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在空荡的街上,陈琬琰若有所思的倚靠在赵瑾瑜身上,半晌才问:“那你没有妃嫔,在那些朝臣面前会不会很没面子?”
“后宫独你一人,怎么会没面子。”若是哪日后宫添人了,就代表他向朝臣妥协了,那样他才没面子。
马车滴滴答答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赵瑾瑜率先下了车,陈琬琰打量了一眼他们所处的环境,也跟着跳下了车。
黑漆漆的深巷只有虫鸣声,陆机率先跳上高墙,侦查完打了个安全的手势,陈琬琰就在一脸茫然中,被赵瑾瑜揽着腰飞了上去。
陆机在前面带路,三人很快就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院落,院子里挂着形态不一的花灯。
赵敬淮坐在亭中手里把玩着一个荷包,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背对他们站着,面前的石桌上放了一叠纸,和一堆手工缝制的小玩意。
“那女的是汤真儿?”陈琬琰趴在房顶上,压低声音问赵瑾瑜。
赵瑾瑜点了下头,给陆机使了个眼色,陆机身手灵活挪到抄手游廊,搞灭了一只六角花灯拿了回来。
陈琬琰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上面用黑色丝线绣的情诗,“真会玩。”
陆机又如若无人的摘了几盏花灯回来给她看,上面绣的大多都是爱而不得,思念无处寄托的苦闷心事。
她撞撞赵瑾瑜的胳膊,“这要是写给你的,你动不动心?”
赵瑾瑜斜睨了她一眼,“这都是京都贵女玩剩下的。”
他收到的情诗比她吃过的醋都多,要是区区这点东西就能掳获他的心,那他现在可能就是她嘴里在女人堆里搅来搅去的死渣男了。
陆机道:“京都贵女给陛下送的都是绣情诗手帕或是荷包。”
陈琬琰动动眼珠子,心有余悸的说:“还好我出手就一步到位,不然想将我夫君骗到手,还得下一番苦功。”
她可是个死学渣,也不会玩针线。
陆机虚心的问道:“娘娘,您给微臣支个追彤霞姑娘的招呗。”
“死缠烂打呗,你家陛下不就是我死缠烂打追到手的么。”
赵瑾瑜听的额角突突,在她腰间的软肉上捏了一下,“你还自豪上了?”
得亏他不是个负心薄情的男人,要不然她都没地哭去。
赵敬淮只当没看见陆机摘花灯,起身将亭中挂着的花灯和绣球看了个遍,抬手捏住一颗打转的绣球,轻吟上头绣的情诗,任由汤真儿扑在了自己怀中。
“飘渺心事无人寄,泪打烛台夜夜湿。”
“世子莫要再念了,真儿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赵敬淮温声道:“还从未有女子对我这般用心过,我看到这些真的很感动。”
陈琬琰听着赵敬淮朗声念诗,差点没喷笑出声,小声对赵瑾瑜说:“赶明我也给你做一首。”
“好啊,绣个帕子给我。”他要日日带在身上。
“我试试吧。”
陆机想起赵瑾瑜那条如珍宝似的丑腰带,面容扭曲了一下,然后飞快的低下了头。
赵敬淮念了几首,见那几人还不知足,无奈的对汤真儿道:“今日时辰不早了,不知明日真儿可有空?”
“世子相邀,自然是有的。”
“那我明日派人来接你,去南山踏春可好?”
“真儿但凭世子做主。”
赵瑾瑜揽着陈琬琰飞下了房顶,与陆机一起沿原路返回深巷,乘马车返回嘉王府。
翌日,马公子带着厚礼登门赔罪,陈琬琰捏着绣花针坐在院子里绣帕子,没过多久,彤光就来报赵瑾瑜和马公子出门了,让她在家老实绣帕子。
嘉王妃知道赵敬淮和汤真儿的事有些忧心,她最怕那些个勾栏出来的女子,勾人的手段五花八门,又是能屈能伸的性子,难对付的跟。
“姑母,表哥今日又带着那女子出去了,他不会是被那小妖精勾住了魂吧。”庞大姑娘愁容满面的问。
昨日赵敬淮就与那女子同游一日,一直到深夜才回,今日一大早就又出去见她了。
嘉王妃头疼的说道:“你确定他们一起去南山了?”
“是我的丫鬟亲眼看到,表哥的随从跟汤家门房说,奉表哥的命接她去南山玩。”
嘉王妃不悦的问:“你派人跟踪他的人?”
庞大姑娘委屈的咬唇,“我也是想确认表哥是不是对她动了心。”
“他是王世子,娶妻不由心,便是对那女子再上心,也给不了她名分,你派人跟踪世子,只会让他与你生份。”
庞大姑娘一听就急了,“那我该怎么办呀,姑母!”
嘉王妃扶了下额,对她道:“娘娘今日没出门,咱们邀她去南山玩,你表哥最是守礼,她若讥讽汤真儿两句,就能让你表哥断了念头。”
陈琬琰刚绣好半横,彤光就来报说庞大姑娘约她出门游玩。
她抿了抿嘴,说道:“去回她,我今日有事要忙,改日再去。”
赵瑾瑜特意交代她今日不要出门,应当是将附近的暗卫都调走了。
他们的行踪是半公开的秘密,不能确定安全的情况,她还是呆在家里不出去的好。
庞大姑娘在她这里吃了个闭门羹,就郁郁寡欢的走了。
一直等到深夜,赵瑾瑜才一身酒气的回来,陈琬琰让彤光给他抬洗澡水,狗鼻子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一身酒气有什么好闻的,就算真干了什么,也早在外头洗干净了。”
陈琬琰哼了一声,在她最关心的地方闻了闻,确认没有异味,才将他推进浴桶,拿了块湿帕子替他擦身。
赵瑾瑜长臂一捞,圈住她的脖子,将她卡在浴桶边,“今儿庞大小姐是不是约你去南山了?”
陈琬琰使劲甩甩头,“你干嘛呀!”
“幸好你没去,汤真儿和庞大姑娘一起从山上滚下去了,汤真儿到现在还没醒,人就这么被接进府了。”
“怎么回事?”陈琬琰好奇的问。
她今日没踏出过院门,竟然不知汤真儿被接进了王府。
“庞大姑娘说是汤真儿说要和她做好姐妹,然后她就被汤真儿扯着滚下去了,马姑娘却说,是庞大姑娘先拉扯了汤真儿。”
陈琬琰跟只长臂猿一样挂在浴桶上,手里的巾子早沉进桶底了,伸手捞了几下无果,就先替他按摩缓解疲劳。
赵瑾瑜舒服的嘶了一声,按住她的手不让走,“就这里,再按按。”
“你今日也去了南山?”
“唔,和马家的一群公子小姐。”
陈琬琰使劲在他身上按了一下,“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汤家从江南西道走陆路运来的粮已经到位,他们的粮行后天就会一起开业,买一斗送一升。”
(一斗等十升)
“力度这么大?”
“后面还会更大,万岁山和罗镇海马上就来了。”
“来送银子?”
赵瑾瑜轻笑,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混着鼻息的轻嗯,“借他们的银子用用。”
“葛大山不来?”
“他还要在河北道卖红薯种子,来不了。”
提到河北道,陈琬琰又想起了追杀他们的那些人,问道:“刺杀我们的人被挡在淮南道了?”
“二皇兄将人拦在了河南道。”赵瑾瑜睁开眸子,乌沉的眼眸盯着她飘在水面上衣袖,“二皇兄实力犹在,五皇兄还是肯听他劝的。”
陈琬琰垂着眸子道:“若是能劝他安生做个王爷,也是为朝廷立功了。”
“二皇兄送你的那块粉水晶私章是不是丢了?”
陈琬琰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舔了舔下唇说道:“装在上头的那块粉水晶钮头丢了,章还在。”
赵瑾瑜侧头亲了亲她,“回头夫君再给你寻个好的按上。”
他已经给赵锦锋去信一封,若是日后他敢辜负了她给他报信的情谊,他绝对不会放过他。
既然她想救他,那块放在香包摊子上的粉水晶,他可以当做没看见。
“谢谢夫君。”陈琬琰愧疚的替他按着大腿,小声保证,“我以后不会再丢三落四了。”
第二日的处州热闹非凡,汤真儿滚落山坡昏迷不醒的传闻不断,流言传到午时,就演变成了汤家做粮食生意,挡了马家的财路。
他们先是派混混砸店,又派恶霸堵门,不让汤家做生意,又让马家小姐故意踢翻汤真儿的桌案,导致她被迫退出花魁选举。
汤真儿再次参赛,并且引起了嘉王世子的关注,马家小姐气不过就将她推下了山。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马老爷快气炸了,他还没去找汤家算账呢,汤家竟然敢先打他一耙!
“你!你这个混账,你不是说,是庞家那个推汤真儿下山的吗?”
面对马老爷的质问,马小姐支支吾吾的不敢答,她就是不服自己输给庞大小姐,想破坏她和世子表哥的亲事。
汤真儿真晕假晕她不知道,但她这么摔肯定没安好心。
“反正不是我推她下山的,我离她们远着呢!”
马公子难以置信的问:“你做了假证?”
粉衣马小姐坐在轮椅上,淡然说道:“父亲和兄长还是先别纠结这些了,快想想办法挽回声誉,流言再传下去,不仅咱家的声望毁了,还要连累嘉王府。”
“汤真儿不知用什么手段勾引了世子,现在人还在嘉王府昏迷不醒,你妹妹又将庞家那个得罪了,只怕庞家那个不肯出来作证。”马老爷道。
粉衣马小姐捏了捏眉心,她是个庶女,最好的归宿就是给官老爷做妾,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才能咸鱼翻身,她身上的烫伤肯定会留疤,给官老爷妾是不成了。
若是能在汤家这件事上立功,她或许还能落一笔好处,可她现在却没好的解决办法。
“不,不好了,老爷不好了!”马管家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汤家的铺子又被人砸了,这会连铺子里的粮食都被人搬走了!”
马老爷哈哈哈大笑,“砸的好!老爷我还没出手,就有人教训他们了!”
“老爷!砸他们铺子的人,口口声声说是咱们马家派去的,说让他们想在处州做生意,就把嘴闭上,马家不是他们能开罪的起的!”
马老爷闻言,沉着脸问厅中的一众人,“你们谁派人砸的铺子?”
众人面面相觑的站着,还是马公子先开口道:“我们刚起床,就被父亲叫到这里,哪里有空派人去砸铺子。”
粉衣马小姐蹙起秀眉,不确定的说:“会不会是对家干的?”
马管家急急的说道:“那些恶霸这回还打伤了不少去买粮的百姓,他们还扬言谁在汤家买粮,就是跟马家做对,一定让他们在处州待不下去!”
“他们这话激起了民愤,闹去了县衙,苗县尉使人来报信,让咱们做好应对,这事只怕是不好压不下去了。”
马老爷脸都白了,皇帝就在这里,别说是县令,就是太守也不敢不公事公办。
马公子忽然说:“该不会是庞家动的手吧?”
马小姐昨日做了假证,庞大小姐要是因此不能嫁给世子,他们气不过,报复马家也不是不可能,本来几家就是表面友善。
马老爷瞪了她一眼,“都是你这畜生惹出来事!”
“父亲,儿子先去嘉王府看看汤小姐醒了没有,若是她愿意证明不是咱家的小姐推她,咱们就一并澄清不是咱们砸的铺子。”
马老爷思忖了片刻,点头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我也去!”马小姐起身道。
马老爷看了她一眼,也没反驳,就让管家去准备马车,一行人火速赶到嘉王府。
汤小姐刚醒不久,虚弱的靠坐在床上,嘉王府的主子,还有庞夫人和庞大小姐都在她的房内。
嘉王妃坐在她的床边,关切的问道:“孩子你受苦了,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滚下山坡的?”
汤真儿看向赵敬淮,赵敬淮沉声道:“有什么你就说,我会给你做主的。”
汤真儿舔了下干涩的唇,庞夫人赶紧让丫鬟给她端来一杯温水润喉。
汤真儿对她道了谢,轻轻啜了一口,声音嘶哑的说道:“我和庞姐姐说我喜欢世子,但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世子,希望可以和她做好姐妹,我不会和她抢世子。”
汤真儿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慢悠悠的饮了口茶,钓足了庞夫人的胃口。
庞夫人急急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庞姐姐说,只要世子喜欢,她就不会干涉,我心里感激就想给庞姐姐磕个头,没想到崴了脚,下意识的乱抓,没想到把好心扶我的庞姐姐拉的滚下了山崖。”
庞夫人和嘉王妃闻言松了一口气,赵敬淮这么多年没对哪个女人上过心,好不容易有个人被他看进了眼里,若真是庞大小姐把她推下去的,这门亲事估计就黄了。
汤真儿看向洗清冤屈,正处在喜悦中的庞大小姐,关心的问道:“庞姐姐的伤严重吗?”
庞大小姐呆怔的摇了摇头,“我没事了。”
汤真儿道:“那我就放心了,都是我不小心,才让姐姐滚下了山坡,我就通知爹爹带上赔礼去庞家谢罪。”
庞大小姐心中五味杂陈,面对如此情况,只能尽量让自己表现大度,“那都是小事,妹妹还是先放宽心,养好身子最重要。”
庞夫人道:“汤小姐身子还没养好,事情已经说清,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休息了,等你身子好些,我们再来看你。”
汤真儿虚弱的点点头,“都是我太喜欢世子,怕失去他,才让庞姐姐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如果你不愿意同我做姐妹,我养好了身子就离开。”
赵敬淮温和的对她说:“这事以后再说,你先休息吧。”
嘉王带着众人出了屋子,庞夫人拍了拍发呆的庞大小姐,“走吧。”
俩人落后嘉王府众人几步,庞大小姐不解的问:“她难道不是和马家那个商量好,陷害我?”
庞夫人也是想不明白,只道:“这女子是个有手段的,她只怕是要留在王府了。”
一醒就为庞大小姐洗清嫌疑,给嘉王府主子留下一个善良无害的形象,又说她女儿容不下她,就愿意离开,王府的主子没发话让她离开,她庞家能让她走吗?
不过能保住这段姻缘,就是最好的结果。
“那马小姐冤枉女儿的事怎么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