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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瑾瑜犹豫了一下没吭声,景睿帝温和的说道:“有想法就大胆的说。”

“将计就计。”

景睿帝哈哈笑了起来,“果然是朕的儿子。”

他没选错人,同样的问题他也考问了那几个儿子,就没有一个像他这般大胆的。

要么就是犹豫不决答不上来,要么就是召回陈青岩,另派大将接手镇西军。

赵瑾瑜得了景睿帝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又接着道:“儿臣以为应当派人去剑南了解边境情况,蒙国远调守边疆的大将来赵国边界,应当是有打大仗的心思,蕃国一直没有动静,情况很不寻常。”

正常情况下蒙国只打河西,而不打幽州军镇和平卢军镇,就代表着蕃蒙两国已经结盟,河西军镇的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抵抗蕃蒙两国。

蕃国与幽州和平卢隔了一个蒙国,相距十万八千里,蒙国不可能放蕃国的军队入境,如果是攻打那两个地方,蕃国帮不上忙,还有可能联合赵国攻打蒙国。

不过因为蒙国与蕃国之间,隔了一个土地面积非常大的陇右道,蕃国打蒙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只有攻打剑南、陇右、河西、朔方四军镇,他们才可能同心协力,尤其夹在他们两国中间的河西。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瓜分赵国。

景睿帝微微一笑,“继续说。”

“岭南道水患,灾民大量逃往黔中道与江南西道,黔中夹在剑南与江南西道中间,两地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安抚灾民,如果黔中动乱,剑南势必会被两面夹击。”

而剑南还需在粮食上供应凉州,黔中和江南西道需要调集大量的粮草物资,救助逃奔而来的灾民与受灾严重的岭南道,江南西道若要隔着黔中道救剑南已是不太可能。

剑南只能求助于西北方向的山南西道,如果剑南守不住,以山南西道的兵力,防卫有余支援不足,蕃国只要破了剑南与蒙军会合可以从山南西道直接打进京畿。

同理,如果剑南自身难保,凉州也一样,凉州等不到剑南道的粮草供应,只能从北边的关内道调集粮草,而蒙军除了河西的凉州,也一直在骚扰凉州以北关内道的朔方军镇,与河东道的河东军镇。

朔方、河东二军镇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抵挡蒙军,虽然兵权都在陈青岩手中,他也不能从这两地调太多的粮草,而这两地的后方就是赵国的京都。

蒙国一直未同赵国最北边的幽州军镇与平卢军镇起冲突,蕃国又十分的平静,而河西等地与蒙国打了九个月,又被烧了稻田。

粮食一毁,凉州势必需要朝廷拨发大量的粮草,铺垫已经足够了,他们开始引导朝廷怀疑陈青岩通敌打假仗了。

水患需要朝廷拨发大量的粮食银钱,陈青岩也需要朝廷的供应粮草,国库资金紧张。

这种情况碰到不够冷静的君主,势必要召回陈青岩,陈青岩定然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回朝,他一走就是置河西的百姓与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他不回京都就是抗旨,等着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景睿帝见他思维敏捷想事情通透,顿时觉得胸中憋闷的那口气顺多了,“那依你看朕派老四去岭南可有不妥?”

“儿臣认为,四皇兄是去岭南最好的人选。”

景睿帝点点头,四皇子的外家是岭南有名望的大族,他背后还有一个岭南大世家方家,只有派他去岭南那些大世家才会最大程度的支持他,尽力配合朝廷安顿灾民。

稳住岭南的灾民是重中之重,各人的仇怨在家国天下面前都是渺小的,水患之后必有瘟疫,如果让那些灾民带着瘟疫乱跑,各地的百姓都要受灾,人心惶惶何以安国。

为君者,在国家大义面前,只能舍小家为大家。

赵瑾瑜心神微动,他四皇兄的侧妃好像是出自岭南的方家!

唐远的媳妇儿方芽失踪之后出现在岭南,难道不是意外,是她与岭南方家有关?

景睿帝冲赵瑾瑜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一些,赵瑾瑜虽有些疑惑,还是将耳朵凑到了他的唇边。

景睿帝压低声音道:“陈青岩不会反,蜀国的新君才是他的嫡长子。”

赵瑾瑜愣愣的看着景睿帝,陈明玄不是陈青岩的嫡长子吗?

他岳父是蜀国皇帝的亲爹?

景睿帝见他傻愣愣的,笑道:“这事儿是皇家的秘密。”

他也是先皇传位给他的那一刻才知道的,整个赵国除了他没人知道。

他如今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不知什么时候就咽了气,他得将此事告知他的小太子,免得日后见了他的大舅兄都不认识。

和陈青岩搞什么内斗,陇右道的土地面积也有半个赵国了,他儿子都是皇帝了,蜀国可比他们赵国大多了,就算是要天下一统,他们也要先拿下隔在中间的蕃蒙两国。

看看那蜀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家没有内斗,一心带领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出了名的兵强马壮,蕃蒙也不敢主动与他们起冲突,蒙国更是连在蜀国边境守边的大将,都调到他赵国边境来了。

哪里像是要统一天下的样子。

“陈家无反心,只要皇家不动陈家人,蜀国也不会来添乱的。”景睿帝低喃。

赵瑾瑜只觉得心脏突突的跳,哑声道:“父皇……”

景睿帝慈爱的看着他,“父皇没事。”

他不能给他的小儿子留下一个烂摊子。

他现在找不出去剑南道的最佳人选,剑南还有一个不安分的季从之,必须得选个忠心且心智坚定的人去。

剑南道必须稳住,否则一但蕃蒙合力进攻,四大军镇的战线拉太长,镇西军的压力太大,一旦其中一处破防就会军心涣散,来自朝堂上的压力也会增加。

赵国境内又是天灾,又是皇权斗争,攘外必先安内,否则就是个有缝的蛋,苍蝇臭虫都想来叮一口。

“吾儿认为派谁去凉州合适?”

“定国公。”赵瑾瑜道。

景睿帝颔首,他也是这般想的,定国公与陈青岩是儿女姻亲,派他去凉州不会显的太强硬,也能先堵住朝臣的嘴。

“还有儿臣。”赵瑾瑜见景睿帝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又补了句。

他其实不太相信定国公的为人,按照定国公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指不定他会用强硬的态度刻意激怒陈青岩,借机掌控镇西军。

清贵是没尝过权利的滋味,权利就在眼前,有野心的人都会放手一搏。

定国公家想靠陈家攀皇子,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他数次拒绝,张家已经生出了将权利握在自己的手中,不靠陈家的心思。

景睿帝唬着脸瞪了他一眼,“胡闹,战场刀剑无眼,岂能儿戏。”

正在说话间常福来报煎药的人回来了,父子二人便住了口,待所有人都尝过药之后,赵瑾瑜也喝了一口,他分辨了一下药物的成分,只是一些安神清热的药物,这才放心。

景睿帝用了药,就让赵瑾瑜回东宫了。

等所有人都退下,张御医才上前一步,从袖中取了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子,掰成两瓣自己吃了一半,过了会儿景睿帝才将剩下的半粒吃掉。

张御医欲言又止的说道:“陛下,您体内的毒素堆积过多,这解毒药丸的药效也不如之前好了。”

药是好药,可也架不住皇帝体内的毒还未完全解,又中毒啊!毒毕竟是毒,中毒可能需要时间很短,解毒却没那样的快,如此累积下去,再好的身体也要毁了。

再说药物本身也有三分毒。

如今景睿帝头疼复发的愈发频繁,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接触毒物,吃药将体内的毒彻底解了。

景睿帝何尝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他也不想明知东西有毒,还要故作不知的凑上去,苦笑道:“朕也有朕的无可奈何啊。”

谁让他那不省心的儿子们,还不老实呢。

张御医闻言也不敢再多说,帝王入口之物都是有人试毒的,并且尚食局也有食医对每日的菜品进行的搭配,绝不会让相克的食物出现在同一餐上。

景睿帝的寝殿、御书房,他需要久呆的地方,他也都检查过了没有有毒的物品。

唯一他接触不到的就是后宫了。

景睿帝用了药让张御医回了尚药局,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本书,正是赵瑾瑜找的那本,这书是他从御花园的凉亭里捡到的。

听暗卫说是郭贤妃离开时‘遗忘’在凉亭里的。

故事写的生动有趣,人物经历与姓氏都毫不避讳的写了出来,可比平铺直叙的奏疏有意思多了。

赵瑾瑜回东宫换了一身常服,陆机侯门外,等他收拾完毕,福多带着殿中的内侍都退出去,他才走了进来。

“殿下,属下已经将那个买书人的画像,拿去大理寺比对过了,确实与暖桃供出的是同一人,大理寺在外城搜寻了十多日,还未有那人的踪迹。”陆机道。

八月十五一过,赵瑾瑜就让陆机带着画像回京都找了刘峘,他也没指望那么快就找到人,那人善于藏匿踪迹,必定是在暗卫营中训练过的,找寻起来肯定会有些困难。

“唐远最近见过什么人?”

陆机思不假思索的回答,“暗卫说他很少出门,平日里就在家中写写画画,并没有与谁有过多的接触。”

“方氏在长清县还老实吗?”赵瑾瑜沉吟片刻问道。

“她回了长清县之后一直很正常,没再上过山,只在山脚打打猪草,干些农活。”陆机觉着这女人可能是两次在山中走丢怕了。

“方氏的五代宗亲都查清了?”

陆机拧眉,正色道:“方氏的祖父是从岭南宜州的天河县迁至长清县境内,方家高祖在宾州的岭方县迁至宜州的,都是白身。”

宾州在宜州南面,在岭南西边中间的位置,因为山多时常发生兵乱,当地百姓深受其害,官府也在当地设置了千户所保证他们的安全。

邕州到宜州须从宾州过,宾州是链接两地的重要驿道,也是西南边重镇的连接。

宜州在岭南的边界,属于军事重镇,兵力部署要强一些,邕州也是如此。

赵瑾瑜垂眸沉思一瞬,说道:“岭南方家在邕州,去查查方氏是否同岭南方家有渊源。”

陆机怔忡一瞬,殿下竟然怀疑方氏是岭南方家人,在他接到的情报看来,方氏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妇。

岭南方家八代未分家,家族十分的庞大,在邕州乃至整个岭南都十分有威望,怎么会让自己家的后代流落在外做个农妇?

岭南的大世家相互之间都是儿女姻亲,已经经营了数代十分团结,这就是景睿帝最为无奈的地方,他便是帝王也没有办法彻底解决了肖家。

肖淑妃曾是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的嫔妃,若没有沈后被废,四妃之首的贵妃便一直空置着。

陆机接了命令就吩咐人去查了,赵瑾瑜带着他出宫去安逸坊找唐远,陈琬琰一心要帮这人解决麻烦,他也有话要问唐远,唐远的再次出现绝非偶然。

唐远自从陈琬琰被救走,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字画摊也没再出过了,安逸坊换了新的坊正,连守门吏都换了,他便猜出被他扔在井中的女子身份不简单。

那女子被救走后也没人来寻过他的麻烦,可见她是个守信之人,他心里感激对她的话也抱了几分期待,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都快被诡异事件折磨死了,只是她再也没出现过。

他正坐在院中的廊下抄书,听到外面有敲门声,高声应了声,将东西收进内室才去开门。

唐远打开门,看到赵瑾瑜主仆机警的问道:“这位公子找谁?”

陆机冷着脸道:“找你。”

唐远蹙眉打量他们二人,眼前的公子打扮看似寻常,但通身的矜贵却骗不了人,腰间的腰带做工虽然有些丑,料子却是他从未见过的,色泽明亮一看就非寻常之物。

他身后站着的那人一袭蓝衣手执宝剑,剑匣镶嵌了数颗宝石,中间最大的那颗约莫有鸽子蛋那么大,晶莹剔透,观之便晓价值不菲。

唐远打量完二人,得出了一个惹不起的结论,好脾气的问道:“不知公子找在下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