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景睿帝刚张了张嘴,一滴眼泪就落入了他的口中,下意识的吞咽,将他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常福惊喜的道:“陛下,陛下没事了!”
宣平侯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还是卢阳伯扶了他一把,“出息!”
其实他也吓的要死,怀王不在京都,陛下没有留遗诏驾崩,京都只有一个兖王,定然要继位,不过听陛下刚苏醒就喊怀王,心中便有了数。
“你,你不害怕别抖啊!”宣平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景睿帝想抬手却没什么力气,只对常福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会意的对十六卫禁军道:“陛下已无大碍,你们退下吧!”
“父皇,你还有哪里不舒服?”陈琬琰哭的眼泪横流,她刚才真的快吓死了!
“九郎媳妇,”景睿帝胸口又闷又疼,想安抚她也是有心无力,猜测自己是活不成了,“传位给怀……”
“父皇这是救心丹,吃了胸口就不闷疼了。”陈琬琰又急又怕,慌乱无措间根本没意识到他想要说什么,擦擦眼泪又倒了两粒速效救心丸给景睿帝吃了,才把装药的瓶子交给张御医封存,带回尚药局检验。
景睿帝被她堵住了口,觉得那药冰冰的凉凉的,吃下确实舒缓了不少,他自从登基后就没狼狈过,发冠掉了,衣裳开了,还躺在地上被这么多人围观。
不过他好像知道自己的贵人是谁了,没想到临时起意让她来上朝,还替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若不是她中那一箭,他也不会接她进宫,更想不到带她上朝,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父皇,父皇你好点没有啊,父皇?”那救心丸她也没吃过,根本不知道效果如何,见景睿帝不吭声,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琰儿不哭,父皇没事了。”陈琬琰的眼泪将景睿帝胸口都滴湿了,凉凉的竟然缓解了胸口闷热窒息的感觉。
常富见景睿帝有些无所适从,赶忙让人将他抬去后殿,高喊一声退朝,便跟着跑了。
陈琬琰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内侍服坐在金阶上哭,宣平侯看她这会才知道怕,叹了口气,“郡主,赶紧下来了!”
景睿帝一走,陈琬琰就想下去了,奈何心理素质不过关,腿软的站不起来,当着百官爬下去,那么丢人的事她又做不出来。
景睿帝差点驾崩这事儿传的很快,都说是景睿帝已经驾鹤西去了,又被陈琬琰使了法术救回,什么渡气发功,配合着雷劈郭贤妃传的神乎其神。
赵锦锋的心情简直跟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一样,起起伏伏。
张若华坐在兖王府内院的正厅,看张若晴逗陈芙柔,她虽然也对陈琬琰救活景睿帝颇有微词,却是始终没多说一句。
陈芙柔奶声奶气的说:“如果没有她捣乱,王爷就能登基了。”
昨日常福明明是要喊驾崩的,她突然出声打断,百官都听到了。
张若晴道:“芙柔早就说了,是她改变了殿下的气运,不然的话,您在两三年前就该登基了,相王也不能在您之前称帝。”
“王爷可千万不能动镇北军,否则蜀国打进来,赵国就完了。”陈芙柔娇声娇气的说。
赵锦锋沉沉的看了她一眼,现在不是他愿不愿意动镇北军的问题,而是镇北军根本不理会他。
“蜀国会吞并赵国?”赵锦锋严声问。
陈芙柔被他严肃的样子吓的打了个哆嗦,她怎么一不小心将实话说出来了!
眼珠子一转,自信的说道:“既然天神派我来助力王爷,那种事肯定是不会发生的。”
她相信老天让她重生到勋贵之家,肯定是对她委以重任,她知道这些人的命运,就是来帮助他们的!
只可惜没有生在蜀国!
要是直接跟了陈璃,那她这辈子才是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要不是陈青岩不肯给她请封县主,她也不会见死不救。
陈琬琰若是肯乖乖的在宫宴上替她求封县主之位,让她获得独一无二的风光,她还能考虑饶她一命。
现在后悔晚了!
陈琬琰要是知道陈芙柔的想法,头都能给她打歪了!
因景睿帝突发疾病,需要休养便暂停了早朝,各部门长官每日将要事汇总后报给景睿帝,陈琬琰在景睿帝跟前侍疾,还传授了张御医心脏呼吸骤停后,黄金四分钟的救援方法。
她的那瓶速效救心丸也通过了尚药局与太医署的检验,并且还替景睿帝制作成品,让他随身携带,只要感到不适便能服用。
景睿帝歇了一日,瞧着精神好多了,陈琬琰却是不敢让他下床,自个儿坐在龙床边的脚踏上打瞌睡。
“她身上的箭伤是不是又发作了?”景睿帝问张御医,“朕方才瞧着她连个碗都端不稳。”
“是扯到了伤处,不过并无大碍,微臣已经让人给郡主上了药,手抖应当是因为昨日用力过猛,今儿还没休息过来。”
张御医亲眼见她将景睿帝从阎王的手中抢回来,对她那个什么人的呼吸和心脏停了,四分钟内做紧急施救,有三成几率能救活人的说法十分感兴趣。
就是不太能接受那个嘴对嘴吹气。
张御医这么一说,景睿帝也感觉胸口的骨头有点疼,昨日的凶险他已经听常福说了,他也不知自己的劫是不是过去了。
昨日他以为自己要不行了,两度要说传位的事,都被这丫头堵回去,也不知是不是天意。
赵瑾瑜不在京都,根本不是传位的好时机,他既然已经捡回一条命,也就没再提传位的事。
陈琬琰睡的迷迷糊糊,听到常富来报,说枢密副使荀易和兵部尚书咸阳王求见,猛然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
“我去看看父皇的药煎好了没!”
“坐着吧。”景睿帝也没打算瞒她,陈青岩初九的那日,一入夜便离京了。
“微臣见过陛下。”荀易和咸阳王异口同声的说。
“可是河东道有消息了?”
荀易道:“萧王带着河东军镇的一万人马,与相王的人在芮城交手,将其击退回陕州,集结虢州和蒲州的兵马追至陕州,又沿着硖石和渑池追至新安,目前已经到了东都河南府。”
虽是好消息,景睿帝却没多高兴,毕竟是他的儿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他和老四不一样,老四还可以说是被逼的放他一条生路,可老三是实打实的反了。
“兵部做好善后的事宜,不要让萧王有后顾之忧。”景睿帝道。
如果一路打过去,却被都畿道反叛的兵围剿,那对要打闪电战的萧王来说便是致命的打击。
“给萧王的粮草药物要跟上,还有战后收复的事宜都要做好。”景睿帝不放心的交代。
毕竟镇西军的兵权也是一块大肉,就怕这时候会有人在陈青岩背后捅刀子。
咸阳王赶忙说:“陛下放心,萧王打下的县已经安排可靠的人去收复,不会拖累萧王。”
陈琬琰听到陈青岩带兵去打东都,整个人都不好了,朝廷里觊觎她父亲兵权的人不在少数,但凡有人使了坏心眼,她爹很可能就跟死在小凉州外的那十万蒙军的下场一样。
“收复的失地可一定要控制好啊,我爹可是信任兵部,才把后背交给你们的!”陈琬琰不放心的说。
真不是她不信任梁家,一旦涉及到了巨大的利益冲突,合作伙伴分道扬镳是很正常的现象,她得给她爹做好后勤保障。
咸阳王看了她一眼,道:“郡主放心,派去各地的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朝廷经不起折腾,只能打快仗,陈青岩打的猛,却没空收复拿下的县,不过他也不是完全信任朝廷的人,回到京都之后就调集了绛州和泽州的兵马,一路也留了自己的心腹。
等他打到新安,两州集合的一万九千兵马也已到位,还有九千从打下的州县带出来的兵马,想从背后偷袭他,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陈青岩在新安修整一日,翌日一早便到了东都河南府。
赵锦锡听说陈青岩打到城门口,简直要气疯,“都是废物!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陈青岩?”
他一直以为河东道的放他通行的官员都是被他收买的,打进京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毕竟他的几千精兵走河东道没人报到朝廷,他也顺利的从河东道跑到了西京,没想到竟然是景睿帝刻意放他走的!
郭御史也是焦头烂额,让他在朝中喷人他在行,骑马打仗他没那个本事。
“才一万人就打的你们节节退败????”
报信的斥候道:“萧王带的人马至少也有两到三万,应当是从别处又调了兵。”
赵锦锡现在是又气又怕,严家人倒是打仗的高手,可他们还在河南道的最边缘地带,迟迟不肯来帮他,七皇子听说他反了,一个劲儿的劝他投降,早日回京都跟父王认错,压根就没打算支援他!
淮南道已然指望不上,安州都督治下几个州的官员被景睿帝处置了个遍,没有当地官府的帮助,葛大山和罗镇海已经失联了。
打不进京都,他就只能靠河南道艰难度日,旁边还有一个立场不稳的河北道,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给他一刀。
“谁敢去和萧王一战?”郭御史问。
众人面面相觑,萧王那可是杀神!他们中有带兵打仗经历的不多,也不敢贸然应战。
最后还是季东弦站出来说道:“攻城不易,我们只要守住城门便可!”
毕竟是副都城,城墙高城门重,还有两道门,也不是那么好打进来的。
众人闻言都是松了一口气,最后由季东弦率领五千士兵上了城墙,准备用石头和火箭射击企图攀爬上来的士兵。
打扮成士兵的陆久和几名暗卫,正准备杀了城门卫将城门打开,却没料到守城门的城门卫比他们还先动了手!
陆久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瞬,合力将第一道门打开,沉重的城门发出很大的吱呀声,城墙上的季东弦很快便发现了异常,连忙命人下城墙察看。
陆久等人毕竟是暗卫出身,那些察看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汇报情况,便一命呜呼。
季东弦反应很快,立马便又派了三百人下城墙,“守住城门!”
三百训练有素的士兵从城墙上下来,陆久等人守在打开的第一道门前与之拼杀,誓死不给他们合上的机会!
有了陆久等人的掩护,城门卫很快便跑过长长的通道,将最外面的那道门打开了!
陈青岩一马当先便冲进了城,替陆久等人解决了与他们厮杀的士兵,便往皇宫而去!
“你们是谁的人?”守门卫跑回来好奇的问。
刚才要不是他警觉,就被这人搞死了!
陆久骄傲的说道:“怀王!”
守门卫爽朗大笑,“原来是一家人,走兄弟,将城墙上的叛军都宰了!”
陆久也猜出来他们是陈青岩的人,陈青岩留给他们的人不多,但城墙上的士兵因为要严防攀爬上来的士兵分散的比较开,杀起来并不费力。
陆久跟在陈琬琰身边正日无所事事,早就手痒了,因此打的格外卖力。
陈青岩和景睿帝早就知道赵锦锡打东都的注意,因此早有布防,城中除了赵锦锡的私兵,当地的驻军压根没和他们交战,甚至还加入了他们。
陈青岩刚杀到宫城,宫门就开了。
宫门里外都被鲜血染红,开宫门的侍卫也受了伤,衣裳被鲜血染红,仍是站的笔直,朗声道:“属下幸不辱命!”
他从前是镇西军,后来经益州一战,成为了精兵中的精兵,神策军!
他骄傲!
“做的很好!待本将军捉拿了叛王,就去陛下面前为众将士请功!”陈青岩挥鞭,单骑进正阳宫。
赵锦锡听到外面马蹄声声便知无力回天,他的亲卫护送他与一众大臣至一处偏僻的宫殿,便出去探查是否还有逃出去的可能。
赵锦锡身着明黄色的龙袍静静的站着,声音有些发抖,“陈青岩来替他女儿报仇了。”
如果来的是别人,他或许还能活着回京都,可是来的是陈青岩,他便活不过今日了。
他能进来定是将所有宫门都堵死了,除非现在有能出宫的密道或是能藏身的密室。
他能听到代表死亡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这是口枯井!”郭御史被吓得坐不住,没想到只是出宫殿随便转转,竟然发现了生机。
“藏枯井里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郭克检连忙对赵锦锡道。
但他同样也有些为难,井就这么大能藏的人有限,如果有人说出赵锦锡的藏身地点,他同样活不了。
赵锦锡神色平静,“别的宫殿应当也有枯井,再去找找!”
“来不及了!”郭御史道。
外面的呼喊与打斗声越来越近,大地仿佛都在震颤。
“擒王!”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殿内的众人便开始大打出手。
赵锦锡冷眼看着突生的变故,走到这个地步大家都想夺得一线生机,捉拿他是最好的赎罪办法。
但他的亲卫也不是吃素的,况且还有暗卫保护他!
很快那些有叛心的大人便被杀了个片甲不留,郭御史或许是因为这场内斗,感到了无尽的绝望,提刀抹了脖子。
赵锦锡孤零零的站在井边,郭克检也有些无措,人都死在这里,这井显然已经不是藏身的好地方了。
陈青岩很快便找到赵锦锡藏身的宫殿,看到一地的死人眉心皱了皱,这人显然不是他的人杀的。
陈青岩的亲卫将大殿翻了个遍,道:“回禀王爷,没找到相王!”
陈青岩看了眼躺在地上了无生气的郭御史,眸光沉沉的盯着殿外的那口水井,郭御史死在这里赵锦锡也跑不远。
他缓步走到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