喃自语。

“是秦姨娘做的,你妹妹并没有冤枉她,秦氏母女和袁明真不除,他们会害死我们父子三人。”陈青岩抹去脸上的泪水,到底不愿他们兄妹离心,虽恼他不争气,还是想同他解释清楚。

只是有了上辈子的教训,有些话他当真不敢同他说。

他不信张家。

“她如何能做到……”陈明玄强忍住胃中的翻涌,仍是不信的反问。

“为父不会骗你,这事证据确凿又是秦氏亲口承认,你不必再纠结。”陈青岩将秦姨娘十五年来侵吞陈家产业记录,推至陈明玄面前,“她有多大的本事,你看看这账本便知。”

陈明玄翻开账本,一页一页的仔细翻看,全是秦姨娘数年间搬走将军府的财物,里面的数字十分惊人。

他从前只知道将军府有圣上赏赐吃穿不愁,家中产业虽多,但秦姨娘说袁琬瑛年纪小,她又是婢女出身,见识不多不擅管理,铺子一直亏损的,日子虽没有过的紧巴巴的,但也着实不富裕。

原来不富裕的只有他自己?

寂静的书房,只剩下陈明玄的翻书声与抽气声。

陈青岩耐心的等他翻完才道:“明玄,她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若非圣上与沈皇后时时照拂你,还有你母亲丫鬟的女儿护着你,你活不到今日。你妹妹在京都若非有圣上护着,早就丧命于她们母女手中了。”

“她从未……”秦姨娘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从来都是哄着捧着,何谈会伤他性命。

“那是她不敢!”陈青岩将阿宁娘留下的书信抽出递给他,“是这封书信和阿宁保护着你,她若敢动你,她也活不到今日。”

陈明玄打开书信,仔仔细细的看了许多遍,恼道:“她们为何不早说!”

他分明可以不认贼作母的!

他们明知道,却眼睁睁的看着他同残忍杀害他母亲的人交好!

“当年的事情很复杂,你母亲有孕在身自顾不暇,查不出有用的证据。你母亲亡故之后,秦氏换掉了府中的人,她们顾忌着你的性命,不敢轻易说出口。”

陈青岩看到他眼底的恨意,轻言道:“明玄,阿宁与她父母因为你吃了很多苦,做人要知恩图报。”

陈青岩又将蜀国送来的证词与书信,还有凉州将军府出事的记录,贾见春等人画押的证词一一摆在他的面前,陈明玄心情复杂的看着那堆东西。

“好好看吧,别让旁人挑拨了你们兄妹的关系。”

张若华那种挑着捡着说的话,若有似无的挑拨他上一世无所觉,如今想来,她一直都是这般。

云淡风轻间就告了状,他本就是武将,与女人打交道也不多,根本不懂女人那些手段,莫名的就为她出了头,让秦氏还了管家权给她,她再还回去做好人。

回数多了,陈明玄也感觉秦氏有些欺负她了,就没那么听秦氏的话了。他从前没想那么深,只觉得儿子与媳妇过得好,他不那么听秦氏的话是好事,如今想来十分不爽。

陈明玄仔细的翻看,越看越心惊,陈琬琰竟然挖出了这么多人证物证。

“她敢敲登闻鼓面圣,就不会编造谎言欺君,她能追回财物是她的本事,我做主给了她,张若华若是有意见让她来同我说。”

“父亲,若华并无意见,是儿子蒙了心。”陈明玄替张若华辩解道。

陈青岩摆摆手,摆停他的话,“你什么性子我清楚的很,东西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搬走的,你们守不住自当给能守住的人。至于分给你的产业,你若打理不好,为父自会派人替你打理,她只同寻常妻室那般掌府里中馈便可。”

陈明玄对这个安排没意见,那被秦姨娘搬走的半数家产,若非陈琬琰他也追不回来,他没想过去要,只是张若华问起过,他才询问了父亲如何处置。

而父亲一直未曾给他确切的答复。

他们家族人不多,父亲是一脉单传,祖宗留下的基业都在他的手里,父亲分给他的产业已经不少,就是张家也未必有那么多。大家族人多,祖业瓜分的也彻底,倒真不见得有他富庶。

只让张若华管中馈也是合情合理,没有谁家的儿媳妇能管着夫家全部产业的,都是当家人往中馈扔银子供掌家主母家用。

他父亲还健在,并未再娶填房府中也没有姨娘,虽然是明说了给他的,但父子不分家却还是他父亲的东西,他要如何处置都可以,理应由他的管事来打理。

他原先不知府中情况,现在清楚他家从前是被秦氏操控,才会那般乱七八糟,自然没有意见。

“儿子听父亲的。”

陈青岩对陈明玄听劝这点还是挺满意的,见他没追着那些东西不放,他才道:“你妹妹也没亏着你,她追回的那些庄子铺子由她经营,分你二成利。”

陈明玄整个人懵懵的拒绝道:“做兄长的未出力,无颜收妹妹的东西。”

“得了,你和你妹妹相处少关系不亲,不向着她为父不会多说什么,但若再有人挑拨你们的关系,你就合离另娶吧。”他说着将张家和张若华卖粮所得的钱财的明细,摆到陈明玄面前。

“京都粮价最高之时,朝廷出银钱补贴粮价,低价粮出售权在你妹妹手中,她们从你妹妹这里拿到了出售权,要走了将军府所有的粮食,包括分给你妹妹庄子上的粮食,这账本是府中管家送来的,你自己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