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在马车里呼呼大睡的陈琬琰,梦到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赵瑾瑜朝她伸出手,仿佛回到景瑞十八年的八月,因为沈皇后命丧大火,他们一同去水月庵探查,赵瑾瑜也是这般骑在马上朝她伸出手。
记忆中的柔弱少年,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人。
她刚要去握他的手,就蓦然惊醒了过来。
马车停靠在路边,她愣愣的躺着没动,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失落,不管是梦里梦外,她都没能握住赵瑾瑜伸向她的手。
“郡主,奴婢和陆久不能进行宫,我们就在附近的庄子等着你。”
“你们回去也是可以的,等回程那日来接我就好了。”为了皇帝的安全,马车和奴仆都不能跟进行宫,等人都进了行宫,禁卫就会让他们离开,她能带静荷也是因为得了景睿帝的允许。
“奴婢还是在附近等着吧,要是收到殿下给您的回信,奴婢还能早送到您手中。”
陈琬琰笑道:“再早也得等我出行宫,你等不等在这里都是一样的。”
彤霞也知道自己说了傻话,羞赧的垂下了头。
“陛下已经进了行宫,郡主请移步。”有个小内侍过来请人。
陈琬琰也不再和彤霞腻歪,只道:“你就当休沐二日,也好生放松一下。”
等陈琬琰和侯府众人进了行宫,彤霞还眼巴巴的看着。
“跟来这么多官眷,寡不敌众,主子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陈琬琰进宫都是在东宫和福宁宫走动,很少去帝王后宫,也遇不上什么人为难她。
这行宫里不止有后宫的娘娘,还有那么多与她不对付的官家女眷,出了事连个帮手都没有。
陆久在她脑袋上弹了弹,“就咱主子那性子,谁能欺负的了她。”
“上次还在东宫被人压断了肋骨!”
陆久摸了摸下巴,掏出小本本刷刷的画了几笔又放回了怀中。
“你写的什么?”彤霞语气不善的问道。
她最近发现陆久随身带了个巴掌大的本子,时不时就掏出来画上几笔,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写的什么。
“想知道?”看到彤霞好奇又故作稳重的模样,陆久皮皮的说,“不告诉你。”
行宫里早准备好的饭食,陈琬琰没什么胃口,就喝了一碗绿豆汤,吃了几块切好的的水果。
景睿帝难得有清闲惬意的时候,午休一结束,就带人进林子猎了只梅花鹿与兔子等物,与他一起进林子的官员不住的恭维他功夫了得,箭无虚发。
“你们这群老家伙,不过是猎了只活鹿,有甚可赞扬的。”景睿帝虽是这般说,嘴却笑的合不拢。
田中书道:“帝王逐鹿,乃是天下一统,安邦富庶之兆。”
景睿帝被他说的心花怒放,便添了彩头让随行的官员家公子们去比赛。
“那朕且瞧瞧谁家的公子能拔得头筹!”
陈琬琰站在关鹿的笼子边上差点笑背过气去,这里的鹿只有皇帝才能猎,皇帝大婚迎娶皇后必须以鹿为聘,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富贵。
皇家祭天地祖宗社稷都要用鹿肉。
景睿帝要去逐鹿图好兆头,底下的人早就准备好了,把抓到的鹿围起来给景睿帝抓,哪里敢让帝王追着鹿满林子跑。
陈琬琰见那只小鹿温顺的窝在笼子里,也不怕人,湿漉漉的大眼睛瞧着无辜又妩媚,拿了个海棠果递到笼子边,问道:“吃吗?”
小鹿张嘴叼住果子便嚼着吃了。
陈琬琰又让人给她端了盘樱桃投喂它,梅花鹿跟她混熟了,时不时的伸出舌头舔舔她的手,还主动让她摸鹿角,惹的陈琬琰哈哈大笑。
“你是不是认识我了呀?”陈琬琰喊过一个宫人,“你喂喂它。”
宫人听话的捏起一颗樱桃,哪知那梅花鹿高冷的很,压根不吃她喂的食物。
陈琬琰用食指顺了顺它的脑袋,小声嘀咕,“你怎么跟赵瑾瑜一样的?”
“你看个鹿都能想起朕的九郎君?”景睿帝不知何时走到了陈琬琰背后。
陈琬琰赶忙行礼,拍马屁道:“父皇,您是不是猎回来一只灵鹿呀,儿臣瞧着它认识人呢。”
景睿帝被她哄的哈哈大笑,他方才瞧着陈琬琰眼珠子都快沾着鹿身上了,随手捏了樱桃递给那只梅花鹿。
小鹿迟疑了一下就小心翼翼的张嘴吃了。
景睿帝挑了挑眉,这谨慎又听话的样子确实像他的九郎君,又让身边的大臣去喂那只鹿,谁料它不吃就算了,还俩眼一闭养神去了。
“父皇你说它是不是认人?”陈琬琰乐的不行,越看这货越像赵瑾瑜。
景睿帝也被它逗乐了,原本想吃了它的,当下便改了主意,对常福道:“让人好好养着,朕要带回宫去。”
如此有灵性的鹿,必须养在宫里的禁苑。
陈琬琰得逞的吐了吐舌头,又给那鹿扔了个海棠果,“你可真好命呀,遇上咱们陛下这么宅心仁厚的好主子,日后都是好日子。”
景睿帝知道她这人惯会说好听的话,故意虎着脸说道:“休想哄骗朕的灵鹿,这鹿是父皇的,你若想要让九郎君给你猎去。”
景睿帝跟前的官员一听这话瞬间变了脸色,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给怀王办出阁礼,景睿帝就明里暗里说赵瑾瑜能心想事成,这又随口说让他猎鹿是什么意思?
没有帝王的允许,就是皇子王爷也不能猎鹿,更没谁敢送女人这东西。
因为是临时起意的小型狩猎随行官员不多,基本上就是心腹以及得宠的大臣,这会儿几乎都聚集在景睿帝身边,各自揣摩帝王的心思。
陈琬琰眸光流转,憨憨的笑道:“儿臣听父皇的。”
田中书晦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这人说话真是妙啊,既不替怀王拒绝也不替他应下,而是把决策权还给景睿帝表示听话,打的一手好太极。
要是别的女子早就吓的拒绝了。
这边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在林中打猎的赵锦锋耳中,赵锦锋冷着脸骑在马上将弓拉满,朝着慌不择路的兔子射去。
许仁看着深入土中的箭矢,压着嗓子说道:“怀王已然离京,便是京都发生变故他也赶不回来,殿下何苦动肝火。”
他们已经做足了准备,若不是甄远将军忽然战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会儿应当已经得手了。
“他回不来?你看到他收复剑南和岭南用了多久吗?”他和三皇弟在他出京都后刺杀他多少次且不提,在梁州集结了近二万的兵马围杀他,连他的头发丝都没碰到。
他能在短时间内平了两道的叛军,谁能保证他不会打回来?
许仁被他问住,谁能想拖了那么久的战事,怀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追着人家打得又快又狠,简直可以称之为所向披靡。
“谁知道他手中究竟有多少兵马?”赵锦锋气的眼都红了,他们现在连赵瑾瑜究竟有多少人都查不清!
原本他们等着赵瑾瑜就藩了之后,就全力拿下岭南承功,可镇东军也是这般想的,双方互相博弈岭南道没拿下,还让他们偷袭死了甄远将军。
最后谁也没讨到好,镇东军的大将死在岭南,让赵瑾瑜捡了个功。
“只要大局定下,他便是想篡位也没条件。”许承颐把那只躲过赵锦锋羽箭的兔子扔在地上,道,“岭南和剑南乱了那么久,官仓都打空了。”
他们已经从李珩口中得知在剑南调粮的过程,没粮如何养兵?
剑南道还要拨军粮给凉州,一个空仓够他头疼的了。
“兄长说的在理。”许仁出言附和。
“我们得想法子让五乐郡主出来给三皇子添添乱,分散他的注意力。”否则被咬得太紧,不好下手。
赵锦锋心里憋闷,陈琬琰自打从凉州回来就躲着不冒头,跟个乌龟似的!
“姑母已经准备好了,殿下一直犹豫不决,岂不是给了三皇子先机?”许承颐又给他添了一把火,“他如今可住在宫里呢。”
监国能动的手脚多了,几日时间足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你不做,不代表他不会做。”
赵锦锋垂眸看着地上的猎物沉默不语,计时的号角吹响,许承颐道:“走吧,该回去了。”
这里除了景睿帝,就赵锦锋身份最高,自然是没人敢比过他,他不出所料的拔得头筹,李珩竟然也排了个第二,三皇子一系的人这次倒是没猎得多少猎物,也不知是不是替李珩作弊了。
李珩领了赏,静荷就往他跟前凑了过去,“世子爷文武双全,好生厉害!”
“郡主呢?”
静荷指了个方向,道:“田家小姐说有事要谢谢郡主。”
李珩望过去,就看到田中书家的庶女站在一棵树前在说些什么,树干有些粗将陈琬琰遮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橘色裙摆。
陈琬琰背靠着树干,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我二人并无交集,不知你要谢我什么。”
田三小姐感激的对陈琬琰道:“多亏了郡主,我才能在宫宴上演奏,一直想感谢郡主却没机会,是以才等到今日。”
陈琬琰拧拧眉,“你家安排谁演奏与我何干?”
她又不是她爹娘。
“若不是您让我二姐姐卧床不起,宫宴演奏的事也轮不到我。”田三小姐笑的温温柔柔。
陈琬琰呵呵了一声,“你二姐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是你刺激了她,又买通了她身边的奴仆将她推倒致死,与我何干?”
几句话就想把杀人的罪名推到她头上,她会接吗?
田三小姐表情僵了一下,说道:“难道我二姐的死真与郡主无关?”
“谁谋划杀了她,谁死全家。”陈琬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反正她没想着杀死田二小姐。
田三小姐:“……”
田三小姐若有似无的对李珩抛了个媚眼,对陈琬琰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总之谢谢郡主了,让我有了可以以嫡出的身份挑选夫婿。”
“你是细作吗?”陈琬琰抱着手臂冷眼看她,“一直给我泼脏水,图什么呢?”
田三小姐哽了一下,直截了当的说:“听闻郡主与宣平侯世子并未领官贴,你们的亲事是不作数的,如果你能让世子娶我当正妻,我会替你保密的。”
“你就为了这个一直给我泼脏水?你娘当年就是生个猪,现在也能吃肉了,偏偏生了你这个蠢货,只能气的干瞪眼!”
陈琬琰讥笑道:“我不用你保密,刑部都结案证明了我的清白,你爹也认可了结果,你在这里装疯卖傻有用?”
这女人简直有病,脑子不好使还是有其他歪心眼,敢威胁她达成自己的目的,她都不可能忍的。
陈琬琰一把抓住她,将她往外拖,路过李珩身边田三小姐还故意捏着嗓子求饶,“郡主,是我不会说话,求您别生气了。”
陈琬琰将她拖到景睿帝与田中书跟前,气愤的说:“田大人不管管家里的庶女吗?杀了嫡姐,还想把脏水泼我身上,当我是粪坑呢?”
田中书:“……”他家姑娘又怎么惹着这位姑奶奶了?
田三小姐:“……”她在御前还这么粗鲁?
田中书见景睿帝沉了脸,连忙问道:“郡主这是何意?我家闺女怎会手刃嫡姐,您这样说话坏了她的名声,让她日后还如何做人。”
陈琬琰脸一板,“那我就不要名声了吗?她口口声声说我杀死了你家嫡女,我受不了这个污蔑,既然田三小姐对田二小姐的死抱有怀疑态度,那便请刑部介入调查。”
田三小姐哭道:“郡主为何污蔑我,我哪里敢对您说这种不敬的话啊……”
“行,你不承认也可以,你说想嫁给小侯爷当正妻,这话你认不认?”
景睿帝沉着脸问道:“你想嫁给李珩?”
田三小姐心中一喜,她要的就是这个机会,陈琬琰果然上当了,面上却不敢露出喜悦之色,故作纠结的咬了咬牙,“臣女虽仰慕李世子许久,却不敢生出这等妄念,臣女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侯府世子。”
田中书气急败坏的骂道:“在陛下和郡主面前说的什么混账话!”
陈琬琰轻蔑的看她,“你确实配不上陛下钦点的探花郎,今日我父皇也在,你且记住自己刚才说的话,别再生出妄想,否则就是欺君!”
景睿帝道:“既然你如此说,日后便不要念着不该念之人,至于郡主所告之事,就交由刑部查办,你退下吧。”
田三小姐:“……”
剧情都按着她预想的发展了,结局怎么不一样呢?
难道不该是陛下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给她和李珩赐婚?
不是正妻,怎么也是平妻下妻吧!
田中书老脸通红,对景睿帝躬身行礼,“都是微臣教女无方,才让她惊扰了陛下,微臣回去一定会好好教育。”
陈琬琰这个苦主被无视了也不恼,对景睿帝道:“儿臣去给父皇烤兔子。”
“去吧去吧。”景睿帝慈爱的冲她摆摆手,屁大点的事儿都要往他跟前凑。
陈琬琰得了他的允许,便翘着别人看不见的狐狸尾巴,得意洋洋的去烤兔子了。
用晚膳时,陈琬琰就发现赵锦锋有些失魂落魄,疑惑不解的问李珩,“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