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朝二皇子看了一眼,说:“鹿。”
景睿帝说让怀王逐鹿的事,他也听父亲说了,怀王是真有点本事,能想出三军围住岭南,轮流殴打四皇子这种奇招也是厉害。
他们打累了就休息换队伍打,却一刻都不让岭南的叛军休息,整整一日生生给人打崩溃了。
陈琬琰了然,转而说道:“我今日掐了你一枝桃花。”
“田三小姐吗?”李珩不以为意的问。
那个田三小姐已经偶遇他好几次了,有两次他带王嫣然出去听戏遇上她,王嫣然还邀她一起,俩人现在都快成手帕交了。
王嫣然产子后,还给她送了贺礼。
陈琬琰撇了下嘴,说道:“这人有古怪,你要是想娶平妻妾室,我给你选个更好的。”
李珩放下手中的箸,定定的看了陈琬琰一会儿,自嘲的笑问:“你可知我去将军府接亲时,为何没给你迎书?”
陈琬琰愣了愣,“我不知。”
坐花轿的人不是她,他迎进门的人也不是她,她哪里知道为什么。
李珩看了她半晌,忽然笑着问,“那你想知道吗?”
“那你说来我听听?”这是很重要的事吗?
都过去快三年了,也没听他说过。
李珩却没应答,只自顾自的喝着闷酒。
陈琬琰却觉得他奇奇怪怪的,有些担心的问:“你是被哪位殿下为难了吗?”
那二位殿下的人都死在了梁州,李珩却一点事都没有,难免会让人怀疑他同赵瑾瑜是不是私下有了交易。
一直到宴席过半,李珩也没说为何没给她迎亲书,因为逐鹿的事,她忙着观察在座的所有人的反应,也没再追着问。
“明日还要伴驾狩猎,小侯爷还是少饮些酒水。”陈琬琰见他只喝酒,便好心提醒了一句。
“夫人说的是,我出去醒醒酒。”李珩说罢,便起身走了。
陈琬琰见他脚步还算稳健,便知他还清醒着,盯着他的酒杯看了一会儿,也没再多想。
既然是跟帝王一起出来狩猎的,行宫也不会准备太烈的酒,她尝了口桌上的酒水,果然就这酒的度数比米酒高不了多少,就算是喝到吐也喝不醉!
过了约有一刻钟,还不见李珩回来,郭贤妃同景睿帝说了句什么,也起身离了席。
“你出去找找小侯爷。”陈琬琰对静荷说。
三皇子的心腹成员大多都留在京都,辅助他监国,郭家这次只来了一个郭克检,也是做为监察御史,来纠察随行官员言行举止的。
“是。”静荷听话的走了。
李珩吹着凉风,心里越发的苦闷,从凉州回来那日王嫣然就跟他说,他们离京那日,三皇子派去刺杀赵瑾瑜的暗卫失了手,京都当夜打了一夜的雷,三皇子认为这不是吉兆。
随后三皇子和二皇子便先后找上了他和父亲。
三皇子让他和陈琬琰彻底断了,让户部拖着剑南和凉州的军饷,便是给也只能少量的给。
二皇子让他和陈琬琰好好过,明示暗示的跟他说张家的姑娘跟了五皇子,李家和二皇子也算是将姻亲关系续上了,他们才是一体,跟怀王不是一路。
“李大人,我们主子有请。”有个上了年纪的嬷嬷站在李珩背后说道。
李珩心里想着事,被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转身才看到来人是郭贤妃跟前的嬷嬷,问道:“请问嬷嬷,娘娘找我何事?”
他毕竟是外男,私下见皇帝的嫔妃是大不敬。
“主子们的事老奴不知,李大人见了娘娘便知了。”
李珩越过那嬷嬷,就看到不远处的暗影里站了个人,人都追过来了,想是避不开,刚好这处僻静清幽,又有郭贤妃的人守着,应当是没人会来了。
他缓步走到那人一丈外驻足,问道:“不知娘娘找下官何事?”
郭贤妃冷言问他:“世子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珩道:“下官不明白娘娘这话的意思。”
“那本宫就说的明白些,规定的期限已经过了半月有余,你准备何时杀了陈琬琰?”
李珩默然无语,“下官还需要点时间。”
“别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糊弄过本宫,一个女人换你李家的平安,该如何选择,你自己掂量。”想拖延时间,当谁是傻的看不出?
李珩握了握拳,三皇子说陈琬琰背靠蜀国和南诏,势力太大,陛下因为周淑清弄出的那本书,一直怀疑李家有谋反之心,不杀了她,李家迟早要被她拖死。
可他一旦秘密杀了陈琬琰,三皇子就有了他的把柄,他就再难摆脱三皇子了。
郭贤妃看出了他的犹豫,威胁道:“七天之内陈琬琰不死,你李家豢养私兵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那事原本就与我李家无关,是你们借了我家在遂昌的庄子养兵,你们……”
郭贤妃打断他的话,贱兮兮说:“这话你大可以去陛下那里说,只怕陛下不会信你。”
李珩紧握着拳头,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狠了。
四皇子能将自己从豢养私兵的漩涡里摘出来,是因为找了替罪羊,他不是四皇子,他是三皇子找的替罪羊。
“这次去刺杀怀王的那批士兵,就是从遂昌和宣平县调去的,李家刺杀了怀王,他能饶了你们吗?还是二皇子保的了李家?”郭贤妃语气轻曼,她郭家不肯放过的人,跑不掉吗?
赵瑾瑜还未被废,那些人便从最东边的遂昌,和宣平县陆陆续续的来到了京都,因为二皇子的安排与他们一致,为了不给对方留下把柄,双方的人很小心。
若不是为了锁死李家,他们何必废这么大功夫?
“你们做的事与我李家何干!此事我李家根本不知!”
“你恼也没用,陈琬琰和怀王不清不楚,你能忍得下吗?你杀了她,王嫣然如了意,也不会再威胁你了。”郭贤妃轻飘飘的在李珩胸口扎了两刀,便留下他,独自走了。
反正他们是不会出手杀陈琬琰的,毕竟扛不住蜀国、南诏国和景睿帝的怒火。
但也不能留着她一个劲儿的贴怀王。
怀王如今本事大了,万一得了陈青岩的赏识呢?
“卑鄙!”李珩低声怒骂。
静荷原本看着郭贤妃就带了一个嬷嬷,还越走越偏,心里奇怪便偷偷的跟了上来,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么大的秘密!
她顾不得再管李珩,赶紧绕路回去找陈琬琰。
因为饶了远,等她回到宴殿李珩已经归位了,她胆战心惊的站在陈琬琰身后,生怕李珩什么时候给陈琬琰一刀。
虽然知道这事儿不可能发生。
一直憋到宴会散场,静荷借着要亲自伺候陈琬琰沐浴,把宫人都赶了出去,细细的将她听到的都讲了一遍。
“杀我?”
“奴婢可听的千真万确的,您可千万不要独处,尤其是和世子爷独处。”静荷道。
陈琬琰在心里打着盘算,不如她将计就计脱离侯府算了。
不过她得先讨封和离书。
毕竟是圣上赐婚,他们搞了个半吊子亲事,是犯了欺君之罪,现在大有瞒不住的趋势,不想闹大就要速去官府补个婚契。
“今日听到的事儿你咽回肚子里,等后日回府你就收拾东西走人。”陈琬琰道。
李珩回来时问了静荷,她不知出了这茬事儿,便说遣了静荷去寻他,他那人心思敏捷,难保不会怀疑静荷。
静荷明知她有危险哪里肯离开,“我还得保护主子呢!我在侯府还能盯着王姨娘。”
王姨娘都是她在盯的,她身份卑微又不得李珩宠爱,没事就往王嫣然那里转几圈,王嫣然也不会攻击她,还能打听些小情报。
“你听我的,王嫣然我这次要弄死她。”陈琬琰眸中闪过一丝狠诀,三皇子要对她下手,她就不用再留着王嫣然了。
赵瑾瑜也出去翱翔了,原主的仇是时候报了。
她还要把郭贤妃搞死,给赵瑾瑜的皇兄报仇。
静荷知道她有了盘算,就听话的说:“奴婢听主子的。”
“你身子调理了二年多,有好转了吗?”陈琬琰问。
静荷羞赧的点了点头,“贾医女临走前说能怀。”
她们瘦马都是喝了绝子的寒药,陈琬琰确实对她十分好,让王御医给她开了调理的药物,她也一直不间断的吃着,贾医女临走前说可能要离开很久,特意来给她把了脉。
李珩沐浴过来找陈琬琰,静荷就在一旁伺候他们二人,一直到该就寝她还缠着李珩,非要同他一起睡。
李珩蹙眉问:“你自己不能睡?”
“妾害怕。”静荷抱着他的手臂,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彤霞姑娘说了,绝不能让小侯爷和郡主睡一起!
尤其是知道李珩可能会对陈琬琰下手,就更不可能让他们睡一起了!
毕竟她没有功夫,若是李珩动起手她根本拦不住。
“害怕你找个宫人陪着你。”李珩推了她一下,哪知静荷缠他缠的更紧了。
这磨人的功夫比周淑清还厉害。
“小侯爷就去陪陪她吧,行宫不比家里,可别让她闹了笑话。”陈琬琰道。
李珩晦暗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就带着静荷走了。
一夜无梦,陈琬琰起了个大早,掏出彤霞找人给她打的护心,在胸口比划。
平时她身边有暗卫,还有个时刻跟着她的彤霞,李珩根本杀不了她,真要杀她那也只能是今日。
郭贤妃那般对李珩,以他的心智肯定会留后手。
她特意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裳,未施脂粉的面容清秀寡淡,瞧着镜中的自己足够低调,才跟李珩一起出了门。
李珩昨日拿了第二,已经领过皇帝的赏赐,今天便没再参加比赛,领着陈琬琰在林子边猎兔子,她亦步亦趋的着,手里抱着李珩刚才捉的活兔子。
“小侯爷箭术了得。”陈琬琰实心实意的夸赞。
刚才他三箭齐发,箭入泥土挡住了小兔子的路,这兔子当场就被吓傻了。
这会儿她看着李珩手里的弓心里毛毛的,生怕李珩给她一箭,这对护心靠不住。
“你在害怕?”李珩的声音幽幽传来,惊的陈琬琰撒手扔了怀里的兔子。
陈琬琰回头看了眼越来越小的旗帜,原本跟着的护卫也不知去了哪里,在原地站定,“林子深处怕是不安全,小侯爷莫要再往深处去了。”
“嗯。”李珩负手而立,陈琬琰看着他挺拔的脊背,心里生出一丝伤感。
那只兔子下了地,早就跑没影了。
“郡主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李珩突然问她。
陈琬琰一怔,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笑说:“小侯爷为人刚正不阿,智勇双全,文武兼备。”
他这个人想要的都会想尽办法得到,他想让她给王嫣然腾位置,自然也是势在必得。
只要她一死,李珩替她守一年丧再娶个妻,王嫣然肚子里的孩子记在新夫人名下,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况且还有三皇子在一旁威胁。
看着他成竹在胸,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可我却看不透你是什么样的人。”李珩语带疑惑。
陈琬琰失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小侯爷把我想的太厉害,自然看不透。”
李珩轻笑,“是吗?”
箭啸长空,带着凛冽破风的呼啸穿透她的皮肉,强劲的力道带着她往前踉跄几步,重重趴在地上。
陈琬琰恼恨的在心中腹诽,要不是他突然拽那一下,羽箭也不会射进她右胸口!
她预想的很好,既然李珩想要她的命,箭矢肯定是奔着她左心口去的,她提前带好了护心,只要他下了手,她就以此为要挟问他要一封和离书。
她算准了会有冷箭向她射来,却没算到李珩会拉她一把。
时也命也。
欠的债,终归是要还的。
血染透了身上的布料,陈琬琰痛的抽搐,手上紧紧抓着李珩的衣摆不肯松开,颤抖的指节泛白,声音轻的让人听不太清,“我、我知道是小侯爷的人下、下的手。”
被剑刺穿皮肉的疼让她眼角湿润,眼前模糊一片,她其实很想看看李珩此时生动的表情,扯了扯嘴角,“生……生死有命,是、是我对不住你,你怨、怨是应该的。”
李珩僵着身子,神色复杂的盯着蜷缩在他脚边的陈琬琰,只要她死了,三皇子就不会再为难李家。
也能与二皇子断的干干净净,至于其他千丝万缕的联系,日后慢慢解就是了。
可听她说这些话,心里却微微泛了点酸,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的拉了她一把,那箭就射偏了一寸。
是出于本能吗?
“是,是我错了……”陈琬琰艰难道歉。
李珩居高临下看着她一脸悔意,他以为自己会很痛快,不知道怎么就蹲下身,伸手抚上她湿凉的眼角。
“可否讨你一封和离书……”眼泪被他的手指堵在眼角,又湿又凉。
“你不愿入我李家祖坟?”他语气莫名。
“我,我不愿,不愿再横在你同王姨娘之间。”献血不断的往外流,失血过多让她浑身冰凉,颤抖的嘴唇干涩的碰在一起,唇角的血渍微微凝固,“你日后还要娶正妻,不是填房。”
虽然已是四月下旬,也出了太阳,郁郁葱葱的大树枝繁叶茂,林中十分阴凉,清晨的微风打在她身上,还是有些冷,微湿的土地冰凉刺骨,她忍不住往李珩脚边凑了凑。
“你我的亲事本,本就是错,没有开祠堂上族谱,我……我也算不得,算不得你的发妻。”陈琬琰神志逐渐恍惚,迷蒙着双目强撑着扯了一个难看的笑,“祝小侯爷和王、王家姑娘百年好合,好好过。”
别再祸害别人了。
李珩收回自己的手,冷眼看她,沉着眸子半晌,冷漠拒绝,“休想。”
身上又冷又疼,陈琬琰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失力的动了动嘴,混混沌沌的呢喃,“她欠、欠你的还完了,不要再、再恨她,以后好好生活。我欠你的,若有来日,再还,我想回、回家。”
“什么意思?”李珩拧眉,什么叫替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