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生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目,深夜一个女人来见一个男人,鬼都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按理说他家陛下是不会见的,难道他真对这个林铮起了心思?
他来不及多想便跨出了大门,对林铮道:“陛下请姑娘进去。”
林铮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迈步进了御书房,林太傅站在黑灯瞎火的廊下,见她进入御书房,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林铮将托盘放在软榻上的矮桌,走到赵瑾瑜跟前替他将空了的茶盏倒满水,温柔的说:“臣女见御书房还亮着灯,便去小膳房做了清粥小菜,陛下可要尝尝?”
赵瑾瑜淡淡的说:“朕不饿。”
林铮:“……”
赵瑾瑜合上手中的奏疏,起身走到窗边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问道:“林钰没同那个侍卫成亲?”
林铮倏地一怔,嗫嚅道:“成亲了。”
不过是在江州成的亲,京都没人知道。
“林钰的事,是你让人放出的风声?”赵瑾瑜问。
他今日愿意见林铮,就是想问这两个问题,奈何事忙一直没空召见她,让她在宫里空等了一日。
一直到林太傅亲自带着林铮来御书房,他不想当着林太傅的面问,便只看了她带来的画作,将这两个问题暂时忍下。
谁知道她大半夜,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林铮身子蓦然紧绷,林钰的事确实是她有心传出去的,也是故意攀扯皇帝,她故作懵懂的说道:“臣女不懂陛下的意思。”
赵瑾瑜转过身凉凉的看着她,问道:“想进宫?”
“想。”林铮大胆的往前走了一步,压下心中的激动,颤声说,“臣女想进宫侍奉陛下。”
赵瑾瑜一脸寒霜的问:“这就是你讨好皇后的原因?”
那傻货多次在他面前夸赞林铮,全然不知她随口的夸赞,会替她招惹出个姐妹,幸亏她找了个对她忠贞不二的好夫君。
“臣,臣女是真心想让皇后娘娘喜欢臣女的。”
殿外一道电光闪过,雷声滚滚而来,林铮登时吓白了脸,身子一软便朝赵瑾瑜扑了过去。
赵瑾瑜嫌弃的闪身躲过,想起有关林钰与他的传言,便心中作呕,陈琬琰虽然没说什么,但却不愿来御书房陪他了,整日诏一群女人进宫,旁敲侧击的打听宫外事。
“滚出去!”
跌倒在地上的林铮委屈的红了眼,哀怨的小眼神不停的往赵瑾瑜身上瞟。
“臣女刚才被雷声惊到,并非故意跌倒,臣女愿意进宫做宫侍,侍奉在陛下与皇后娘娘左右,望陛下成全。”
赵瑾瑜冷着脸说:“滚出去,给你三日期限,三日过后,朕不想再听到朕与林钰的传闻。”
林铮面无血色的咬着下唇,狼狈的应道:“是……”
汪海生低眉顺目的站在暗影处,果然是他想多了。
他家陛下英明神武,最爱的只有皇后娘娘,即便是要纳妃,也要等大权在握之后,否则就皇后那不容人的性子,直接就与他家陛下一拍两散了。
赵瑾瑜让汪海生将林铮请出御书房,自己进了御书房的里间,和衣躺在床榻上生闷气。
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消停的,整天搞幺蛾子刺激他家小娇娇,他整日被政务缠的脱不开身,一不留神就让人钻了空子。
约莫过了半刻钟,他迷迷糊糊间感受到一具温热柔软的身体,附在了他身上,闻着身上熟悉香气,哑着嗓子唤了句,“小娇娇?”
“嗯……陛下醒了?”
女人不安分的柔荑在他身上乱摸,赵瑾瑜睡意正浓,闭着眼没动弹,轻声问道:“身子爽利了?”
“嗯……”
得到她的回应,赵瑾瑜伸手附上左边那只小樱桃,不是预想中的干瘪,忽而清醒,一脚将人踢下了床。
“来人!”赵瑾瑜怒不可遏的瞪着躺在地上宫人,一脚将她踢出三丈远。
汪海生带着人疾步进了内殿,就见地上躺了衣衫凌乱的宫人,定睛一看是殿中省尚舍局的宫人。
“怎么回事?”汪海生一头雾水。
赵瑾瑜青黑着脸,问道:“谁放她进来的?”
汪海生跪地猛磕了几个响头,慌乱的说:“陛下息怒,让这贱婢女惊扰了陛下休息,是奴才失职,请陛下责罚。”
皇后不在,他家皇帝就寝的陪侍都是殿中省的内侍,更不要说御书房是处理公务的地方,向来不许宫人入内伺候,便是内侍也不能随意进出。
赵瑾瑜冷若寒霜的眸子扫在那宫人身上,沉声问:“是谁指使你来勾引朕的?
宫人瑟瑟发抖的趴在地上,她是看到汪海生送林铮回住处,才按计划打通守门内侍,溜进御书房。
从前也不是没有宫人这样上位,她想赌一把,没想到连皇帝的衣裳都没解开,就被识破了。
“没……没人指使奴婢,是奴婢爱慕陛下,一时鬼迷了心窍,求陛下念在奴婢是初犯,饶过奴婢这一次吧!”
赵瑾瑜冷笑,他的御书房岂是这么好进的,陈琬琰用的熏香也不是她一个宫人能用的,若不是有帮手,有预谋,凭她能迷惑住他?
汪海生见赵瑾瑜动了气,赶忙说道:“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去查。”
赵瑾瑜黑沉着脸,盯着地上的宫人,说:“既然这么喜欢爬床,就把她送去军营,放她进来的人乱棍打死。”
“不!”
宫人一听要被送去军营,立马就想冲过来抱赵瑾瑜的腿,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只能将头磕的砰砰响。
“是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假装皇后娘娘勾引陛下,奴婢再也不敢了,求陛下不要将奴婢送去军营。”
汪海生听闻她假扮陈琬琰,眼皮子跳了跳,忍不住去上下打量赵瑾瑜,见他穿戴整齐,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若真让她成功,只怕今夜这里所有当值的人都活不成了。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人拖走!”汪海生瞥见赵瑾瑜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便知他吃了闷亏,掏出帕子勒住宫人乱喊乱叫的嘴,绕过她的脑后打了个死结。
哭闹求饶的声音被堵在口中,只剩呜呜啦啦的声音。
被内侍按住的宫人拼了命的挣扎,她宁愿死,也不要去军营遭受非人的折磨,奋力挣脱按住她的两个内侍,瞄准殿内的盘龙圆柱便要撞上去。
赵瑾瑜随手抓过博古架上一个巴掌大的小摆件,朝她腿弯砸去,宫人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距离那根盘龙圆柱只有半尺不到的距离。
“在宫中自戕是诛九族的大罪,你想死也要考虑自己的亲眷!”汪海生心脏都快蹦出来了,让她无诏进了御书房已经是他的失职,若真让人撞死在赵瑾瑜面前,他这个从三品的殿中监也不用做了。
宫人用力扯着勒住她口的帕子,俏丽的脸蛋哭的梨花带雨,口齿不清的大喊,“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
押着她的两名内侍也被吓出一身冷汗,手忙脚乱的上前将她拉起,双手反剪至身后,失去手指支撑的帕子紧紧勒在上下嘴唇中间,宫人的嘴难以闭合,只剩下绝望的呜哇乱叫。
等人被拖出去约有半柱香,赵瑾瑜才对汪海说:“去将林太傅请来。”
汪海生忙应了,从地上爬起来就指派了个小内侍去请人。
赵瑾瑜让人去小膳房准备糕点和御膳,细细回想今夜发生的事,若真让那宫人得了手,明日朝堂请他选妃的奏章就会像纸片一样朝他飞来,而他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毕竟宫人都睡了,不选大臣家的贵女联姻,委实说不过去。
“陛下,林太傅来。”汪海生走到他身后小声禀报。
林太傅早就听到御书房的动静,皇帝这个点儿请他来御书房,估摸着是要同他秉烛夜谈了。
“请进来。”赵瑾瑜这会儿已经平了心底的怒气,冷静的思考完那宫人为何能爬上他的床榻。
今夜若不是林铮来御书房找骂,汪海生也不会离开御书房,那个宫人便不可能有空子钻,他之所以没继续追究,就是因为想清楚了缘由。
那宫人能算准他今日会单独宿在御书房,又是如何确定自己能进来,并且提前给衣服熏了香,除了林铮能帮她引开汪海生,再无其他人。
“微臣见过陛下。”林太傅对着赵瑾瑜的背影躬身行礼。
“平身。”赵瑾瑜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被闪电照亮,听着急风骤雨和响雷,淡声说,“雷声吵的朕难以入眠,便想请太傅来给朕讲讲经书,耽误太傅歇息了。”
“能为陛下讲经,是微臣的荣幸。”
内侍给林太傅送上一本中庸,林太傅接过,翻开第一页边念边讲解,赵瑾瑜一直背对着他站着,偶尔问上几句,林太傅也都一一替他解了惑。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赵瑾瑜听到此处,语带忧愁的说:“朕处于高位,肩负国之重任,做着自己应当做的事情,却体会不到悠然自得。”
林太傅沉吟道:“君子安于现状,不羡慕自己地位以外的东西既得自在,却非人人都能恪守此道,只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适当减轻他人造成的困扰,只要每日能收获微小的成效,在日积月累中便会感到轻松愉快。”
赵瑾瑜轻轻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林太傅能当上太子的老师,学问自然不在话下。
他身出名门,父亲是先皇太子的太傅,其父在先皇太子被废身亡后,没少在先皇处替景睿帝美言,他能当上太子太傅有家族的原因,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确实博学。
只是他当初不看好沈皇后与赵瑾瑜,唯恐走了自己父亲的老路,没有与赵瑾瑜建立起密切的师徒关系。
“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赵瑾瑜听到此处,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
居上位者不欺凌下级,在下位者不攀附上级,说的简单,可又有几人能做到,朝臣连他这个皇帝都敢指着鼻子欺辱,还能妄想他们端正自己的态度吗?
人活在世上很难不为利益所驱动,他谨小慎微时,朝中能用之人无几,忽而崛起时攀附者众。
他能做到上不怨恨天命,下不归咎他人,但他不苛求别人,就能保证他人心里对他没有怨恨吗?
他对那些朝臣足够宽容,可他们哪个不是蹬鼻子上脸,包括林太傅不是也在一次次的挑战他的底线吗?
林铮今日所作所为,就算不是他指使,难道就没有他的纵容?
“陛下,小膳房送了御膳过来。”汪海生适时打断了赵瑾瑜飘远的思绪。
林太傅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翻开的书本,低头看了眼停下的书页,若有所思的抬头,望着赵瑾瑜的背影,心里咯噔一跳,难道那宫人是林家眼线的事,被他察觉了?
明着是讲书,其实是在敲打他?
赵瑾瑜缓缓的转过身,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沉沉的望着林太傅,问道:“林小姐年岁不小了,可许了人家?”
林太傅被他这一问,瞬间有些头皮发麻,不由得想起成了废棋的林钰,赶忙说:“微臣的夫人正在为小女相看人家,之前因为舍不得,才让她在家中多留些日子。”
赵瑾瑜满意的颔首,“那朕就等着喝太傅家的喜酒了。”
“这是微臣与小女的荣幸,若是日子定下定当禀告陛下。”林太傅弯腰拱手道。
赵瑾瑜踱步至林太傅跟前,虚扶了他一把,待林太傅直起身,他才语气温和的说道:“朕让人准备了饭食,太傅一起来享用吧。”
“微臣谢陛下恩赏,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林太傅跟着赵瑾瑜出了御书房,忍不住看了眼守门的内侍。
放宫人进御书房的内侍已被悉数换下,雷雨声中能清晰的听到凄厉惨叫,他袖下的手攥成了拳头,他很确定这是帝王对他的警告。
第二日狂风暴雨依旧,陈琬琰睡到将近午时才醒,懒洋洋的起身把自己收拾妥当,等风雨稍歇才道:“去收拾几件厚点的衣裳,咱们去御书房找陛下。”
虽然一个人睡觉可以霸占整张床,但她不习惯没有赵瑾瑜陪睡的夜晚,昨夜几次醒来,摸摸身边空荡荡的床榻,失落感就充斥了整个胸腔。
彤霞抿唇笑道:“奴婢这就去。”
彤云让人准备出行的轿辇,陈琬琰兴高采烈的坐着凤辇往御书房去,刚好撞见刚下朝的赵瑾瑜。
“夫君!”陈琬琰不顾形象的跳下凤辇,一路小跑着朝赵瑾瑜飞奔过去。
赵瑾瑜熬了一夜未睡,面色苍白,眼底的淤青更是明显,见到她气色红润,可见是一夜好眠,心里涌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委屈。
“夫君,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你昨晚没睡吗?”陈琬琰爬上赵瑾瑜的御辇,使劲在他身上嗅了嗅,“你晚上不睡觉都干什么了?”
赵瑾瑜被她这一通问,心里那点委屈顿时散了个干净,反问她:“你昨夜睡的可好?”
“好什么呀!”她都快担心死了,就怕赵瑾瑜被别的女人占便宜,“一夜醒了好几回,直到天微亮才睡沉。”
毕竟宫里女多男少,她家夫君性子柔脾气好,年纪轻地位高,就算是鸡犬跟了他,全家也能一起升天,关键还长得俊,让他一人过夜委实不放心。
赵瑾瑜抿唇一笑,他还当自己可有可无呢。
“你这脸色是怎么回事吗?夜御数女,疯狂输出一整晚?”陈琬琰狐疑的问。
赵瑾瑜:“……”
汪海生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替他家陛下解释:“陛下昨夜与太傅秉烛谈论经道,散朝后又召见了几位大人商议朝政,一直未合眼呢。”
“不是让你早点休息吗?怎么不听话呀!”陈琬琰蹙眉数落他,“你现在年轻,不觉得熬夜毁身子,等上了年纪,积劳成疾有你受的。”
赵瑾瑜握住她的手,熬了一整晚他也感觉困倦又乏力,低声道:“等会用了午膳,陪我睡会儿?”
陈琬琰停下唠叨,爽快的应道:“好呀!”
二人用过午膳,在御书房的内殿午休,陈琬琰倒是没多少瞌睡,等赵瑾瑜睡熟,才睁开眼睛,从两个枕头中间的缝隙,摸出一只小巧精致的黄玉髓珍珠珥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