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为难下官也没有办法呀,下官也是按照规定行事。”
“特事特办,你这般阻拦耽误了军情,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李珩竟不知京都外的一个小官吏竟是这般的大胆难缠,连皇命都不放在眼里。
“大人恼也无法,下官不能做都督的主。”录事参军事死猪不怕开水烫,把球踢到了战中的绵州,反正他的任务就是耗这群人几日。
“照你这意思说,没有绵州都督的批复,你是坚决不会给我们开粮仓了?”陈琬琰淡声问。
“下官做不了开粮仓的主。”录事参军事对她作揖行行礼。
陈琬琰问剑州太守,“我让你将他就地罢官,你怎么说?”
剑州太守四五十岁的老头子,眼睛含泪,道:“他是从七品上的官员,下官需得上报吏部,经由吏部批复才能罢免。”
陈琬琰有些无语,吏部侍郎已经躺在棺材里死回京都了,总不能让她把人再挖出来吧。
“郡主若是着急,便去绵州都督府走一趟吧。”录事参军事假好心的提醒。
她突然一声厉喝,“你不遵皇命就是对陛下不敬!”
拔剑便刺穿了他的脖子。
众人都没想到她会杀人,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咽了气。
陆久指挥侍卫将人拖了下去,彤霞拿巾子将她的剑身擦拭干净,侍卫拿了麻布盖住地上的血渍,一套配合下来行云流水,陈琬琰故作淡定的站在原地缓神。
彤霞从容的说道:“剑州录事参军事与绵州都督谋逆,已伏诛。”
刑部侍郎眼睛一转,立马说道:“本官乃刑部侍郎,司法曹属官何在?”
司法曹隶属刑部,平日里辅助州府县衙主管官员的案子,司法参军立马就滚了出来,“下,下官在!”
“犯官已伏法,本官命你带人将犯官家眷捉拿归案!关押刑狱。”
剑州知州道:“你们这是先斩后奏,便是要关也是关在府衙的大牢,本官还未审理定案怎可入刑狱!”
陈琬琰冷嗤,“你这意思是本郡主滥杀无辜?”
“下官斗胆直言,事实确实如此!”剑州知州道。
李珩道:“皇命大于天,尔等一拦再拦,这等有异心的官员死不足惜!”
“皇命有所受有所不受,他尽职尽责的按朝廷规矩办事,何罪之有?”剑州知州质问道。
“何罪之有?”陈琬琰将剑递给彤霞,背过身道,“皇命有所受有所不受,指的是征战在外的将军,他这是违抗皇命,你也该就地罢官!”
“本官乃正四品的朝廷命官,罢免需上报,您就算是郡主也无权处置我。”
“认识这把剑吗?”陈琬琰淡声说,“此剑出自巴蜀,剑南因此剑而得名,你在此处为官应当知道这把剑。”
这把剑的剑身左侧篆刻了一个巴,右侧一个蜀,她家先祖几百年前离开巴蜀带走了这把剑,又让人用玉雕琢了一柄相同的玉剑,就供奉在剑州。
剑南道的官员每年都要祭拜这把剑,且在剑下发誓为国为民,尽忠尽责,用心治理这片土地。
“天地玄黄卧此中,齐家治国凭此道,承平定乱现大同,首阳刚骨紫薇东。”陈琬琰虽然语气平平,内心却十分的激昂,“此剑可斩巴蜀不忠不义之辈,斩境内为官不仁,斩奸除恶,你们死在此剑下没人给你们做主。”
她语毕,彤霞便一剑刺穿了剑州知州的胸膛。
“我想罢你的官,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彤霞将剑抽出拿巾子擦干净,看着剑州知州如烂泥一般倒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沉声道:“此人数违圣命,心存反意,罪无可恕,已伏诛。”
李珩万万没想到陈琬琰说的就地罢官,是把人杀了,这人平时虽然狂妄,但也没做过伤人性命的事,他张了张嘴也没能问出话。
“我再问一遍,军仓和正仓开不开!”陈琬琰冷声问。
司仓参军被吓的尿了裤子,哭道:“下官便是给大人们开了也没用,军仓和正仓都是空的!”
他此言一出惊呆了众人,他们受了这些人的刁难,只以为是他们摆官威,却没想过粮仓是空的。
陈琬琰杀了朝廷命官的冲击都没这个大!
“你这话可当真?”户部郎中哑声问。
“下官不敢胡言,早在年前锦州都督便拿着签署好的文书让人搬空了粮仓,只在正仓留了正月的官禄,正仓现在连二月的官禄都发放不出来!”
只因发放官禄的日子才迟了二日,还是京都的太仓给拨了部分官禄,所以这事儿也没人察觉。
“岂有此理!你们这些蛀虫,怎可搬空军仓!若是敌人打过来,你们让将士们如何御敌!”户部郎中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而此事竟然没人上报!
定然是剑州官员相互勾结,给绵州都督打了掩护。
“下官都是按照规矩办事的,收到文书才开的仓啊!”司仓参军见连死两人也没人来救援,便知这太守府只怕已经被控制了。
陈琬琰在心里琢磨能从哪里拨粮,正仓和军仓是空的,转运仓只是暂时存放货物有没有粮不好说,常平仓要抑制粮价肯定不能乱动,现在没有灾民义仓倒是能调动点粮食。
她转身看向剑州太守,“都正仓……”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剑州太守就扑倒在地,哭嚎道:“郡主饶命,下官也是被坑了,我有罪,我的官印过年间丢失了数日,等我发觉,都正仓已经被知州和通判搬空了!”
他趴在地上哭哭啼啼,本想着三月就开始征粮税,匆忙去龙州、绵州和梓州交好的同僚处借粮,竟然吃了闭门羹,这才惊觉事出有妖。
二月起了战事,他只能让人去山南西道紧挨着剑州的利州借粮,人还没回来他就被人威胁了,哪里还敢出去迎接携带皇命的使者。
“绵州都督叛变了,龙、梓二州的官员与他里应外合,仓库里面的粮现在都运去了绵州!”
只有他没听懂绵州都督与知州和通判的暗示,这才丢了官印!
他害怕被灭口,这才让人加固了太守府的防守。
陈琬琰用力捶了下几案,咬牙切齿的问道:“为何不往京都传递消息。”
司兵参军跪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下官传了,驿使出了剑州便没了音信。”
剑州太守眼都快哭瞎了,“下官派往京都的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剑州通判呢?”她问道。
幕僚心如死灰的说道:“没来。”
“义仓和常平仓有粮吗?”都正仓都空了,陈琬琰对这俩仓库也不抱太大希望了。
“有!”司仓参军大声说,“从去年十月起,义仓和常平仓外就有一群人日夜蹲守,下官没有收到调粮的文书,里面的粮还在!”
他只是个管仓库的小官,大人们又是熟脸,且手续齐全他才敢开仓放粮。
陈琬琰揉了揉太阳穴,指着剑州太守,“你带着侍卫与刑部侍郎大人一同去通判府,将他与家眷捉拿归案。”
刑部侍郎:“……”她是他的上司吗?
她分明是李珩携带来的家眷,怎么变成总指挥使了?
“怎么了?”她见刑部侍郎坐着没动,不解的问,“他们刚才举报,你们没记下来了吗?”
刑部随行来的都官司郎中与书令史一起看向刑部侍郎,刑部侍郎顿感无语,这事儿他做不了主,只能默默的扭头看向李珩。
李珩接受到他询问的目光,义正严辞的说道:“我们此行是为陛下分忧,此地官员罔顾律法,亦有不臣之心,必须尽快缉拿归案。”
景睿帝派了六部的官员跟着他们随行,礼部掌礼仪,户部与兵部管调粮,工部来视察屯田,吏部来管官员调任罢免,刑部跟来不就是处理犯官的吗?
要不带他们来做什么?
“如此,便请太守大人领路。”刑部侍郎也不含糊,既然他都这般说了, 虽然还没见到物证,但已有了人证,去捉拿他也合规矩。
剑州太守哭着走了,留下一众大小官员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开常平仓和义仓需要找谁签文书?”陈琬琰问道。
“常平仓和义仓的粮食是应急物资,怎可随意动?”剑州长史颤颤巍巍的说完,觉得有可能会激怒她小命不保,赶紧又补了一句,“若是发生灾情造成粮价飙升,两仓无粮百姓如何安置?”
陈琬琰本有些恼怒,听他如此说便耐着性子说:“你先将粮放出,等拿下绵州,再从绵州的都正仓和军仓找补回来。”
既然粮食都运到了绵州,绵州都督还未同季从之谈好条件,那粮食即便是卖给了季从之一部分,也还有盈余。
“您能做主?”剑州长史不放心的问,这可是大事,剑州都正仓已经无粮了,这俩仓库若是再被搬空,那就真是山穷水尽了。
“能,你就说我们需要拿谁的文书,你们才能放粮。”
她这话说的笃定,那长史纠结了一下说道:“太守、知州和通判。”
陈琬琰哦了一声,“他们都不在你就是这里最大的,能做主是吧,你带着人去放粮,我给你出个剑州军正两仓向常平仓和义仓的借粮文书。”
长史就没听过这种操作,纠结的眉毛拧掉了,壮着胆子说道:“您这不是空手套粮吗?”
“三月就要征收粮税,如果绵州那边没如期补回粮食,都正仓分到各县这二仓的粮食便如数归还借粮。”
她能怎么办,打仗需要粮!刻不容缓!
长史想了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又没有反叛之心,如果能借着这件事更上一层楼,也算美事一桩,反正离三月也没几日了。
“那下官就听您的,您出文书补了太守大人的官印,下官就与司仓参军去开仓,在让人去各县官仓给您放粮。”
陈琬琰颔首,“好,你很不错,尊敬陛下爱护百姓,你叫什么名字,本郡主会向怀王殿下举荐你的。”
反正吏部的官员已经死回去了,赵瑾瑜想认命谁,无须听从吏部侍郎的安排,只需将自己拟的名单上呈京都吏部即可。
长史老实说道:“下官姓马,字文忠。”
“好名字。”陈琬琰自己不会用毛笔,求助的看向李珩,“小侯爷帮忙代笔写个借粮文书?”
李珩反正已经见惯了她的野路子,事情办成也不用他们出力,写个文书倒也不费事,点头应了。
幕僚赶紧让人送上了笔墨纸砚,替李珩磨好了磨,李珩执笔写完递给她看了看,陈琬琰掏出自己的印章,又让户部郎中与兵部侍郎分别盖了章,他们二人带表了正仓和军仓。
陈琬琰对幕僚招招手,“将你家大人的官印拿来盖上。”
不是要走合法程序吗,她这个人最遵守法规了,该有的她都给他做足了。
幕僚心知太守这回怕是栽了,一个监管不利的罪名打下来,被罢官贬职都是小事,只怕脑袋也要不保。
他听话的去取了官印,陈琬琰将文书递给马文忠,“一式两份,借多少还多少,赶紧去办。”
马文忠接过文书看了一遍仔细收好,便带着司仓参军等人出了太守府。
等在外头的金山看到马文忠带着人出来,吊着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梓潼县的军仓和正仓确实是没粮了,他们耗不起。
一旦绵州都督与季从之达成共识,龙州和剑州便会跟着反叛,蕃国若是攻破松州,他们就退无可退了,进驻剑州和龙州的镇西军就会被围困在中间。
陇右道的镇西军来不急救援,季从之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取得胜利。
季从之在剑南道确实势如破竹,绵州都督既想要富贵还不想担风险,就拖着镇西军等他们彻底断粮再转投季从之。
陈琬琰出太守府金山已经不在了,留了侍卫在府外等她。
“郡主,金大人去了常平仓,他今日就会跟着运粮军回梓潼县,留了属下跟您一起去龙州和文州,金大人说那里已经安排好了,您尽管砍人就成。”侍卫说完递了张写着名单的纸给她。
陈琬琰:“……”
这就是所谓的先礼后兵,干的漂亮啊!
金山负责礼貌求援,她负责帅气砍人,完美啊!
要是她不怕血就没遗憾了。
还好她戳死那个二百五的时候憋着气没发抖,要不然就装逼失败了。
陈琬琰招来陆久,道:“梓州的官仓只怕情况也不容乐观,你去常平仓找金叔父,让禁卫先护送一批粮食到梓州应急。”
她交代完正事,便与李珩等人回了驿馆,他们休息一夜明日便要启程去龙州。
太医署的医官见他们回来,询问明天去龙州的事宜,李珩见她神色疲惫便让她回房歇息,自己处理余下的事。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无论是赵瑾瑜还是她父王,亦或是镇西军,都不能有任何闪失。
一个是她的爱人,一个是亲人,还有保卫国家的将士,她便是屠光三州的官员也要保护他们!
翌日一早,陈琬琰他们便启程去了龙州,剑州的事自有人善后,赵瑾瑜早就安排了人等在剑州,接下来自有他们接手剑州,暂代知州和通判。
太医署的人在龙州遇到了薛时的药材商队,他们的目的地一致便结伴而行。
陈琬琰等人因为有了在剑州的配合,到了龙州就将有异心的官员砍了个干净,陈琬琰负责杀鸡儆猴,刑部官员负责记录案宗审理,李珩负责宣读手谕起草借粮文书,户部和兵部官员就负责盖章。
金山的人去运粮,赵瑾瑜的人来收摊。
一行人配合越来越默契,也不觉得没人迎接丢人了,反正藐视他们的都得死,出了龙州马不停蹄的奔赴到了文州,一样的流程走下来竟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刑部侍郎羡慕的说道:“郡主这剑可真好使。”
在剑南道这么久,自然将这把剑的由来打听的清清楚楚。
“这剑也就在剑南道有用,出了剑南道还是陛下御赐的尚方宝剑好用。”陈琬琰谦虚的抱住她的大宝剑。
一行人从文州去了凉州,终于感受到了凉州官员的热情。
凉州太守率领一众大小官员将他们迎进了太守府,又给他们在府里安置了住处,众人这才有了身带皇命的感觉。
对啊!娘的,那些人不来城门口迎接就算了,还不邀请他们住太守府,这像话吗!
陈琬琰道:“我还是回王府住,小侯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