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些粘稠的液体划入她的咽喉,宫人惊恐的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冷漠无情的帝王。
“没尝出来吗?”赵瑾瑜讥诮的俯视着她,一脚将她踢开,“你当朕眼盲心瞎,不知道你是几姓家奴?”
乐平大公主今日故意引起骚动,试探他的心思,他自然要让她知晓自己的决心了。
他特意在御花园玩了小半个时辰,不但是给乐平公主透口风,还是在等暗卫替他收集水仙汁液,他不过是要下道圣旨,就有人急不可耐的出手,离间他和陈家了。
宫人头疼欲裂的蜷缩在地上喘着粗气,腹中的绞痛让她恨不能昏死过去,一想到这些日子到手还没来得及花的银票,就挣扎着想为自己谋得一条生路。
“奴婢问心无愧,不懂陛下的意思。”
赵瑾瑜冷声问:“荀漫风、张若华、沈六、林御女,太上皇带回来的几位太嫔,温唐何杜贺崔苏,还有乐平大公主,给了你多少好处?”
宫人涣散的眸子陡然睁大,喉咙似被痰堵住,张了好几次口都没说出一个字。
“知道他们为什么都找上你吗?”
“为……为什么?”宫人艰涩的问道。
“呵呵,愚不可及的东西,还想戏弄朕。”赵瑾瑜压根没打算回答她的话,这种蠢货就该她死不瞑目!
他不在宫里的日子,那些人家暴露太多暗桩,不敢再启用新的暗桩,又收买不了别家的暗桩,自然要重金找个愿意被收买的人了。
贪财也得清楚自己有没有保命的本事,在宫里活不过一回合的蠢东西,不配跟他玩心眼。
“为、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宫人使尽最后的力气问。
而赵瑾瑜已经跨出了大门,只留给她了一个冷漠挺拔的背影。
汪海生领着人站在远处,翘首以盼的等着赵瑾瑜出来,见那扇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他忙提着灯笼小跑着到赵瑾瑜身边,下意识的往屋中看去。
“人扔去乱葬岗,把她的家人赶到新打下来的几个州开荒去。”
虽然大新答应给的城池允许原住民人继续居住,但还是有大部分的人,选择迁去了蒙国境内。
边城本就地广人稀,朝廷在那边有政策,凡是迁居过去的普通百姓,男子分田三十亩,女子十亩,孀居妇人二十亩,吸引了不少穷苦百姓过去。
“是,奴才觉得这女子的话不可信……娘娘她虽然……但心是好的。”汪海生在外面思考了半天,还是决定替陈琬琰说两句好话。
倒也不全然是为了她,这人心要是冷了,想再捂热就难了,他跟了赵瑾瑜这么多年,不愿意他成为这深宫里的孤家寡人。
“皇后虽然怎么了?”赵瑾瑜语无波澜的问他。
汪海生暗骂了自己一句多嘴,讨好的说道:“皇后娘娘虽然喜欢使小性子,但她心里最是念着陛下。”
赵瑾瑜轻嗤道:“你可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她什么性子朕会不知,用得着你来提醒?”
汪海生被他敲打完,嘿嘿笑了两声,在自己脸上不轻不重的扇了两巴掌,解释道:“奴才的主子只有陛下,奴才方才所言,也都是为了陛下。”
赵瑾瑜回到延福殿,陈琬琰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正殿里喝茶。
“你倒是惬意,让你夫君自己在外奔波。”
陈琬琰放下茶盏,哒哒哒的跑到他身边,问道:“审出是何人指使她的没有?”
赵瑾瑜一把将人捞起,“先去沐浴。”
这宫里帝王的宠爱就是罪魁祸首,查不查出凶手根本就不重要,因为除了被害人,根本没人在意。
母后曾对他说过,帝王的恩宠是登天梯,也是催命毒药,她早已不奢求,之所以接连失去两个孩子还没倒下,就是希望他能问鼎天下。
她帮助父皇称帝倾其所有,愧对了真心待她的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抢属于她和她儿子的东西。
“趴好了,夫君替你擦背。”
陈琬琰将手中的巾子递给他,乖顺的趴在池子边上,“夫君,今晚的事……啊你!”
赵瑾瑜的前胸贴上她的后背,薄唇擦着她的脖颈闷笑出声,“不长心的笨鸟。”
陈琬琰想反驳,面对凶猛的赵瑾瑜只有招架之力,早已将想问的话抛进了荡着水波的池子里。
第二日睡醒,赵瑾瑜已经去上朝了,她茫然的盯着明黄色的帐顶,她昨晚又上他的当?
“娘娘,您醒了吗?”祥姑姑在帐外轻声询问。
“啊……哦,醒了!”陈琬琰掀开薄被就要下床,看到自己光溜溜的样子,嗖的一下又将被子盖了回去,“心衣给我……”
她将手伸出帐子,祥姑姑憋着笑,将放置在一旁的心衣和亵裤放在她手上,看着她将手缩回去,脸上的笑还没消下去。
“陛下一会儿就会遣人去凤仪宫宣旨,还请娘娘快着些。”
陈琬琰迷迷糊糊的问道:“宣旨?宣什么旨?”
接旨就要穿朝服摆香案,难怪祥姑姑来催她。
“娘娘等会儿就知道了,是好事。”
陈琬琰穿好心衣撩开床帐,祥姑姑拿了素纱中单替她穿上,才让人撩开最外面的帘幔,伺候她去侧殿梳洗。
“昨夜的事怎么处理了?”
祥姑姑扶着她坐到梳妆镜前,替她通发挽髻,低声回道:“人死了。”
“凶手没问出来?”陈琬琰蹙眉,人就这么死了,难道要她背锅?
祥姑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给皇帝下毒这事非同小可,即便是帝后感情再好,查不出真相,也要在这感情上划一道口子。
等梳好了发,吉姑姑带着尚服局的女官,捧着凤冠和袆衣鱼贯而入,左右尚服伺候她穿戴完毕,她巡视左右不见彤云和彤霞,正要发问。
右尚宫就进来催促道:“殿中监汪大人已经带着圣旨出紫宸殿了,娘娘衣裳可换好了?”
吉姑姑替陈琬琰补了口脂,跪在她的脚边,高声道:“请娘娘移驾凤仪宫。”
宫里众人跪了一地,陈琬琰喉头微哽,她从嫁进宫就住在延福宫,从新婚的承福殿搬进了赵瑾瑜的延福殿,这回走出去,想再进来就要看赵瑾瑜同不同意了。
日日交颈而眠,终究是要停留在过去了。
她挺直了背脊从众人身边走过,跨出延福殿,上了等候多时的凤辇。
凤辇缓缓升起,内宫女官按品级跟在后面,殿中省的宫人内侍在如姑姑和意姑姑的带领下,跪地齐声高呼。
“奴婢(奴才)恭送皇后娘娘。”
彤霞和彤云一早就将陈琬琰的东西带回了凤仪宫,内宫六局的女官各司其职,很快就将凤仪宫收拾的井井有条。
“娘娘想是要伤心了。”彤云撇撇嘴,小心翼翼的将琉璃灯挂好,紧跟着彤霞出了东侧殿。
昨夜下毒的事已经传出,谁都能猜出她是惹恼皇帝,被赶出的延福宫。
虽然有道颇为盛宠的圣旨,但圣旨是早几日就秘密拟定好的,根本就遮不了丑。
彤霞闷不吭声的将香案摆好,细心擦拭了一遍,良久才说了句,“靠山山倒,自己强大了才是正经。”
彤云八卦的问她:“你真不想嫁人?”
“男人有什么好,无情起来六亲不认。”
陈琬琰的凤辇刚进凤仪宫,翰林院的官员就与汪海生带着圣旨来了,彤霞和吉姑姑点了香,陈琬琰疑惑的面朝北跪下。
翰林学士温恪从李珩手中接过诏令,展开朗声诵读。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皇后陈氏凤仪天下,承蜀国、南诏二国之大运,肃雍德茂,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皇后之尊与朕同体,特为其上尊号天元,天下臣民仰避其名讳,大赦天下,赐民鱼酒,老、幼、鳏、寡、癃、贫不能自存者,粟一斛。”
陈琬琰惊愕的曲了下手指,只有避皇帝名讳的,哪有下诏令让天下人避皇后名讳的,虽然他赐下粟米,有拉拢民心的意思,但这也太离经叛道了。
还有那个尊号是皇帝独有的,据她所知,这里还没有给皇后上尊号的例子。
陈琬琰晕乎乎的谢完恩,从温恪手中接过诏令,递给祥姑姑,汪海生就从内侍捧着的托盘中取下另外一道圣旨。
“皇后陈氏贞顺孝谦,大德功满,端礼法于深宫二载,有奕世颂祎褕之盛,千秋耀琬琰之辉,朕显命有龙,惟愿尔为凤,同享千秋。”
“?”陈琬琰一脸蒙的跪在地上。
同享千秋是什么意思?
让她当女皇,与他共享江山?
还是让不过生辰的她,与他同一天过生辰?
这也犯得着下道肉麻兮兮的圣旨?
汪海生轻咳一声,小声提醒道:“娘娘,接旨!”
“臣妾叩谢圣上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万万岁。”
陈琬琰麻木的行了叩拜礼,从汪海生手中接过圣旨,也没想明白同享千秋是什么意思,她将圣旨递给右尚宫就打算起身,哪成想汪海生笑眯眯的阻止了她。
“皇后娘娘且慢,还有一道圣旨。”
陈琬琰:“……”
温恪接过冯知远手中的圣旨,朗声宣读。
“萧王镇守边疆,释朕西顾之忧,领兵征战开拓疆域劳苦功高,恪守其身,皇后亦承其恭俭谦让的高尚品德,朕每有恩封,皇后皆以臣之贵已极,固辞不受,转赏以边疆将士慰朕以心。”
“今赐萧王良田千顷,牛马羊各三百,金万两,珍珠六斛,犒赏镇西军将士酒万坛,钱十贯,田十亩,黍米二斛,绢六匹。”
陈琬琰:“……”
道道圣旨都要夸夸她?
幸亏打下的城池大,不然田地都不够他赏的!
吉姑姑搀扶扶陈琬琰起身,示意彤云彤霞给人散红封。
温恪将手中的圣旨卷起递还给冯知远,对陈琬琰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凉州七日前传回捷报,萧王又夺一城。”
这道圣旨宣读完,翰林院的人就要带去凉州宣读,这几日的朝堂因为皇后,闹的不可开交,可她的地位却稳如泰山。
新皇的野心甚大,那些人家再如何争,这位不失宠,谁也承不了宠。
“谢谢温大人,辛苦各位大人。”
“诏令已由门下省于承天门外颁布,即刻就会发往各州,给萧王爷的圣旨立马就要送往凉州,娘娘可有话要带给萧王?”汪海生笑眯眯的问。
“不知是哪位大人携旨去凉州?”
“回禀娘娘是微臣和荣国公。”冯知远道。
陈琬琰笑道:“那便请二位大人替本宫报个平安,本宫在宫中安好,十分挂念父王与崇儿,让他们保重身体。”
李珩郑重道:“微臣一定会将娘娘的话带到,请您放心。”
送走了宣旨的众人,陈琬琰让祥姑姑将圣旨带到尚宫局供起来。
“这捷报他倒是瞒的紧,我是一点风声都没听说。”
这两年与大新一起打城池并不容易,蒙军本就骁勇善战,大新这二年也只打下了五城,因为防着赵国拿到约定的城池后,不再施以援手,所以城也让的慢吞吞。
除了当初他们自己打下的寇山县,二年时间也不过到手了二座城,加上这次的新城池才三座,与大新答应给的六城还差一半。
赵瑾瑜倒是不慌,反正出大力的是大新,新城池到手也需要时间治理,打一阵子还要休战养兵。
“陛下应当是想给娘娘惊喜,所以才瞒着您。”吉姑姑见她似是没多高兴,温声说,“陛下顶着朝堂的压力,给娘娘上尊号,是极爱重您的。”
陈琬琰牵了牵唇角,她与他同住,他们是夫妻,他招她侍寝,他们就是君臣,她今日的荣誉,都是父兄给她挣来的。
“娘娘咱们该去谢恩了。”彤霞低声提醒。
陈琬琰发了会儿呆,问道:“昨夜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彤霞袖下的手蜷缩了一下,回道:“余下五十三道菜里,三十一道都被下了药,有烈性媚药,绝子药,还有能让人身体不适的毒药。”
陈琬琰忽地笑出了声,剩下的几十道菜,竟然有三十一道都下了药,赵瑾瑜还真的是福星高照!
“毒药的剂量只是让人身体不适,不致死是吗?”
彤霞艰涩的点了点头,“是。”
糖醋里脊都进了宫人腹中,她也无法确认那盘有毒的糖醋里脊,能不能致人死亡,尸体已经被送出宫,她没有从陆机口中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陈琬琰没再多问,乘凤辇去往御书房。
赵瑾瑜早就等着了,陈琬琰对他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二人竟有片刻无言。
赵瑾瑜端坐在御案前,手边还放着一本摊开的奏疏,陈琬琰知道他有雄心,却摸不透他此刻的心思,垂着眸子任思绪乱飞。
“不高兴?”赵瑾瑜挨不住二人之间沉默无言,率先打破沉默。
陈琬琰睫毛颤了颤,任谁被当成靶子,也高兴不起来。
“臣妾高兴。”
“但我瞧着你不高兴。”
陈琬琰抿唇不语,这三道圣旨一下,她这个失去皇帝庇佑的皇后,就会吸引更多的火力,她生不出孩子,死不死的倒是不重要,失宠就够了。
赵瑾瑜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臣妾谢陛下隆恩。”
“朕是不是也该赏你一碟子核桃补补脑?”赵瑾瑜清冷的目光扫在她的脸上,温热的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唇。
他昨日赏乐平大公主一碟子琥珀桃仁,一对白玉静心瓶,她立马就明白这是让她长点脑子静静心,别白费力折腾一场空。
可面前这女人的心就跟河蚌一样,随心所欲的开开合合,一不顺心就合上,掰都掰不开。
“臣……”
赵瑾瑜将拇指塞入她的口中,压住她的舌头,硬是将她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听说你离开的时候,头也没回。”
陈琬琰舌头被他压着根本说不出话,垂着眼帘看自己的鼻尖。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东西都不在了,这男人一声不吭的就将她赶出了自己的领地,要说心里没气是不可能的。
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菜中有毒,是想在用膳时揪出凶手,他无论是生气还是怀疑,她都没有怨言。
但他早就知道那菜有毒,还故意拖着,难道不是在试探她,不是生了旁的心思。
“你的心是不是捂不热?”赵瑾瑜幽怨的说,“你从来没有真正的相信过朕。”
从前怀疑他对她好,是为了借势委曲求全,现在又怀疑他想借旁人的手除掉她。
她对他的爱他从不怀疑,但她的心对他一直都留有防备。
赵瑾瑜将手指从她口中抽出,掏出帕子替她擦去唇边的口水,“回去将衣裳换了,朕带你出宫。”
“是,臣妾告退。”陈琬琰对他俯身行了一礼,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来时还晴朗的天空,飘了不少的乌云,太阳也被遮了半个。
陈琬琰想,如果下辈子能做一片云就好了,心情不好就遮住太阳,难过了就下雨,心情好就自由自在的飘。
回凤仪宫换好衣裳,跟赵瑾瑜一起去了皇庄。
“还记得这里吗?”赵瑾瑜惆怅的问。
陈琬琰低眉敛目的回道:“记得。”
赵瑾瑜被废前,他们受清河公主的邀请来过这处皇庄,在这里他们被群嘲过,因为一起出现,还被人影射有奸情。
“那些艰难的日子我都记得,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他有雄心壮志,他需要有人替他稳固朝堂,父皇替他选的那几位,就是最稳妥的帮手。
赵瑾瑜带着她沿着溪流走到一处竹林,陈琬琰闷不吭声的站在他身后,明明心里堵得慌,又觉得这样很好,其实她也不想他这么累。
“父皇的身体状况很不好,还坚持上朝,你明白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