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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弯腰去接老夫人怀里的宝哥儿,陈琬琰看了眼她腰间鼓囔囔的布腰带,一股浓郁的百合香气扑面而来,陈琬琰瞬时便也有了心浮气躁之感。

再去看老夫人困的眼皮耷拉,随时都有昏睡过去的可能。

陈琬琰拿着团扇使劲扇了扇,“才五月下旬,怎么这么热。”

奶娘抱着孩子一走,陈琬琰就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指粗细的青花小瓷管,拧开了放在老夫人鼻子下面让她闻。

老夫人闻了浓郁的薄荷凉气,觉得舒爽许多,玲珑端了药回来给老夫人服下,她已经不难受了。

“是孩子身上香味的问题吗?”老夫人疲倦的问。

“是,宝哥儿身上是百合香,甜姐儿身上是闹阳花,这两种花的气味闻多了会让人不适,混在一起就更厉害了。”陈琬琰笃定的说。

她就说哪里怪怪的,原来是把两种味道分开了。

宣平侯孩子不少,就没听说他哪个孩子刚足月就开始用熏香,谁家的奶娃娃身上不是奶香味儿,怕熏着孩子奶娘也都是不能用熏香,甚至连香包都能不戴。

“这两个混账玩意儿!”

张医女道:“奶娘的身上不止百合和闹阳花,还有夜来香和丁香花,老夫人的症状已经很严重,千万不敢再闻了。”

百合和闹阳花味道闻久了会使人感到心烦气躁,头闷沉重,夜来香和丁香花味道浓郁,它们的加入会催化身体不适的症状。

(夜来香和丁香的味道浓郁,对高血压和心脏病患者有影响。)

她们只闻了一会儿不适的感觉很轻,但老夫人已经到了闻到就昏睡的状态,再这么下去,不知道哪一次睡过去人就醒不来了。

老夫人蹙眉,“那孩子为何没事?”

“孩子身上的味道不太重,也只有一种花,应当是回去就将衣裳换了。”陈琬琰道。

彤霞道:“奴婢方才观察过了,她们衣裳的味道不大,香料都藏在腰带里。”

老夫人坐着,她们若是站在老夫人身侧伺候,腰带的高度刚好在老夫人的鼻子处。

两个孩子若是并排躺在老太太的榻上,头肯定是朝里的,距离奶娘的腰带远,自然闻不到太重的味道。

屋里伺候的丫鬟都是站着伺候又离的远,所以也没有出现严重的反应。

宣平侯恼怒的拍了下桌子,“混账东西,竟敢联起手来害我母亲!”

李珩狭长的丹凤眼中也盛满了怒火,王嫣然和周淑清一次次的挑战他的底线,真当他是软柿子?

他起身就要去找她们二人算账,陈琬琰却一把拉住他,“干什么去?”

“她们胆敢害我祖母,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她们!”李珩气的失了理智。

“你先坐着消消气。”陈琬琰将他按坐在一边,“她们是贵妾,就算是打杀她们那也是官府的事儿,”

贵妾进门都有正经的文书,就算是犯了滔天大罪,也得交给官府处置。

他们现在只是找到了老夫人中毒的源头,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王嫣然和周淑清指使的,打杀了她们事小,但她们背后的人能放过李珩?

宣平侯冷静的说道:“郡主说的对,现在找到证据才是最紧要的。”

老夫人让玲珑给张医女包了一个厚封,“今日之事多谢您了,耽误了您一日的功夫,这是我老婆子的一点心意,今日之事还请您替侯府保守秘密。”

张医女见多了这种内宅的阴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老夫人放宽心,我都省的。”

送走了张医女,老夫人靠坐在软榻上没说话,宣平侯和李珩一时也没了好主意、

王嫣然对李家的事一清二楚,王林留在外面的人一旦联系不上她,李家的庄子曾养过私兵的事就会暴露出来。

陈琬琰现在就是个外人,她也管不了李家的事儿。

两个奶娘回了各自主子的院子,将老夫人院里发生的事说了,周淑清沉不住气的跑到了王嫣然的院子。

宝哥儿的奶娘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站在院子的桂花树下,脚边放了个火盆,正拿着火折子点那条鼓囊囊的腰带,周淑清看了她一眼就冲进了主屋。

“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太医令肯定看出老夫人中毒了,我要被你害死了!”周淑清急的口水乱喷。

王嫣然还说什么老夫人会死的不知不觉,根本查不出是中毒而忘,这么快他们就怀疑到孩子身上了!

王嫣然在给儿子换衣裳,见她旋风一样的刮进来,不满的蹙了蹙眉,“你慌什么?”

“我都要被送走了,你说我慌什么!”周淑清急的想大声咆哮,可又怕让人听到,只能压着嗓子低吼,“不是你说陈琬琰一定会死,她怎么还好好的活着?”

“她虽然没死,但也不再是李家人,你之前不是也很高兴吗?”

周淑清噎了一下,“但她死了,世子爷按律要替她守一年,不能另娶,她现在没死,世子爷随时都可能娶妻,新主母还不一定有她好相处!”

她忽然有些怀念陈琬琰,虽然她每次回府都要找茬,但她一月也在府里呆不了几天,要是来个新主母,那可是日日都要在跟前伺候的。

“老夫人死了,小侯爷百天之内不娶正妻,就要守三年丧,不也挺好的么。”王嫣然不以为意的说。

只要拖住李珩,不让他在热孝期内娶妻就是了,有什么急的。

“你说不娶就不娶?表哥二十有一了,你觉得我姑母会让他等三年再娶?”

王嫣然道:“就算娶了又如何,你姑母在陈琬琰那里受了那么多气,她肯定不会再给世子娶个高门贵女给自己添堵,没了老夫人,依你姑母疼你的劲儿,你怕什么?”

周淑清简直要气炸了,她就是鬼迷了心窍相信王嫣然!

半个月前她也是这么被王嫣然忽悠的!可是现在呢,老夫人不但没死,还要把她们母女送去庄子!

而且她姑母已经跟她说了,小门户的女子老夫人和侯爷压根不同意!

周淑清一想到这里就急的团团转,不住在屋里走来走去,“可老夫人不但没死,还知道自己中毒了,这事儿要是被查出来是我们做的,咱俩可都得吃官司!”

“怕什么,你回去将证据销毁了,谁能查到你头上?”王嫣然闲适的抱着自己而已,拿了个拨浪鼓逗他,“宝哥儿,你说是不是。”

周淑清愣愣的,“那老夫人不杀了?”

老夫人不死,她就要被赶出李家了!

老夫人必须死!

只要有她在,姑母就得事事听她的,那她还有什么盼头!

王嫣然自顾自的逗宝哥,看都没看她一眼,“谁说不杀了,让陈琬琰动手不就好了么。”

“她怎么可能对老夫人动手,你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周淑清气结,今日要不是陈琬琰请了太医令来给老夫人看诊,哪里能有这么多事情,她会去杀老夫人才怪!

归根结底还是陈琬琰没死造成的!

王嫣然不耐烦的抬头,宝哥儿肚子饿了,张着嘴哇哇大哭,“你就告诉她,是老夫人安排人给了她一箭,这点事都要我教你?”

周淑清语噎,“你怎么不去说,就会拿我当当刀子使!”

就连抱孩子去老夫人屋里都得她打头阵!

“你是不是没脑子,我去说她会信吗?”

王嫣然见宝哥儿哭的厉害,烦躁的将周淑清赶了出去,近日的几件事都办的不顺利,杀个陈琬琰失败就算了,毒害个老婆子还出了岔子!

眼见那烦人的老婆子就要活不成,硬是让陈琬琰给破坏了!

这回她一定不会放过陈琬琰!

陈琬琰陪老夫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见天色渐晚便打算告辞回宫,临走前不放心的对李珩道:“小侯爷早日去翰林院销假,我这几日都会来陪祖母,你平日里的吃食要小心,如果有不适就去太医署找医官看诊,千万别拖着。”

三皇子的人可是用药高手,这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弄死人的配香是真可怕。

李珩眸光深邃的望着她,眼中带着些罕见的温情,“好。”

从前是想爱而不敢,现在是敢爱而不得。

但她还能关心且不记恨他,他已然满足了。

李珩第二日就回了翰林院,景睿帝对此表示非常满意,回来说明他想开了,也接受了劝诫。

张御医来给景睿帝请平安脉,顺便将李老夫人花香中毒的事儿说了。

景睿帝沉着脸轻嗤,“户部没了宣平侯这只谁也不得罪的老狐狸,他当自己还能有好果子吃?”

宣平侯在户部就像一杆秤,平衡着所有权利争斗中心的人,老三那蠢货真以为户部尚书能让他换成自己人?

张御医不知道他说的谁,收了脉枕道:“陛下,您心脉的承受力已到极限了,不可再加重了,御药里的附子是否要换掉?”

景睿帝轻轻叹了口气,“换了吧。”

反正证据他已经收集齐全了,也不用夜夜伺候那女人了。

他的身子年轻时毁的太厉害,早开荤,夜御数女在别人看来是齐人之福,可只有他自个儿清楚身子已经毁透了。

附子是治腿疾也助阳。

他虽不至于虚到完全要靠药物才能生机勃勃,但一月四五次自是极限了,再多就只能靠药物辅助了。

陈琬琰一大早的就出宫去了宣平侯府,丹云扛着个大肚子在老夫人说话,陈琬琰见着她扶着腰准备起身给她行礼,赶紧让彤霞去扶住她。

“快别多礼了,一个多月没见你,你这肚子怎么又长大了一圈?”陈琬琰示意她坐着别动。

上回见丹云还是四月中下旬,那会儿她肚子就比寻常六个月的孕妇大,今日一见鼓的跟个大皮球一样。

“我家婆母说,孩子七月份的时候在母亲肚子里长的快,大些也正常。”丹云道。

自打孙涪在京都动乱立了功,又被怀王选进天策府,成了有品级的武官,他那继母就再不敢去他们家门口闹了,就连从他继母的娘家现在对她都是恭恭敬敬。

知道她怀了孕,婆母领着她娘家的侄女天天来家里伺候她,这阵子她过的舒心的很。

“你这肚子又不是双胎,都快赶得上人家八九个月大了,你少吃点吧,头胎太大生产你受罪不说,对孩子也不好。”

陈琬琰虽然没生过孩子,但前世出生时就有十斤八两,她母亲生她时受了老大的罪了,孩子出生后的头一个月长的很快,一般都会长个二三斤,她不但没胖还瘦了!

她父母还当她要养不活了,幸好是医疗条件好,才将她养大了,不过她免疫力很差,但凡流感她就没一次能避过去的,人家对她咳嗽一下就能传染了她。

家里只要有人感冒,她第二天肯定也跟着生病,而且还很难治愈,像她那种体质,没有抗生素,一个感冒就能让她重新做人。

那是医学发达的天朝,这古代虽然也有厉害的大夫和药方,但新生儿的夭折率和孕妇的死亡率依旧很高。

丹云老实的说:“祖母也是这般说的,可我那婆母愿意跟我好好处,也不好让她寒心。”

她婆母转了性,整日里变着花样的给她做吃食,她有时吃不下了,她还劝着让再吃,说是这样生产时才有力气,孩子也健康,都是为她好,她也没办法拒绝。

陈琬琰伸手在自己盆骨上比划了一下,对丹云道:“盆骨就这么宽,孩子这大,你自己想想生产时受不受罪,还是别进补太过了。”

陈琬琰也不会拐弯抹角说话,她就怕丹云不往心里去,真把孩子养的太大,难产不是闹着玩的。

老夫人就喜欢陈琬琰这有一说一的性子,她是把丹云当自己人才说的,也跟着说道:“是这个理儿,你吃不下该拒绝就拒绝,你婆母为了你好,也不会不高兴。”

丹云提到这个就有些忧愁,“我先前也是吃不下了就拒绝,每回这样,我婆母就哭啼啼的说我不肯接纳她,她侄女就在一旁帮腔,非要我吃了她们才高兴。”

老夫人是过来人,见多了世家大族的龌龊事,一听就知那人不安好心,丹云如今也是体面的官夫人,手里不缺银钱,需要让婆母家的侄女在跟前伺候?

“你家里不缺奴仆使唤,婆母的侄女到底不是丫鬟婢女,伺候你不合规矩。”老夫人委婉的说。

陈琬琰点头,“保不齐生了给孙涪做妾的心思,给她自个和娘家捞好处,虽然孙涪现在不在京都,你还是将她打发了。”

老夫人失笑,“你这丫头口无遮拦!”

这话在心里想想就是了,哪里能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这幸好是丹云,要是旁人不得记恨她?

不过她想的更远,只怕她那婆母给自己侄女谋划的不止是妾室,孙涪与她不亲,丹云自然与他同心同德,她会让自己侄女在丹云手里讨饭吃吗?

陈琬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和丹云自小一起长大,我也是不想让她吃亏。”

丹云点点头,“我知道祖母和小姐都是为了我好,其实我自己也不是没感觉,可就是拒绝不了。”

她肚子刚显怀,就好多人问她是不是怀了双胎,说她肚子大,贾医女临走前来看她,也说她肚子太大了,一再嘱咐她少吃多走动,别躲懒。

老夫人见她自己想的通透,就道:“你是跟着琰儿一起长大的,孙涪娶了你是他的福气,可别让她那继母把这福气作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