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琬琰抿了抿唇,对李佳柳道:“你先陪着江家几位小姐玩吧,我出去瞧瞧。”
她说完就往暖房外走,还未出花房,就听江家一位姑娘压着嗓子问李佳柳,“外头都在传是沈家诬陷了郡主伤人,殿下是不是来和郡主解释沈家的事的?”
陈琬琰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出了暖房。
她今日算是明白赵瑾瑜前几日为何不让她与人接触,她知道沈家利用舆论中伤她,必然会利用舆论狠狠的反击沈家。
如今流言变了,他就不再看她那么紧了,想来沈家名誉受损,应当也与他无关了。
陈琬琰呵呵了两声,彤霞赶忙低声道:“这事儿怪不得殿下,他也是才知道流言和沈家有关。”
“随他的便。”
既然沈家也沾了腥臊,她就不会再抓住不放,那医官显然是赵瑾瑜安排好的,哪怕她那日没装晕,她受伤的事,也会借着医官的口传给那几位大人。
只要他们不再揪着不放,刑部判定是意外,他就会立马让人替她洗白,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只是赵瑾瑜没料到,这事儿不是关着她,就能按他预想的来的。
他关的住她,景睿帝可没关住她爹。
赵瑾瑜坐在上首的位置,看着陈琬琰慢吞吞的挪进正厅,见她黑着一张脸,心里咯噔一下,便知道她听了传言,想到了自己对沈家的袒护。
果不其然,他还未开口,陈琬琰就干巴巴的问道:“殿下是为何事而来?”
“接你回宫。”
“我回不回去有区别吗?”
赵瑾瑜无奈,他怎么知道陈青岩能随意出宫,他还没安排好,陈琬琰就被那几位大臣堵住,还装晕了过去。
“医官说你不能动气,我说个让你开心的事儿听听?”赵瑾瑜好脾气的说道。
“你说,我要是听了不开心,您就自己回去吧,反正圣上怪的也不是我。”陈琬琰别别扭扭的在他下首位置坐下。
赵瑾瑜将屋里的人都挥退,低声道:“原本兵部尚书的位置是给沈家腾的,如今给了梁家,解气了吗?”
陈琬琰眼睛一亮,仍是绷着脸冷哼着不理他。
韦尚书这人一直是个中立,做事十分圆滑,在二皇子和三皇子处都很吃的开,若不是突然崛起了一个八皇子,他被常家推出来攻克赵瑾瑜,只怕也不会被赵瑾瑜盯上。
八皇子如今已经没有争储的心思,早前已经有消息传出韦尚书会留任兵部,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没料到韦尚书会突然倒台,匆忙选了人推举。
但中书省的几个官员更看好有战功的赵瑾瑜,他内院空置,想与他联姻,因此一直压着他们的举荐。
“我方才去了田中书的府上,亲自将沈国公换成了咸阳王。”赵瑾瑜揉了揉眉心,他这样做,无异于坐实了是沈家往陈琬琰身上泼脏水。
原本他替那几家的千金担了责任,他们商议过后,答应了举荐沈国公,他却在此时却反口提了梁家。
那些人当时的表情十分精彩。
陈琬琰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们二人一起出的宫,她回了李家,赵瑾瑜去了中书令田大人的府上,没想到他是去做这个的。
“明日带你去沈家,你回不回宫?”
“回!”她要去看沈家人吃瘪!
赵瑾瑜说明日去沈家,估计明日早朝中书令那些人就会提兵部尚书的事,陈青岩对韦尚书的弹劾虽然短期内还不能查清,但他涉嫌让人拦截战报,已经被革职了。
兵部尚书不可缺人,明日他们应当就会提名咸阳王暂代一事,景睿帝应当就会顺水推舟的钦点他直接上任。
不再给二皇子和三皇子留希望。
原本这是沈国公的,现在落到了咸阳王头上。
赵瑾瑜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不知他明日给她准备的惊喜,能不能让她彻底消气。
陈琬琰第二日欢欢喜喜的跟着赵瑾瑜去了沈家,果然沈家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尤其是沈国公夫人看到陈琬琰,那表情就跟去人家地里摘了个大桃,吃了一口却发现她咬过的地方有半条虫子,恶心的想吐。
“沈夫人,瞧着您脸色不太好,是吃坏了肚子吗?”陈琬琰幸灾乐祸的问道。
沈国公夫人当着赵瑾瑜的面也不敢给她难堪,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笑,僵着脸道:“那倒是没有,只不过今日看到一个倒胃口的东西,有些反胃罢了。”
倒胃口的东西陈琬琰,扑到赵瑾瑜的怀中,娇滴滴的说道:“太子哥哥人家好怕怕,人家本来就吃不下东西,好怕也和沈夫人一样,看到他们府上恶心人的东西,坏了胃口。”
赵瑾瑜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规矩些,一会儿带你出去吃。”
沈国公一听赵瑾瑜饭都不愿意留下吃,也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瞪了沈国公夫人一眼。
沈国公夫人本就因为陈琬琰的反击生着气,又被沈国公瞪了一眼,顿时觉得心口憋了一口血,难受的吐不出。
沈璎怒道:“你说谁是恶心人的东西?”
她前几天被陈琬琰赶出东宫,勾引赵瑾瑜的计划没成功,还丢了面子,虽然赵瑾瑜没来沈家说这事,但总归是给他留了个不好的印象。
“谁回应,就说谁。”陈琬琰轻飘飘的补刀。
赵瑾瑜实在不想听她们女人间斗嘴,生怕她一个生气,又‘晕’了。
他赶忙趁着沈璎还没反应过来,沉着脸说道:“孤克妻的传闻已经影响到了母后的名誉,孤已禀明父皇要替母后守足三十六个月,在此期间绝不会娶纳,父皇已经应允。”
“这……殿下您已年过十八,如今功成,正是拉拢关系的好时机,为何要自毁前程!”沈国公呆愣一瞬便回过了神。
“母后为孤放弃良多,她身后名声难保,孤愧对母后,只能以此赎罪求母后原谅。”
赵瑾瑜虽未明着苛责沈家为了太子妃之位,败坏了沈皇后的名声,也让沈家众人为之胆颤。
沈国公道:“殿下便是不中意沈家的姑娘,也不该拿前程下赌!”
赵瑾瑜肃着脸,周身的气场好似也发生了变化,陈琬琰也明显感到了他情绪的波动,似是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她赶紧低声唤了句,“瑾瑜。”
赵瑾瑜冷凝着脸,对沈国公说道:“孤今日来就是告知舅舅舅母,早日替六表妹寻觅一门亲事,莫要害了她。”
这是他的警告,若不是沈家是他的外家,他不会放过她。
沈璎不经允许擅自留宿宫中,他可以替她收拾烂摊子,可他绝不允许有人诋毁他母后。
自从有传言说是沈家伤了那些贵女,外面就开始传她母后在东宫作怪,除了沈家的千金,任何贵女都得不到她的认可。
所有接近赵瑾瑜的贵女都没有好下场,唯有沈家的小姐才能压住沈皇后的怨气。
“表哥?”沈璎惊怒交加,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六小姐也请好自为之,孤只宽恕你只这一次。”赵瑾瑜冷冰冷的语气不带一丝温度,虽然他语气平静,但隐藏的怒意已经呼之欲出了。
陈琬琰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火,可沈璎却浑身发寒,心里只剩下一句,他全都知道了。
她若还缠着他不肯出嫁,他便不会再手下留情。
“殿下,我们走吧,我想吃烤山药。”陈琬琰扯了扯他的衣袖,担忧的望着他。
赵瑾瑜起身跟摸小狗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好。”
沈国公与沈家的公子去送赵瑾瑜,沈国公夫人挥退了众人,问失魂落魄的沈璎,“你前几日不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有办法解决对沈家不利的流言,陛下也一定会准了我们家的请婚吗?”
如今这是什么情况,赵瑾瑜亲自去跟陛下说自己要为母继续守孝,无心婚配,直接让他们断了嫁女儿的心思?
沈璎嗫嚅道:“我……我没想到表哥他,为了陈琬琰能做到这种地步。”
沈国公回来就听到沈璎这一句,气的恨不得打她两耳光,“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实话?”
沈括拉住怒气爆发的沈国公,“六妹妹也是为了咱们沈家,难道真的看着殿下娶别的女子不成?”
“你懂什么!”沈国公刚才与赵瑾瑜单独交谈了两句,气的差点背过气去,“你问问你的好妹妹究竟做了什么蠢事!”
“六妹妹不是挽回了沈家的名声吗?”沈括不解,最近两日对沈家不利的流言逐渐散去,他实在不知道父亲在气什么。
“兰若寺是陛下为皇后娘娘修建的,她胆敢让人收买女尼诋毁皇后娘娘,殿下自请继续守孝是为了替沈家兜着陛下的怒火!”
沈国公怒指着沈璎,“你不只绝了自己入东宫的路,也将家中其他姐妹的路断了!”
有陛下在,赵瑾瑜绝无可能娶沈家的姑娘。
不只如此,她这一折腾,把唾手可得的兵部尚书之位给折腾没了!
“你当中书省为何突然提了梁家补兵部尚书的缺!”沈国公怒不可遏的瞪着沈璎,“若是今日田大人提的是沈家,就凭她的所作所为,陛下根本不会直接钦点兵部尚书之位!”
那暂代两个字就会伴着他!而他就算当上了兵部尚书也坐不稳,也随时都可能被换掉!
这些日子他们做了多少努力,差点付之东流,他怎能不气!
“怎么会这样!”沈国公夫人白着脸,嗫嚅着问道,“殿下因皇后的事生了怒,是否要请老夫人从东都归来周旋一二?”
沈国公冷哼,“还不到母亲出手的时候,莫要去惊扰她老人家。”
沈国公夫人应了,带着女孩们回了内宅,耳提面命不许再给沈家惹祸。
陈琬琰坐在兰若寺的禅室,咽下最后一块烤山药,听着寺中的女尼和赵瑾瑜说话。
她如何也没想到,沈璎为了洗清沈家,当上太子妃,竟然收买了景睿帝的前任婕妤,被贬为庶民的姚氏,在前来上香祈福的贵妇贵女跟前诋毁沈皇后。
还不忘踩着沈皇后,抬高自己的逼格!
女尼是来给他们送斋饭的,将饭食放下念了句禅语就走了。
“母后对沈家的姑娘并无甚区别,也只对玥表姐喜爱略多一些。”赵瑾瑜在她对面落座。
“那沈六竟敢说自己是绝好的命格,自小就得母后的喜欢,多大的脸!”
先前也不是没人提过沈皇后的魂魄作怪,只是都说的隐晦,没人敢说的这么明明白白。
“她命格好不好我不知道,但她若再作妖,娶她那人的命格绝对好不了。”赵瑾瑜淡然说道。
陈琬琰扑哧一笑,她就喜欢看赵瑾瑜这一本正经怼人的样子。
“兰若寺香火鼎盛,咱们用了斋去给母后上柱香赔罪。”
沈璎自以为做的滴水不漏,然而那几里还住着百位伺候过沈皇后的宫人,又怎会瞒的住皇家人。
近日本就上香祈福的人多,二皇子和三皇子巴不得赵瑾瑜后院起火,自然是替她添了二把火,是以沈皇后魂魄作怪的流言,短短一日便在妇人圈传遍了。
“今日心情如何,可能多食半碗饭?”赵瑾瑜问道。
他自请继续为母守孝,不只是为了讨陈琬琰开心和替沈家兜祸,还为了迷惑两位皇兄。
他们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估计又得花心思揣摩他了。
可他们没意识到,从他们第一次揣摩他心思的那刻起,他们在他面前就永远做不了君,只有臣子才会揣摩君王的心思,
而君王从不用揣摩臣子的心。
“能能能,”陈琬琰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口中还念念有词的说道,“我也不是因为开心胃口好,佛家讲求勤俭节约,吃斋饭不能剩,殿下懂的吧。”
陈琬琰边说边笑,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好好吃饭,别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陈琬琰咳的止不住,仍是咯咯笑个没完。
赵瑾瑜拿她没办法,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起来。
二人用了斋饭,就去了供奉沈皇后的神主牌位的大殿,二人分别给沈皇后上了三柱香,虔诚的跪在蒲团上诵经,等香炉里的香燃尽。
姚女尼鬼鬼祟祟的摸了过来,斜着身子扒着门框,只露出一颗脑袋得意洋洋的望着二人挺直的脊梁。
他们二人联手让她从宠妃沦落成女尼,她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陈琬琰正闭着眼默念往生咒,忽然听到一声突兀的讥笑,蹙眉回头就看到了穿着灰扑扑海清的姚氏。
姚女尼对上她的目光,挑衅的与她对视一眼就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