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阳大长公主率先开口:“陛下与殿下已经成婚一年,后宫一直未传出喜讯,陛下膝下无子,殿下理应替陛下分忧劝他纳妃,稳固朝纲。”
“陛下与殿下年岁也都不小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导致后宫无所出,总要给个交代吧。”安阳公主紧跟着说。
陈琬琰瞬间便黑了脸,在心里将她们二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作为一国之母,殿下最应大度宽容,陛下纳妃乃是常情,您与陛下感情深厚,可也得为陛下着想,帝支后继无人,朝臣们对此十分忧心。”温老夫人苦心劝她。
陈琬琰怼不了那两个长辈,正有气没处撒,闻言立马反过来质问她。
“本宫与陛下成婚不过一载,眼下无嗣难道不是正常?”
“是为了替陛下解忧,还是给本宫添堵,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本宫怎么听说温大老爷房中妾室频繁落胎,至今没有庶子庶女出生呢?”
温老夫人被她噎住,温大夫人一句话没说,就受了她一顿喷,心里也窜起了一股火气。
她是温老夫人的侄女,自然是有样学样,她自己能生出儿子女儿,当然不希望妾室产子生女,闹事分家产。
“陛下为了殿下不肯纳妃,朝堂一直逼迫陛下,您也该体恤陛下的难处,主动为其纳妾。”黄夫人小声说了句。
她家闺女的年纪实在是等不了了,再不成也该为她定一门亲了。
陈琬琰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沉声说:“陛下都不愿做的事。本宫为什么要跟着逼迫自己的夫君?“
“夫妻一体就该同心,你们的夫君在朝堂逼迫本宫的夫君,现在还想来后宫教本宫做事?你们夫妻是同心了,却没在本宫这里安好心。”
黄夫人被她一顿训斥。害怕的缩缩脖子。
白夫人道:“陛下在朝中的艰难殿下又怎知,就算不为了子嗣,也应当同大臣联姻巩固势力,否则如何让人尽忠职守?”
“照白夫人的意思听来,陛下不同你们联姻,你们的夫君就打算联合起来把陛下废了,另立新君?”陈琬琰冷哼一声,“这种食朝廷俸禄,却不做忠君之事的乱臣贼子,就该诛之而后快。”
沈国公夫人被她这直白的话语惊的差点跳起,有心想补救一句。
却听陈琬琰继续说:“难道陛下不纳你们这些人家的女儿,你们就不效忠陛下?你们逼迫陛下纳妃留嗣,难道是安了累死陛下,扶持幼主的祸心?”
“望殿下明鉴,臣妇绝无此意!”白夫人扑通一声跪地,瑟瑟发抖的求饶。
底下众人在心里破口大骂,这人仗着陛下宠爱,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往外冒,她们心中敢这般想,却无人敢接她话茬。
眼看一年多过去,他们还没和新皇建立亲密关系,想做的事也屡受重创,心里怎么能不着急。
现在太上皇健在,新皇做决定还要顾忌着他的意愿,等太上皇驾崩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虽然朝廷有不成文的规定,新皇帝为了表示自己的仁孝,要对其父的政策三年无改,老皇帝信用的重臣也不能轻易更换。
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太上皇还剩最后一口气时,提前动手呢。
陈琬琰嗤笑道,“回去告诉你们家的大人,不想效忠陛下大可以辞官回家,给想效忠陛下与朝廷的忠臣腾地方。”
冯老夫人见她该说的都说完了,开口道:“臣子忠君乃是本分,陛下与殿下不过双十年纪,暂时不想要子嗣实属正常,诸位夫人也莫要总盯着陛下的家事不放。”
沈国公夫人脸色十分难看,陈琬琰明显就是故意针对她们这一系,黄夫人不过跟风说了一句,她就说那么重的话,倒显的十分给温家面子,就她心眼子多!
“陛下无论做什么,本宫作为他的皇后,他的妻,都会无条件的支持,本宫永远不会做逼迫陛下的事情。”
陈琬琰眯了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湖阳大长公主,“谁敢生出害本宫夫君的心思,本宫绝对不会放过她。”
上官老大人等人的家眷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前皇后虽喜舌战群雄,但却从未如此刚过,想来不光是沈家一系的试探惹恼了她,她还想借此敲打温老夫人等人,让其闭嘴顺便给她们一个软钉子。
湖阳大长公主原本拉拢了诸多夫人一齐针对她,没想到刚开了个头,就被她恶言恶语的打断,纳妃之事短时间内已无法再提。
“殿下身为皇后,怎能恶意揣测他人忠心,殿下此举,岂不是寒了对朝廷尽忠尽责大臣的心?”湖阳大长公主憋着气说。
何老夫人厉色道:“殿下今日是痛快了,但您这般恶言,又置陛下于何地?”
“本宫年轻气盛,若有失言之处,日后必会改正,如果戳痛了哪位大人的心,尽管直言,本宫会备上厚礼亲自过府致歉。”
陈琬琰言语真切,目光澄澈的望向在座的众人。
温老夫人气结,连乱臣贼子四个字都说出来了,谁敢承认被她言语伤到?
她们现在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陈琬琰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本宫以为君臣经过一年的相处,诸位大人也应当看出,陛下不是沉溺美色的昏聩君王,而是愿听取众人意见的贤主明主,忠臣必会从大局考虑,辅助明君共创盛世,在不危害朝纲的情况下,君王家事也应以君主意愿为主。”
沈国公夫人:“……”就没有男人不喜欢美色,赵瑾瑜想多看美人一眼,也得有那个机会!
他想沉迷美色,他有那个机会吗?
赵瑾瑜成年前有沈兰约束他,沈兰薨后,陈琬琰立马将他吃死,他们二人日日黏在一处,美人都没机会近他的身!
温老夫人面色不虞,好话赖话都让她一人说尽,她纵横后宅几十年,竟让一个没教养的女子压了一头,简直不可理喻。
上官老太师的长媳苏氏说:“殿下所言甚是,陛下做事喜与臣子商议,不是专断独裁的君主,历朝历代的大臣无一不希望帝后关系和谐,如今陛下与殿下琴瑟在御,朝廷与南诏和蜀国关系良好,咱们做臣子的应当为此感到高兴才是。”
苏氏是苏润的女儿,苏家与上官家和崔家是姻亲,崔家与贺家、上官家也有姻亲,她一出口就代表了上官家,苏家、崔家与贺家,其他三家也不多言,这态度便是认可了她的意思。
李老夫人笑道:“殿下还如从前那般率真,怪不得陛下一如既往的怜爱殿下。”
苏氏的话虽然说的公正,但到底随了帝后二人的心意,众人暂时揣摩不透她的意思,便随着李老夫人的话夸赞起陈琬琰。
湖阳大长公主冷眼瞧着李家一系恭维陈琬琰,心中虽然不喜,但也只能生生的忍下这口怒气。
危机解除,陈琬琰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这群老太婆十分难缠,老实一阵子就抱团出来挑战她,烦都能把人烦死!
“听闻陈国舅要纳妾,殿下昨日已经见过那二位姑娘了。”安阳公主问。
陈琬琰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皇宫跟筛子似的布满了眼线,昨日发生的事,今日就传的人尽皆知。
王光的夫人与何副将的夫人互相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坐着最末尾。
武将品级不如文臣高,她们夫君均是正五品上的官职,因为凉州一役立了大功,新皇给他们夫君加了勋,又给她们敕封了五品宜人的诰命。
“本宫昨日召见了不少夫人、贵女入宫游御花园,不知安阳公主说的是哪两位姑娘?”
安阳公主掩唇轻笑,“自然是王何两位副将家的姑娘。”
她就是要告诉陈琬琰,以及殿中的人,这宫里的事就没她不知道的。
舞阳公主见陈琬琰沉下脸,便道:“左右不过纳两房妾室罢了,皇姑姑也犯得着在朝会上说。”
“若是旁人纳妾自然是犯不着,可陛下为了殿下轻罚张家,甚至赦免其部分族人,陈国舅爱护逆臣之女张氏,不肯休妻也未曾纳妾,如今忽然纳凉州武将家族之女,敢问殿下是何用意?”
安阳公主就差把结党营私四个字挂在嘴上,沈国公府人噙着笑意观战。
“陛下如何处罚罪臣皆有考量,安阳公主这般说对陛下与殿下不公。”温大学士的夫人中肯的说,“凉州武将向来不涉朝堂,便是国舅爷也只在朝廷挂了个闲职,纳他们二府的小姐为妾也无不妥。”
安阳公主这意思很明显,皇后魅惑君主,陈国舅纳她们做妾,皇后就会向陛下建议,提拔国舅与他们的族人入朝堂为官,再一步步扶持凉州官员,从而把持朝堂?
陈琬琰只觉得心累,问道:“那依安阳公主所言,本宫的兄长该如何做?”
“自然是休了张氏,另娶高门贵女做继室,若是实在喜欢王家与何家的小姐,娶回家中也使得。”
陈琬琰没吭声,王何两家的门第与陈家差距过大,娶做正室自然是不可能,但这话她却不能说,一旦说出口,就坏了陈青岩与他们多年的情分。
众人也都听出安阳公主有心挑拨她与王何二家,幸灾乐祸的看着骑虎难下的陈琬琰。
“休妻之事暂且不说,二位小姐本宫都喜欢,娶继室却只能有一位,安阳公主认为哪位姑娘合适呢?”
无论挑谁都会得罪落选的一方,她们两家也会生出嫌隙,陈琬琰才不愿意徒手接她甩来的刀子。
安阳公主自然想说娶何家的姑娘,这样何小姐生出的孩子就是正经嫡出,日后就可继承陈家的兵权与王位,她再给那孩子与自己的孙女订上一门娃娃亲,便是皇帝也要敬她三分。
但她又怕陈琬琰起疑心,便说道:“我见过王家姑娘一回,瞧着她是个稳重敦厚的,最适合做正妻。”
陈琬琰点了点头,“休妻之事本宫做不了国舅的主,王副将在凉州舍身抗敌,其女只做普通贵妾确实不妥,既然安阳公主喜爱王氏,又神通广大,不如去陛下与宗正寺替她美言,请封从七品的媵妾?”
安阳公主:“……”有病?
湖阳大长公主皱眉道:“殿下做不得陈国舅的主,就不要替他操心,哪有正妻未得诰封,妾室先受敕命的,说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便是皇家也是先定下正妃,才会考虑侧妃之事,规矩就是规矩,不能乱了。
陈琬琰无辜的说:“那依大长公主所言,国舅这妾是纳还是不纳?”
“这是陈家的家事,你们自己决定。”湖阳大长公主一锤定音。
安阳公主:“……”她好不容易说动了长姐给陈琬琰施压,就这?
湖阳大长公主本就不愿意管帝后的破事,若不是为了朝堂安稳,她才不来掺和这一脚。
她是先太子的胞姐,景睿帝这个黄蝉继位后,能封她做长公主也是因为她母族全灭,她只管自己享乐,翻不起风浪。
她现在与景睿帝和新皇关系还可以,只要这江山还姓赵她就能继续享乐,她舍不下这富贵吉祥,自然也不愿意赵氏皇朝被人推翻。
这俩半大孩子骨头一个比一个硬,惹得群臣催生,她也是猪油蒙了心,才管他们的破事。
“皇姑姑说的是,那本宫便不再过问国舅的私事了。”
温老夫人感觉陈琬琰这人就像条能屈能伸的牛皮筋,压根不要脸,拉的轻了她没感觉,拉的太紧容易脱手,打的人啪啪疼。
湖阳大长公主对她这一句皇姑姑十分受用,伸手摸了下鬓角,以长辈的名义关心的问道:“皇太后的祭祀礼,殿下可安排得当了?”
陈琬琰道:“八月初一本宫会与陛下沐浴戒斋,当日大祭,在京的皇亲与命妇悉数到场,除了随祭命妇还未定下,其余诸事皆已安排妥当了。”
随祭命妇有十人,随侍奉在皇后身侧,助皇后走流程,接受众人瞩目,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
说是未定下。其实她已经在心里拟定了几人,沈家,李家,冯太师家,蒋太尉家,荀家,宗正寺卿赵宗远,田中书家。
其余三个名额,等赵瑾瑜定下随侍官员,他们的夫人自然补上空缺。
不过即使不能随侍在侧,命妇们按照各自品级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只不过荣耀不及这十人。
湖阳大长公主故作沉稳的‘嗯’了一声,道:“殿下心里有数便好。”
陈琬琰在心里闷笑,沈皇后生前,宫里的大祭都有大长公主的随侍,她去世后,宫中大祭便没有女眷参与,她的忌日也只有陈琬琰等小辈出席。
去年宫里举行数场大祭,湖阳大长公主皆不在随侍之列。
原因无他,只因她先前站错了队,后来对赵瑾瑜也不关怀爱护,他们夫妻自然将她从亲密排行中挤了出去。
她心里有没有数是次要,湖阳大长公主做事能不能让赵瑾瑜开怀才是主要。
安阳公主:“……”她皇姐这么快就被策反了吗?
宫中大祭能随侍帝后身侧,固然代表帝王的喜爱与荣宠,个人价值会因此而飙升,可她被陈琬琰怼了,就不生气吗?
湖阳大长公主说了几句漂亮的场面话,无视了兀自生着闷气的安阳公主。
陈琬琰心情颇好的散了朝会,留了丹云在宫中用膳。
“你可记得景睿二十年,是谁在管小凉州那边的账目?”
丹云这些年一直替她打理京都的部分产业,凉州那边的事甚少沾染,景睿二十年她都出嫁了,对陈琬琰的安排自然知晓的不多。
“奴婢也不知晓,主子可需要奴婢回去问问丹霞?”
陈琬琰思忖片刻,摇了摇头,“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莫要去问她了。”
丹霞虽然在她身边呆的比较久,但却没让她打理过生意,彤云和彤霞都不清楚的事,她更不可能知晓。
丹云问:“娘娘可有要奴婢办的事?”
“你如今是伯夫人,无须以奴婢自称。”陈琬琰笑道,“许久未与你单独相见,想留你陪本宫用个午膳,问问你过的好不好。”
“多谢娘娘记挂,有祥姑姑介绍的两位嬷嬷替臣妇管着府中的事务,臣妇现在过的清闲又自在。”
陈琬琰失笑,“这女人一旦嫁人,便有处理不完的琐事,你总是报喜不报忧,只捡好听的搪塞本宫。”
丹云赧然,她这回说的都是真心话。
孙涪将那一大家子都带走了,随便他在外头如何折腾,都与她无关,即便是他的庶子庶女如春笋般,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她也眼不见心不烦。
“臣妇不敢欺瞒娘娘,舞阳公主与郑国公世子夫人时常邀请臣妇参加宴会,还有许多与娘娘交好的人家相顾,臣妇确实过的很舒坦。”
“舒坦就好,本宫在宫里许多事情看顾不到,你若遇上解决不了的难事,可去寻荣国公与李泽,他们也算你半个兄长,别自己扛着。”
“二位兄长的夫人时常邀臣妇过府小聚,二位兄长与李家的姑娘都很关心臣妇,娘娘就放心吧。”
陈琬琰见她不似作伪,便没再继续追问,让人摆了午膳,说道:“你好就行。”
她如今在宫里难得出去一趟,跟个半瞎子似的,她听到的都是赵瑾瑜想让她听到的,丹云究竟过的如何,她也难推测,不过李珩还是能靠得住的。
二人用过午膳,又闲聊一盏茶的时间,陈琬琰便让彤霞送丹云出宫,闲着无事便想起了张若华。
“娘娘可是乏了?”彤云问。
陈琬琰摇了摇头,问道:“你觉得张氏该如何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