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琬琰正在清理石磨,准备磨晒干的红薯,闻言头也没回,“跟他说本宫正忙着呢。”
她随手将红薯块扔进石磨的凹槽里,握住手柄开始磨粉,离她三丈外,还有一头驴正拉着一个更大的石磨在转圈。
祥姑姑看着她这架势嘴角抽了抽,她听说过宫里的娘娘们养蚕织布,还是头一次听说皇后磨面的。
“娘娘,您玉体金尊,还是奴婢们来吧。”一旁伺候的宫人不安的说。
哪有主子干活,她们看着的!
“这是本宫对父皇的一片孝心,必须要亲手磨。”陈琬琰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些人说他们不孝,她非要孝给他们看!孝死他们!
赵瑾瑜在御书房听说陈琬琰在磨红薯粉,嘴角微微上扬,“朕也去。”
陈琬琰一开始不得要领,磨出的粉不够细腻,后来听说要多碾几次,才磨出了细细的粉末,小心翼翼的将磨好的粉扫进瓷盆里装着。
“皇后要给父皇尽孝,为何不带为夫?”赵瑾瑜阔步踏进磨房,看她坐在那里像模像样的推磨,心里一片柔软,这样纯粹的女人值得他去呵护。
陈琬琰回头愣愣的看着他,起身行礼,“陛下怎么来了?”
赵瑾瑜换了常服,让汪海生脱将他的外袍脱掉,在陈琬琰方才坐的地方坐下,“夫君想和小娇娇一起给父皇尽孝。”
他握住手柄,学着她方才的样子轻轻转动,一边转还一边问她,“是这样吗?”
陈琬琰在他身边坐下,一边往凹槽里加红薯块,一片夸奖他,“夫君真厉害,磨的又细又快。”
尚食居做粗活的宫人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近距离接触皇帝的机会,一个个激动的不行,要不是因为有禁军和汪海生拦着,都要挤进磨房里去了。
“陛下好俊俏呀!”一个小宫人娇羞的说。
“帝后感情真好。”有宫人羡慕的说道。
“陛下好温柔!”
赵瑾瑜充耳不闻外头的议论声,陈琬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个背影也能看出温柔?
“该扫薯粉了!”赵瑾瑜提醒。
陈琬琰坏心眼的拿着扫子沾了粉,在他脸上扫了一下,忍不住捧腹大笑,“臣妾给陛下上妆。”
被突袭的赵瑾瑜:“……”
“哈哈,陛下脸好白呀!”陈琬琰得意的仰着头,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赵瑾瑜也不恼她的没规矩,反而宠溺的问:“你不是最喜欢小白脸?”
“我最喜欢陛下。”陈琬琰笑够了,就拿扫子将磨好的面扫进瓷盆,“好了,这些足够用了。”
她将瓷盆盖好放到一旁,从袖中取出帕子打算替赵瑾瑜擦脸,那料刚回头一片白雾直冲她面门而来。
被面粉扑的满头满脸的陈琬琰:“……”
始作俑者低低的笑着,声若翠玉相撞,清泉流淌,叮叮咚咚的飞进她的耳朵,脸上的面粉也没破坏这人的精致玉颜,他神采飞扬的面庞上流露出来的畅快肆意,如同太阳穿过云层直直的照进了她心里。
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样子!
陈琬琰傻愣愣的跟着他笑了起来,现在的他就像太阳炙热又耀眼,不是清冷的月光。
“傻子!”赵瑾瑜忽然扣住她的脑袋吻了下去,他压抑十九年的鲜活都爆发在这一刻。
汪海生轻咳一声,带着一众内侍将徘徊不肯离去的宫人赶走,光天化日可真是羞煞人了!
陈琬琰险些被他的热情融化,气喘吁吁的看着他花猫似的脸,多情的桃花眼中似有万千明珠,冷傲孤清的少年面容柔和与她深情相望。
“我知道那些人为什么都不怕你了。”
赵瑾瑜:“?”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的美没有攻击性。”他面部线条流畅柔和,虽不阴柔但也不刚毅,清冷寡欲给人很难接近的感觉,但他的眸子传递给人的信息是沉静,没有戾气。
三皇子外貌阴柔,眼神却让人有阴鸷不好惹的感觉。
“你不怕我,怎知他们不怕我?”赵瑾瑜淡淡的反问。
他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她,她竟把自己当成了良善之辈,难道不知道猛虎扑食前都是蛰伏不动的吗?
那些人若是不怕他慌什么呢?
急着给自己找后路,卖女求安稳,难道不是因为怕他?
陈琬琰疑惑的问道:“奇怪呀,我什么时候开始不怕你了?”
她明明记得以前她是有些怕他的。
“心都给你了,还怕什么?”赵瑾瑜抬手将她头上的面粉掸去,收起对她的善意,冰冰冷冷的看着她。
陈琬琰蓦地打了个冷颤,分明是热的让人冒汗的季节,对上他不带感情寒潭似的眸子竟觉得透心凉。
“你……你……”
“怕了?”赵瑾瑜捏住她的下巴,“知道他们为什么上蹿下跳吗?”
陈琬琰犹豫的点了点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乱转,“怕失了圣心,遭到清算。”
赵瑾瑜登基算是个大冷门,他被废后,或许有很多人暗地里投靠了他,可惜出力不够也太晚了,没有捞到什么功勋,自然不会得到重用,真正从龙的臣子少之又少。
而有些没有支持过他,还给他下过绊子的权臣,就算是对他服软,也有很大的几率遭到他的清算,想要保证安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联姻。
而他的拒绝,就像一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赵瑾瑜温柔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逼问她:“沈家呢?”
陈琬琰舔了舔嘴唇,沈家非要和他联姻的原因或许是她想错了,不只是为了富贵荣华,而是因为怕他!
这人性子凉薄,很难捂热,看似无欲无求,实则非常难驾驭,想要驾驭他除非他自愿。
“岳父在你出嫁前就找到了我,父皇也早就把皇位许诺给了我,这些沈家都不知道。”沈家或许在他上位的路上为他出过力,但功绩绝对撑不起家族如今的荣耀。
沈家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策划安排好的,他们早就意识到他没有那么容易掌控了。
陈琬琰一脸问号的眨巴了下眼睛,“什么玩意???”
“你以为没有父皇的默许,我能在朝中安插那么多小官小吏?”若不是短时间内在各地都安排了人,他怎么能知道两位皇兄的动向呢?
“你被废是逗着所有人玩呢?”陈琬琰对这个结论接受无能。
“你夫君厉不厉害?”
“……”陈琬琰呼出一口浊气,伸手抹了抹脸上的面粉,小心翼翼的问,“那你给我的允妻书不会是一纸空文吧?”
赵瑾瑜:“……”这个时候夸他厉害就行了!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啊?
“帝王可得说话算话,不能耍赖。”陈琬琰琢磨着回去就把东西藏好,省的被这人摸走销毁了。
“你夫君什么时候骗过你了?”赵瑾瑜臭着脸说道。
陈琬琰噎了一下,“好像确实没骗过我,但你都是瞒着……你做的所有事情,该不会都是瞒着沈家偷偷去做的吧????”
赵瑾瑜给人的感觉就像纯白洁净的雪,神圣不可侵犯,看似无害却也有结成冰刃伤人的能力,他染了欲念时哪里还是无害的纯白,分明是腹黑刚毅的猛虎!
他看似好说话,实则掌控欲极强强。
“雪花落在人的手上就化了,想抓住它就得付出代价。”赵瑾瑜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淡淡的说道,“夫君在床上……”
陈琬琰脸红发烫,伸手捂住他的嘴,“别别别说了!”
赵瑾瑜眸中荡漾着柔和宠溺的笑,“老夫老妻了还害羞?”
他拿着帕子替她擦脸上的面粉,温声软语的哄道:“什么时候再和夫君颠鸾倒凤一回?”
“别说别说!羞死人了!”陈琬琰捂住脸,这人怎么回事,用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禁欲脸,说这么放荡的话!他的矜持规矩呢!
难怪她现在不怕他,清俊出尘的天人,不但被她拉下了凡尘,对她纵容无度,她会怕才奇怪!
赵瑾瑜笑声爽朗,“想明白了?”
他在她面前连个朕字都不说,从不用尊卑压她,不就是想哄着她对他一如往常吗?
“明白了!”陈琬琰脆生生的回答。
他本就是景睿帝想立的新君,能继位,与他背后势力的付出关系不大,想来朝中的官员已经看清了,大家都想被重用,进一步扩大手中的权力,如此一来,朝臣间的明争暗斗肯定很激烈。
送贵女进宫,何尝不是在为自家谋取转机的机会!
“你夫君除了在床上厉害,在朝堂也不差。”就偷偷的听了一耳朵,竟然在心里偷偷想他不行!
陈琬琰小声嘀咕,“我没说你不行,都给人整尿床了,你不行谁行。”
张家那群掳走她的废柴,被他吓的失禁流涕,他哪里不行了!
他将进宫的三批贵女分的清清楚楚,第一批进宫的贵女是以沈家为主的得势外戚,第二批是以宫妃、公主驸马这些即将失宠的外戚家族,第三批是与他完全没有交集的权臣。
都是心高气傲的主,他随意一挑拨,想不闹起来都难。
他哪里不行了,不行的是那群逼他的人。
赵瑾瑜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低声说:“夫君不嫌弃你尿床。”
“胡、胡说什么!我……我没有!”陈琬琰矢口否认,她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尿床呢!
赵瑾瑜得意的将她拉起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面粉,“为夫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夫人如何都不嫌弃。”
“……”这人一肚子坏水!
难怪那些人家要联合起来逼他纳妃,固然有固宠争权的意思,可更多人家应当是看到了自家的窘境。
赵瑾瑜挑进宫的后两批人里,有绝大部分在三皇子死后,将全副身家都压在了监国的二皇子身上。
他的突然逆袭,打乱了那些人的阵脚,并且没有给他们效力的机会就去了凉州,这些人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赵瑾瑜上位,二皇子滞留京都,他们肯定会为他献夺嫡良策。
“他们想杀了你,换更容易掌控的兖王继位?”陈琬琰艰难的吞了下口水。
“不错,我们回京都后,有不少人给我递了表忠心的投名状。”还有些人给二皇兄献计除掉他,也确实有人动手了。
陈琬琰眸中精光一闪,“父皇突然禅位,将他们补救的机会堵住了,迁宫更是彻底断绝他们的后路!”
而像冯家、李家、耿家、卢阳侯,这些人家对赵瑾瑜皆有功绩,表明忠心得了重赏,或许他们已经和赵瑾瑜达成一致,由他们的家族分食掉某些人手中的权力!
赵瑾瑜轻轻笑了笑,“父皇不管事,那些宫妃与娘家人接触再多,见不到我们也是废棋一颗。”
“果然是父皇,高啊!”陈琬琰想清楚关键,打从心眼里佩服景睿帝,这是撒网的最高境界了吧!
利用废立太子再筛一次心思不纯之人,将其逼上绝路,为赵瑾瑜肃清朝堂。
赵瑾瑜拉着她出磨房,汪海生亲自捧着面坛子跟随其后,尚食局的宫人、内侍列队候在庭院,禁卫将她们隔在三四丈外。
陈琬琰下意识的落后他半步,赵瑾瑜也没有阻拦,声音压的极轻的说道:“有些人私下的小动作很多,你也要小心。”
她现如今的身份贵重,那些人杀不掉他便会拿她开刀,如果她死了,那他不止无法对陈青岩交代,还要面对蜀国和南诏的发难。
那些人就会顺势联合有野心的宗亲将他除掉,推举出一个对他们有益无害的皇帝,这个人包括但不限于兖王。
他们二人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无论是谁先死,剩下的那个也断难独活。
“我知道的,你也要保护好自己。”若是赵瑾瑜出了意外,她不是背上一个弑君的罪名被处死,就是对外宣布殉情而亡,肯定是活不了了。
她若活着绝对会爱反扑,只要她父王反叛,蜀国和南诏同时发难,没人能承担住她的怒火。
“从明日起我们同进同出。”赵瑾瑜道漫不经心的说道。
陈琬琰:“?????”
“我身边安全。”他铺垫了这么多,她也该上钩了吧。
“你上朝难道我也要跟着???”那她还睡不睡懒觉了?
“对……”
“不行不行!”陈琬琰打断他的话,“我起不来啊!”
偶尔一次她还可以,天天起那么早,她的身子会被掏空的。
赵瑾瑜无语凝噎,“你睡醒了来陪我看奏疏。”
“不行不行!”陈琬琰甩了甩手里的帕子,抖出了一片白雾,“女子不得干政!”
她才不去,万一他看出自己有才华,让她帮忙批奏疏,岂不是要累死她这个学渣,坚决不能上当!
赵瑾瑜表面冷静心里震惊,这人怎么不受忽悠了?
“难道你不想时时和夫君在一起?”赵瑾瑜委屈的问。
陈琬琰侧目看他,不假思索的回答:“想呀!”
“前殿有好多伺候的宫人。”赵瑾瑜循循善诱的说。
陈琬琰神色一凛,脱口问道:“有人觊觎你的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