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琬琰大概知道景睿帝是个什么意思,让她旁听完给赵瑾瑜传递消息,估计就让自己找个小角落站着听罢了。
“往后还得请常大人多提点一二。”
常富接了彤霞递来的打赏,笑道:“那是一定的。”
翌日一早,天不亮,陈琬琰就被彤霞从被窝里薅出来,迷迷瞪瞪的去了福宁宫,去时景睿帝刚用过早膳,看着心情很是不错。
因为皇长子、皇六子与沈皇后的事大白于天下,景睿帝决定办一场大祭祀以慰亡灵,追封大皇子为宸王,六皇子为端王,并决定从皇室宗亲里挑选合适的儿郎过继,替他们延续香火。
第二件事,便是陈琬琰状告相王结党营私,荆州大都督、安州都督与当地官员合谋,送七千精兵往梁州刺杀怀王一事证据确凿。
经大理寺和刑部共同调查无误,遂决定革除荆州大都督,安州都督与相关人员的职务,押送其回京都受审,抄没家产家眷没入奴籍。
凉州太守韩大人与卢阳伯三子查明,梁州都督对怀王遇刺视而不见,还给予相王等人相应的帮助,证据确凿将其革职查办,卢阳伯三子护卫怀王有功,擢升其为梁州都督。
明威将军岳正武护卫怀王有功,因其已在岭南就职,便令其父安海侯任荆州大都督。
因高世显于岭南和长平公主一事有功,封其为安州都督,即日赴任。
长清县县令卢东山因查血封咽一案有功,擢升为安州通判。
陈琬琰站在小角落里,将朝会上发生的事仔细记下,回到东宫就给赵瑾瑜写了封书信,又简单提了一句她父王和李珩的认亲礼。
赵瑾瑜在益州听说雷劈了云光殿简直要疯,也不知她有没有将小尾巴藏好,这人真是一刻看不住就搞事情。
烦躁的出了银安殿,遇上林钰在二十多个丫鬟仆妇的包围下,在银安殿边上转悠,当即就冷着脸道:“不许其靠近银安殿三十丈内!”
他允许她在府中逛,只是不想让外头林家的人察觉他囚禁林钰,跑来府里闹。
烦躁的去了阆风苑,看着那个橘子做的东西,伸手摸摸已经不麻手了,便让陆机将东西处理了。
六月初十,赵锦锡一到东都就入住了正阳宫,十二日于正阳宫登基为帝。
陈琬琰垂着头,站在紫宸殿的丹陛下面,这很明显就是蓄谋已久,无论他京都争储是否成功,他都给自己留了东都做退路。
紫宸殿内气氛一度低迷,众人大气不敢喘,景睿帝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命河北道的镇北军调动兵马,擒王的军令石沉大海。
景睿帝黑沉着脸坐在龙椅上,咸阳王道:“微臣已数次派人往河北道,催促夏侯修出兵副都,派出去的官员至今无消息传回,河北道情况恐有变数,不如先从河东调兵去东都擒王。”
镇北将军夏侯修和五皇子装聋作哑不肯出兵,明显就是想让朝廷和相王拼个你死我活后,一举将所有人歼灭。
枢密副使荀易道:“微臣认为不妥,河东军还要御守蒙军,如果调动就会给蒙军可乘之机。”
“先前已经从镇北军抽调两万将士去河东与朔方军镇,若是将这部分将士抽调出来,应当不会造成影响。”咸阳王道。
陈琬琰唯一庆幸的是,户部自上个月起便拖着镇东军的粮饷,相王在淮南道和山南东道的人已经被清理干净,不可能给他们输送军粮了。
只要河北道与河东道不在粮草的事上支援相王,他们撑不了多久便会弹尽粮绝。
相王也不傻,登基的第二日便决定出兵攻打西京都,他手下的商人早在出事前囤积了粮草药物,即便是朝廷停了镇东军的军粮,他还是能从各地商人手中拿到物资。
下了朝,景睿帝便召集心腹在御书房议事,陈琬琰回将军府却没见到陈青岩,转道去了乐园找罗丰。
罗镇海和葛大山已经同他认了亲,她去时罗丰正在收拾东西。
“草民参见郡主!”罗丰撩袍跪地磕头。
陈琬琰抬了抬手,让人将他扶起来,道:“不必多礼,祝贺你找到亲人。”
罗丰恭敬的站着,道:“还要多谢郡主,若不您带我来乐园,又让人将草民的身世编成台戏,草民也不能这么快寻到亲人。”
“举手之劳,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吗?”
罗丰道:“草民想先查清母亲的死因,在做旁的打算。”
他这些日子已经得知,他母亲死后约有半年,钱氏就进了门,两个月后他就被奴仆带出去卖掉,他怀疑他母亲的死与钱氏有关。
陈琬琰让彤霞把陆久查到的东西交给他,“希望能帮到你。”
罗丰的母亲确实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钱氏姐妹联手害死的,因为罗家是三皇子的人,她们就想搭上三皇子壮大自己的靠山,从而盯上了罗丰的父亲。
她们姐妹收买罗丰母亲的车夫,在罗丰母亲跟罗镇海回娘家时,马受惊带着马车里的人直接冲出山路,滚下山坡。
罗丰母亲因为怀着孕,小产失血过多不治而亡。
钱侧妃也因为罗镇海的关系,在舒王府过的风生水起,如果月山县主的母妃和兄长死了,她就算当不上正妃他的儿子也能袭爵。
月山县主的母妃也一直在查钱氏姐妹,女人或许可以忍受自己的夫君宠妾灭妻,但绝对不能忍受有人害自己与孩子的性命。
“当时你和罗镇海都在马车里,车夫也只是受了轻伤,只有你母亲出了事。”陈琬琰轻声道,“我前些日子找到了那个车夫。”
罗丰往后翻了翻,便看到了车夫的供词。
“车夫已经被当地官府捉拿,你若还有疑问可以去官府问。”
“郡主的恩情草民无以为报!”罗丰用力攥着手里的纸张,短短几页纸,记录着他母亲的被害的全过程。
长针刺入马臀致其受惊,因为伤口不大,事后连马受惊的原因都找不到,真是可笑!
“你日后回了罗家,也须自己多长几个心眼,莫要再让人害了。”陈琬琰嘱咐道。
钱氏到底在罗家经营十年有余,还为罗镇海生儿育女,就算她被处置,她的儿子女儿依旧是罗家的少爷小姐,罗丰回去不见得就能过的好。
“郡主,葛大山求见。”彤云在外面敲了敲门。
“让他进来吧。”陈琬琰道。
“都是因为有郡主帮忙,草民才能寻回罗丰,多谢郡主对他的照顾,日后如有用得上草民的地方,草民定不会推辞。”葛大山拱手道。
陈琬琰淡然道:“既然外孙已经找到,你就好好照看,别自己往死路上走就是了。”
葛大山眉心跳了跳,相王还指着他和罗镇海给他提供粮草药材呢,这还没如何就被敲打了。
“是,草民谨记郡主教诲!”
陈琬琰也没在乐园多呆,商人逐利,更可况是一直依附着三皇子的商人,她话已说到,听不听劝她却是管不着。
马车刚行至半路,就被赵锦锋的人拦住了去路。
陈琬琰如今对他好感度下降,压根不想搭理他,但又想到夏侯修与他胞弟作死的行为,便打算去提点他一二。
赵锦锋见她还愿意露面,心情松了几分,“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陈琬琰难得出宫一次,他要守孝无诏不能进宫,短短的距离竟似千万里远。
“见我做什么,你不怕被妖精吸食了龙气?”
“你还在为那日的事情生气?”
陈琬琰哼笑,“我哪里敢生真龙天子的气呢,殿下见我所谓何事?”
赵锦锋面对她的阴阳怪气,也不觉得生气,只轻轻叹了口气,他原以为陈芙柔那句真龙天子应验不了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他又行了。
陈芙柔说的三皇弟会起兵造反,也应验了。
“你觉得镇北军该不该出手?”
陈琬琰见他到这时候还在纠结这个,就气不打一出来,“你爹都被人欺负了,你这当儿子的不上来帮忙,站着看大戏呢?”
赵锦锋噎了一下,可陈芙柔说要防着蜀国突袭,一旦镇北军人手不足,何人来抵御蜀国入侵呢?
“你认为我该劝夏侯修和五皇弟支援父皇?”
陈琬琰随意的点了下头,虽然她并不认为赵锦锋有本事劝说他们,如果他们真的考虑到了赵锦锋的处境,就不会不回应京都的调遣令。
但赵锦锋能不能说服他们,和他做没做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如果他冷眼旁观,那他肯定是讨不到处,但他主动做了却没做成,那景睿帝也领他这份维护朝廷的心。
“那我回府就给他们去信一封。”
陈琬琰提醒道:“你上书朝廷,让兵部将你的劝诫书信带去,不要让你的人私自与河北道的人联系。”
别到时候被倒打一耙,成了背锅侠,人家要说是他私下指挥不让出兵,他还能说清?
赵锦锋愣了一下,“他们一个是我岳家,一个是我胞弟,要这般防着?”
“你是不是傻?”陈琬琰没好气的说,“你知道他们不理会朝廷,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弃子!人质!
夏侯修难道不能同五皇子结姻亲?
或许在许贵妃毒杀景睿帝,送赵锦锋上位失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了弃子。
赵锦锋若有所思的垂着头,其实许家在许贵妃死之前,已经有多半的族亲去了河北道,还有一些追随他的人也跟着去了。
现在他身边能信任的就许承颐几个兄弟,还有甄家人。
景睿帝对赵锦锋肯主动写书信劝镇北军出兵很满意,但他的书信同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相王的商人大军停了京都的生意,给京都的商户和百姓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尤其是药材等日常刚需十分短缺。
不过薛时就在梁州,距离京都不远,很快就能来吞京都的药材市场。
景睿帝面色发紫的坐在龙椅上,不住的捶打自己的胸口,还时不时的轻扯领口,陈琬琰正觉得有些不对,他忽然昏倒在了金阶上。
她刚想上前就被禁卫用刀拦住,“无令不得靠近陛下,否则格杀勿论!”
景睿帝晕倒,紫宸殿的大臣顿时乱做一团,常福让人去后殿请御医,和常富上金阶搀扶景睿帝。
陈琬琰忽然着急的大声喊,“别,别乱动,让陛下躺平,将他的衣领解开一些。”
常福看了她一眼,抖着手去帮景睿帝散衣襟,手靠近他的脖颈,却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和脉搏,吓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田中书一看他这样就觉不好,“陛下怎么样?”
“陛、陛下,驾……”
陈琬琰心中一紧,连忙大喊,“御医来了!”
常福如梦初醒般连忙改口道:“陛下衣领夹住了!”
金阶下的众人:“……”
张御医给景睿帝含了参片,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已经感受不到脉搏了,陈琬琰心脏砰砰直跳,唯恐他说出景睿帝驾崩的话。
见张御医面色不好,她大声喊道:“让开让开,让我上去,我有药!”
张御医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救了,上来搭上自己一条命不值得。
陈琬琰掏出御赐的金牌,“我是五乐郡主,尔等退开!”
禁卫见状也不知该不该阻拦,只是犹豫了一瞬便让她冲了上去,禁卫要去抓她,宣平侯和卢阳伯忽然冲上前挡在金阶下,将禁卫拦在了一旁。
常富立在金阶高声道:“尔等住手!”
陈琬琰挤开常福,倒出五六个速效救心丸喂进景睿帝口中,抖着手将景睿帝的衣裳散开。
田中书大惊,“你给陛下吃的什么?你要谋杀陛下不成?张御医快拦住她!拦住她!”
“替我拦两分钟!”陈琬琰跪在地上,双手交叠用力按压着景睿帝的胸口,艰难的对张御医说。
张御医不知道两分钟是多久,但见她急的满头是汗,十六卫大将军已经持刀站在金阶的丹墀上,质疑他们合谋刺杀帝王,整个人都不好了。
最后还是常福咬了咬牙道:“陛下命郡主保驾,尔等速速退下金阶!”
她动作浮动大,张御医没动,景睿帝也没反应,众人心中都有猜测是景睿帝不行了。
“陛下到底怎么样了!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你们难道要谋杀陛下,把持朝堂?”
大殿乱成一团,十六卫禁军与常福等人僵持不下,宣平侯都快吓尿裤子了。
田中书怒斥宣平侯和卢阳伯,“你们二人这是谋逆!还不让开!”
卢阳伯道:“我只看到郡主在救治陛下,若是她有异心,我卢阳伯头一个砍了她!”
田中书道:“她又不懂医术,伤了陛下龙体可如何是好!张御医你快拦住她啊!”
张御医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陈琬琰对着景睿帝的又是亲又是按的,完全看不懂她在做什么,但见她着急不想是假的,下意识替她遮挡。
想起远在剑南道的怀王,便知她是真的想救人。
可陛下已经是没了生机,她这样少不了搭上自己的一条命,他确实该想想如何才能保下她。
陛下在他来之前就驾崩了,他和常福如实说,不知能否保她一条命。
二皇子的人都快急死了,只要景睿帝驾崩,二皇子就能名正言顺的登基了!
不知陈琬琰到底在折腾什么!
户部侍郎甄越气急败坏的喊道:“你们就这么看着她冒犯陛下龙体吗?”
二皇子一系的人附和。“叶将军你们在干什么,快将他们押下来!”
紫宸殿剑拔弩张,宣平侯这辈子都没这么大胆过,他都快后悔死,刚才不经大脑思考就出来了。
刚反应过来的太府寺卿耿淳,怕禁卫冲上去抓走陈琬琰,跑到金阶下拦住想上前的众人,“耽误了陛下的救治,你们担当的起吗?”
陈琬琰累的满头大汗,眼泪也急的不断掉落,口中还不停念叨,“父皇,父皇,瑾瑜还没回来,您不能有事啊父皇,他没见到母后最后一面,难道您也不要他了吗?”
处于混沌中的景睿帝,只觉得口中又湿又咸,眼皮子也湿湿凉凉的,忍不住动了动眼珠。
张御医见他有了反应,赶紧将手搭在景睿帝的手腕上,惊的一屁股蹲在了地上,怎么可能!刚才明明是没了呼吸脉搏,心跳也停止了,怎么会又有了反应?
宣平侯见张御医如同失了魂,顿感惊惧万分,难道陛下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