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对她没洁癖,不在意她与其他男人有过亲密吗,这么快就反悔了?
“我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
陈琬琰闻言赶忙坐直身子,问道:“在哪里?”
赵瑾瑜伸手点了点画像,陈琬琰顺着他手看去,只见锦盒遮住了男人眼部以下的大半张脸,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大理寺。”
“暖桃供出的那个大胡子!”陈琬琰小声惊呼。
这分明是那个诱惑暖桃进侯府,打听她日常生活,给暖桃血封咽的男人!他还曾挑衅她,在假山放了一封血书,上面写了一个血红的死字。
难怪她会觉得这个人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大理寺那张画像他是个浓眉粗犷的大胡子,一脸的匪气,与这画像上淡细长眉的清秀书生模样不说南辕北辙,那也是完全不搭边。
赵瑾瑜肃着脸颔首,“是他。”
“是三皇子的人。”陈琬琰脸色微微泛白,若是书传到了三皇子手中,必然是要上呈去朝堂的。
赵瑾瑜清冷着脸未说话,连他都还未察觉到这本书,那个人就提前将书买走了,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刚好碰到,觉得有趣,另一种可能就是这本书是他弄出来的。
可是陈琬琰交给他的名单里,并没有与三皇兄直接有关系的人,王嫣然亦不在场,难道有人与王嫣然通了气?但他认为,王嫣然不见得认识这个男人。
不过万事无绝对,即便是昨日不认识也有可能今日,或明日就认识了。
这个人曾告诉暖桃,王林毒杀了她的母亲,这个行为不太像是三皇兄的谋士,但三皇兄对陈琬琰动手,一定有他或者他的内应推波助澜。
暖桃见过这个男人,也同他有过联系,可暖桃已经不在侯府了,自然不可能替他传话。
他呼吸渐重,暖桃很可能是这人设计死的。
他极有可能在暖桃被送出京都,就回来了。
只有她见过这个男人,暖桃一死他改头换面出现在侯府就无人能察觉了,贴在城中的通缉令早被旁的罪犯所代替,除非是对这个案子还关注的人,否则他混迹在人海是真的难以被认出。
“侯府近日有添人吗?”赵瑾瑜问道。
“添补了些下人。”打发了玲儿等人之后,人手不够便添了十多个奴仆。
“新添置的都是十一二岁的丫头小子,没有青年人。”况且新来的都是做些粗活,无法靠近后院议事厅不说,出府也难,若无人协助想往外递消息基本上是不可能。
但若有人相助呢?
“这人应当是个细作。”过了许久,赵瑾瑜理清思路缓缓道。
他的行踪太诡异了。
大理寺寻了他许久都未寻到,突然就冒出来了。
而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那就是除掉陈琬琰,对付陈家人,乱了河西。
如果陈琬琰死了,陈明玄无后,那秦氏等人的计划就能实现了,他与秦氏等人的目标是一致的。
若这本书是他弄出来的,他的目的就是让陈青岩离开凉州,有去无回。
赵瑾瑜屈指敲击几案,哒哒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在清晰,一声一声仿佛敲打在陈琬琰如麻的心上。
他不说话,陈琬琰也不敢出声打断他的思路。
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但若是如此,陈将军和宣平侯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他蓦地想起了来皇陵时,她说的围魏救赵的故事,忽然展颜,这人是他的小福星无疑了。
陈琬琰茫然不解的看着他问道:“殿下笑什么?”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一点都不紧张?
相对于他们二人的融洽氛围,凉州的将军府可谓是有些愁云惨淡。
陈青岩与陈明玄月下对饮,父子二人经过一年多的相处,情感上仍是有隔阂,尤其是出了秦氏与袁琬瑛的事后,陈明玄更是对他寡言相待。
他无法对陈明玄说出秦氏等人是他国细作,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清楚的感觉到陈明玄对秦氏和张若华的依赖很深,这种毁家灭族的事,他不放心说给他听。
上一世他便是事事都听秦氏的,等张若华进了门,他又事事都听张若华的,他所谓的机密到了陈明玄这里几乎透明。
他那一世的结局,不说全是因为陈明玄的糊涂,至少有一半原因是他造成的,陈明玄前世在御前当值,袁琬瑛往凉州传递了景睿帝无恙的假消息,而陈明玄都是知晓的。
他陈家世代不与朝中人通婚,就是因为身负驻守凉州守护陇西的重任,陈家的势力在陇西错综复杂这是绝密。
他也想陈明玄夫妻和睦,但他娶错了人。
有些事不该张家知道。
上一世他将陈家的事交待给了陈明玄,陈明玄又对张若华和盘托出,他得到的是什么。
京都万贯家财尽落于张家,问斩台上身首异处,陈明玄未留下一儿半女。
张家在赵锦锋登基之后嫁女给赵锦锋,保下了张若华,又以陈家姻亲自居游说众将,企图领兵驻凉州。
张家在颠覆陈家的计划里,充任了何种角色他不知,但有一点他清楚的很,秦氏等人做了那在前的螳螂,张家就是那在后的黄雀。
他这只蝉今生若还不留个心眼,他就白在人间飘荡十余年。
做为灵魂存在的那些年,像是有人指引他一般,总是能看到一些颠覆他认知的画面,恍若南柯一梦。
“过了中秋,你就回京都与妻女团圆吧。”陈青岩饮了一杯桂花酿。
“好。”出了门他才怀念起京都的好,在京都虽然是个质子但至少过的安逸,在凉州要起早贪黑的训练不说,还要吃风沙大雪上阵杀敌。
两军交战何其惨烈,父亲虽派了兵护卫在他身前,但战场刀剑无眼他好几次都负了伤,他再也不向往外面的精彩世界了。
他想张若华,还有他素未谋面的长女,早已归心似箭。
“明玄,你不要怨怪琰儿,她这般做都是为了陈家好。”陈青岩想了想,还是不能让陈明玄带着怨气离开京都。
“父亲当真就这般狠心,任由她在京都为所欲为,就算秦姨娘他们有错,她何至于将人……嗨!”陈明玄恼怒的锤了下桌案,实在是说不下去。
她手段何其残忍,将人弄死了还不算,还要将人千刀万剐!那些都是与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亲人,他真的不能接受。
他恼秦姨娘用计让张若华不孕,恼袁琬瑛满怀算计,嫁给二皇子让他颜面无存,就算他们不是陈家人,可她将人逐出家门便罢了,为何要将人逼死做绝。
他接到张若华的信,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心里纵然有些万般恼恨,看到信中说秦姨娘被关在笼中被狗活活咬死,他也忍不住落了泪。
她怎能如此心狠手辣。
陈青岩恨铁不成钢的将手中酒杯重重放下,“张若华就跟你说了秦氏等人的惨状,她可有告知你母亲是怎样去世的?”
他的发妻全身的肉都被人刮了,大片血淋淋的肉就在她的产床周围,胳膊腿露出白骨森森,肚子上的皮被削去,硕大的血窟窿,肠子都装不回去,口中还被人塞了一片她身上割下来的血肉,死不瞑目!
若不是死状太惨,蜀国也不会怒极集结百万重兵压蒙境,二个月连下蒙国六城,打的蒙国割地赔款求和。
陈青岩眼中酸涩,热泪几欲夺眶而出,恨声道:“你可以认贼做母,但你别忘了你母亲是谁害死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秦姨娘只是娘的陪嫁丫鬟,她有多大的能耐能指使蒙军。”陈明玄冷声质问。
“琬瑛那时也只是几岁稚童,她何辜!”千刀万剐,陈琬琰真是下得去手。
“母亲若不是为了生她,也不至于丧命,明明是她害死了母亲,她不自省便罢了,还用残忍手段报复秦姨娘。”陈明玄赤红着眼睛咄咄逼人。
陈青岩被他气的扬起了手,咬牙切齿了半晌,方才颓废的放下手,罢了,他已经将京都的产业平分给他们兄妹,算是变相的分了家。
他也有了旁的打算,打他一巴掌又如何,不过是打散了他们之间那点微薄的父子情分。
“袁琬瑛被刮千刀一点也不冤。”她上一世的所作所为,即便是刮她万刀他也不解恨。
披着他女儿的身份,害的他家破人亡,她何曾想过陈明玄这个大哥与她一起生活二十多年,利用他欺骗他,一点后路都没给他留。
“老子固若金汤的凉州城,岂是区区蒙军能打进来的,边境战争不断,你可曾见过城中百姓慌乱。”
凉州城的百姓根本就不怕战乱,因为他们坚信蒙军打不进来,对于他们的骚扰,已经见怪不怪。
陈青岩豪气云干的说道:“只要我陈家在凉州一天,他们便打不进来!”
他曾立下重逝,只要他陈青岩在一天,便不会允蒙军过境。
他没有帝王的命令不能出兵讨伐,但他可以阻止蒙军越赵国边境。
若非秦氏等人早有筹谋,暗中集结了数百暗卫,自己又不知她有异心,未能加派守门侍卫,让她给那些人开了门,那些人有什么能耐,一路畅通无阻的杀进他的将军府。
“我将军府的高墙,也不是谁人都能爬进来的。”
因为凉州是边境要塞,将军府的围墙比京都公侯府要高出许多,虽不及宫墙巍峨,但也不是那么好打进来的。
若是想搭云梯进府,凉州的城的巡防卫也不是瞎子。
他府上的正门侧门四五寸厚,便是用木桩撞开也需得耗些功夫。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府中有内鬼,也调查过,只是当时那些暗卫途经的一路,将遇上的侍卫都斩杀了,他根本没往秦氏身上怀疑。
言尽于此,陈明玄若是听不进去,不去思考,他亦不会再多说。
陈明玄紧抿着唇,一双拳头握的死死的,他来了一年多,自是知晓凉州城固若金汤,防守便是比京都也不差。
可他过不去心里的那关,他与父亲母亲在一起的时光不多,他甚至早不记得母亲的样貌了,在他的记忆里除却了在宫中生活的那些年,就一直同秦姨娘,袁琬瑛和袁明真生活在一起。
他虽生秦姨娘和袁琬瑛的气,但到底是将他们二人当母亲与胞妹看待的,还有袁明真这个庶弟,一直对他恭敬有加,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他,他们被陈琬琰杀了,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两父子不欢而散,陈明玄拂袖而去,陈青岩独自坐在院中小酌。
中秋团圆夜,月朗星稀微风习习,陈青岩回顾自己失败的上一世,护了边疆几十万百姓与战士,却未能护住妻儿。
因着忠义与责任亦未能亲手替她们报仇,他是个合格的守将,但却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与父亲。
老泪肆意纵横于脸颊,许是心底的怒气与不甘求得了老天垂怜,让他得以重活一世与儿女团聚,让恶人伏诛。
可他的妻啊,再也回不来了。
他早有送陈明玄回京都的打算,正好接到陈琬琰与赵瑾瑜从京都递来的消息,他便打算借此送陈明玄回京都安帝心。
他不能离开凉州,以那本书册的内容来看,九月必有一场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