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瑜今日来就是要同她说这件事,正色道:“此时已无回转,你不要再放精力在这件事上。”
他若不将她的希望斩断,只怕她还要求到父皇那里,即便是跪到晕厥也于事无补。
与其让她去受罪,不如让她少去折腾。
陈琬琰眸光暗了暗,“舒州的事,殿下可安排好了?”
“嗯。”赵瑾瑜犹豫了一下,说道,“舒州我安排了沈家二房的人。”
陈琬琰点了下头,知道他可用的人不多,转运使是个大肥差,都督又掌当地的防卫,两相结合,强势一些在舒州站稳脚跟并不难。
“殿下安排就是了。”陈琬琰不动声色的与他十指相扣,神色凝重的说道,“我有件要事要和殿下说。”
她前些日子让陆久去盯着常家,等三皇子从常家取走了假卷宗之后,才腾出空去彭左谏家里盯着,果然发现了不寻常。
“那个彭左谏很可能被人调包了。”陈琬琰说完,指了指自己的锁骨的位置,“陆久发现他这里有一颗肉芽。”
“和方羽霄一样的蛊虫?”赵瑾瑜压下心里的旖旎,蹙眉问道。
陈琬琰微微颔首,“他在进京都前与彭大人家里并无往来,是带着族里的介绍书信来认的亲。”
也就是说,彭家人在此之前根本没见过他,便是换了人他们也不知。
赵瑾瑜沉吟片刻,说道:“彭家族长的孙儿去年中了举,他亲自将人送到彭大人家中借住,当时彭左谏也到彭家拜访了他,那族长同他很亲厚。”
彭左谏少年时得了族中的帮助,来京都又受了彭家人的提携,他做官后也没少给族里添砖加瓦,修祠堂扩族学捐钱捐物丝毫不吝啬。
彭家族长的孙儿入学广文馆,还是走的他儿子姻亲冷博士的门路。
“我前些日子去过彭都督家打听过,彭左谏是他们同族很远的一支,自从彭左谏考上了秀才就一直在府城读书,中了进士之后,就到了离家很远的县做了县丞。”
“也就是说他很少回去,与族中人都不太熟?”
彭左谏家境贫寒,十三四岁便中了秀才,族学的教育资源有限,靠族里的支持去了府城最好的学院读书。
族里给的银子有限,他在府城闲暇之余都在赚钱补贴家用,或者是外出游学,十六岁回乡娶了妻之后,便一直游历在外,一直到中了举人才回乡。
而他科举之路并不如中秀才那般顺利,考了好几次才中举。
中间有十二年的空白期。
陈琬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也不能说不太熟,他的父母一直和族里人居住在一起,他也时常写书信送回家中报平安,但人在少年期和成年期变化很大。”
如果不是时常接触,便是换了一个外貌有些相似的人,也瞧不出来。
而那个蛊虽然没有特别的厉害,但却可以让人产生一些细微的变化。
“你的意思是彭左谏利用蛊虫,让自己的外貌与彭家人生的有几分相似。”
陈琬琰道:“我是这般猜的,或许他原本就与彭家人有几分相似。”
他让陆久盯着彭左谏,他除了没有把她伪造的书信上交,并没有别的可疑之处。
但他藏下这东西,足以证明他有问题。
赵瑾瑜想伸手捏捏眉心,抬起被包裹严实的左手顿了下,右手刚一动,陈琬琰就跟受惊的耗子似将他的手松开了。
赵瑾瑜无语的瞥了她一眼,让她握了这么久,她就没别的想法?
“你担忧彭都督有问题,所以才把三皇兄的人从舒州挪走?”
“对,彭都督手里的兵距离京畿太近,山南东道又与黔中接壤,不得不防。”如果彭都督反叛,对京都的危害是巨大的,必须要有人能辖制他。
等他把人换到好地方,她再搞死那两个人,就又多了两个好位置。
赵瑾瑜笑道:“你既然这么有眼力见儿,怎么就不好好想想自己呢。”
“不就摸了下你的手!犯得着奚落我吗?”陈琬琰委屈巴巴的小声嘀咕。
“男人的手是你能乱摸的吗?”赵瑾瑜冷冷的问道。
陈琬琰无语凝噎,她这不是情不自禁吗!
一看到他就想非礼,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啊!
“殿下要留在府上用晚膳吗?”她瓮声瓮气的问道。
赵瑾瑜冷睨她一眼,怎么着教育她两句就想赶人了?
“嗯。”他还就不走了。
陈琬琰让人摆了晚膳,赵瑾瑜吃过就走了。
她站在府门外望着他的马车绝尘而去,逐渐被夜色吞没,边往回走边嘟嘟囔囔道:“拔屌无情的男人。”
藏在暗处的陆久接收到她的吐槽,眼珠一转,立马追着赵瑾瑜去打小报告了。
已经走远的赵瑾瑜,听了陆久的汇报冷笑一声,拔屌无情的难道不是她?
不过这会儿没空搭理她,他有正事要办。
盯着方芽的暗卫回来了,急着要见他,若不是惦记着她崴了脚,他才不来郡主府。
到了东山别院,暗卫已经等候多时,见到他跪地行礼之后,急急禀报道:“主子所料不错,我等发现方氏不止在深山养蛊,还曾在那里炼制类似血封咽的药物。”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这是属下取来的,应当是很久前炼制失败的。”
那山洞里摆了一堆的受了潮的药草,和落满灰尘的瓶瓶罐罐,还有一小罐白澒和红磷。
赵瑾瑜并没有多大的惊讶,方羽霄亲口承认给陈琬琰下的药是他找人炼制的,结合他曾过到方芽名下几处房产,他心里便有了猜测,卷宗记录的方姓富商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方氏这一支可是出过药材商?”他问道。
“方芽曾祖父的妻弟做药材生意,景睿二年,他一家五口死于山洪,欠下许多货款,催债的人逼的她曾祖父倾家荡产,待她曾祖过世,她祖父便带着家眷迁到了长清县。”
药商一家都死了不就是杀人灭口么,该死的都死了,没死的带人跑到穷乡僻壤躲了起来。
“他们和岭南的方家可有亲?”
“方芽高祖父的父亲,是方家的一个庶出的外室子。”暗卫道。
赵瑾瑜都要被这拐弯抹角的关系给整的没脾气,难怪一开始查不出关联,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大家族不承认的外室子根本上不了族谱,更何况他父亲还是个庶出!
就算他们出了事,也查不到方家头上去。
“据属下查到的消息,方家打发他花了一大笔钱,后来那人便带着方芽的高祖父去了宾州的岭方县做木材生意。”暗卫道。
赵瑾瑜垂眸冷笑,卷宗的方姓富商确实是木材商,案子还没查到他们,该死的就死完了,没死的也消失在人海了,最后只查到了炼药的老道与他的弟子。
他理了理这复杂的关系,问道:“方氏的祖父可还健在?”
这人一定非常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药方就在他的手中,为何药材商死了,他却能逃过一劫?
“他在四年前就过世了。”暗卫道。
赵瑾瑜闻言眸色渐沉,习惯性的曲手指轻叩桌面,那陈琬琰中的血封咽应当就是出自方芽父女的手了。
药材应当是郭家提供的,那方羽霄是以方家的身份去拿的血封咽,还是郭家人的身份?
郭家若是知道方芽祖父的行踪,应当不会留他活那么久。
他垂眸问道:“岭南方家可是一直在保护他们?”
否则方芽进深山,早就喂了野兽了。
“确实有一伙人保护着他们一家,方氏第二次失踪,就是他们护送回长清县的。”暗卫道。
方氏那次失踪后,他们接到盯紧方氏的命令,后来方氏回了长清县,他们才察觉山上住的猎户是个暗哨,接送方氏的那群人就藏在深山里。
“他们送方氏回长清县之后,哪里都没去过,属下无能没调查出他们的身份,不过,肖家反了之后他们就失踪了。”
陆机疑惑不解的问道:“岭南方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赵瑾瑜凝神不语,方羽霄故意将方芽等人爆出,就是想逼三皇兄与四皇兄一起造反。
可惜他低估了陈琬琰,她一言不合就把他送去了刑部大牢,并不怕他给郭家传话方芽父女的事。
卷宗丢失,即便是方家父女出来咬郭家,郭家也能喊冤。
“寻个罪名把方家父女抓了。”赵瑾瑜道。
趁着郭家还没得到消息,得先把人藏起来,省的被灭口。
“属下这就去办!”暗卫道。
赵瑾瑜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陆机道:“刑部戴尚书家庶子的正妻郭氏,今日没了。”
赵瑾瑜闻言一怔,问道:“戴尚书最近单独见过方羽霄?”
“萧王爷与莽古德对质的次日,单独见过一次,前日宫里下了宴会的帖子后,他又去见了一次。”
“老狐狸。”赵瑾瑜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定然是方羽霄想让他给郭家传话,提到了方芽父女和血封咽,他心里害怕了,就想将与郭家的姻亲关系断了。
他这般操作,肯定是不会将消息传出去了,但郭家心里有鬼就会胡乱猜忌。
正中方羽霄的下怀。
“有人给方羽霄传了外面的消息。”否则他不会这么清楚外面的事。
方羽霄逼反三皇兄的计划失败后,四皇兄的处境也不太好,常家便将卷宗送到陈琬琰手中。
陈家因为韦尚书和郭家的弹劾深陷囹圄,她那不吃亏的性子一定会反击,还会高调的把将卷宗公布于人前。
算计的是不错,可常家不够了解她。
她若是知道这东西是常家人给的,第一反应是抗拒和怀疑,第二反应就是找人商议如何处置这个大麻烦。
三皇兄手里有兵,不把他的兵权卸了,她不敢捅那么大的娄子,她性子其实有点怂包。
她不动声色的把东西扔回常家,还落到了三皇子手中,常家的计划又失败了,方羽霄便又想了这么个损招。
想引起他父皇的注意。
“他是重犯,刑部都是派专人看守,想递消息进去并不容易。”陆机慎重的道。
赵瑾瑜轻嗤,“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一日三餐总得吃。”
他选择戴尚书,说明他只能接到外面的消息,却传不出消息,九成九是有人在饭菜里夹了字条。
陆机恍然,“那可要把送饭的人换了?”
“不用管他。”他父皇早已经有所提防,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拘押着他,不让人探视,偶尔才提审一次做做样子。
那些人自以为运筹帷幄,殊不知他们全都是皇帝圈养在自己鱼塘里的鱼虾蟹蚌,帝王任凭他们可劲儿的蹦跶,什么时候抓他们上来全看他的心情。
而帝王最喜欢捞的就是肥胖鲜美的水产,没长大的小虾米他看不上。
“殿下今日要宿在这里吗?”陆机问道。
赵瑾瑜刚想说留宿,想到陈琬琰还一个人住在郡主府,总归有点不放心,就转口道:“不用收拾了,去郡主府。”
陆机在心里默默的念叨,他家殿下又要去献身了。
赵瑾瑜到郡主府的时候陈琬琰都躺下了,她不喜奢靡,府中也没有豢养舞姬和乐师,别王公大臣府上这会儿正热闹,她却早早的就窝在被窝里了。
赵瑾瑜等里头呼吸声逐渐平稳,才入了内室,见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这才放心的去了前院,洗漱就寝。
陆机嘴角抽了抽,就这?
彤霞将净房收拾好出来,见陆机一脸茫然的站着,问道:“汤沐已经替陆大人准备好,可需要安排侍女服侍您?”
陆机闻言倏地夹紧了腿,肃声道:“多谢彤霞姑娘,不必了!”
彤霞见他姿势奇奇怪怪的,心下了然,她本就是沈皇后为赵瑾瑜培养的启蒙人,对男女之事虽然谈不上精通,但也略知一二。
这还是个男孩子。
她又往内室看了一眼,那个长大了。
要不然也不会独自躺在这里安睡。
陈琬琰第二日天刚亮就被吵醒了,她睁着睡眼惺忪的眸子,哑着嗓子问道:“大清早府里怎么吵吵嚷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