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疾病也非上官小姐所愿,只是不知陛下是否染上病症。”林太傅爽快的回答。
既然他们有共同的目标,他自然不会再抓着此事不放,只要他这边不再揪着不放,沈家那边自有皇帝去摆平。
上官清沉吟道:“明日老夫亲去安国寺向陛下请罚。”
天花的事已有二月,小皇帝定然是龙体无恙,否则太上皇早就暴怒了。
他们和林聂一系斗了几十年,没想到竟然还有合作的一天。
林太傅得了他们的答复,便先告辞离开了,只要皇帝见了上官清,就要接见更多的臣子,安国寺的防守才会松懈,那样他们才有接近皇后的机会。
屋内四人沉默的坐着,最后还是崔识忍不住先开口问道:“上官小姐为何要说谎,替陛下隐瞒内情?”
上官清叹道:“她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可不是替皇帝隐瞒病情。”
苏润道:“这林湛可不如他表现的纯良,他看似是替陛下招揽咱们,实则暗藏玄机。”
他们林家养的那个小男孩,很可能是陛下的独子,他不是在替陛下拉拢他们,而是打着陛下不能再有皇嗣的名义,替小公子拉拢人心。
搞不好小皇帝的命也在他的算计里,那他们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陛下不能行房事,想用后宫牵制他怕是行不通,咱们的计划也要重新调整了。”崔识道。
他们给赵瑾瑜用了不少催情的药物,这都不能让他兴起,从前只当他是性子倔,需要打磨,没想到竟是不能人道。
因为数个月都没拿下他,他们的耐心耗尽,已经用最大的诚意投向北边三王,他们从来不缺选择,但现在事实似乎与他们想的有出入。
不过这小皇帝确实很难搞,而是林家又抬出了一个颇具诱惑力的奶娃娃,实在是让人心动。
“天花的事是大公主她们太心急,有太上皇护着,想将帝后一起除去,根本没有那么容易。”苏润沉声说。
贺正尧道:“林湛那小子有一句话说得对,无论如何皇后都得死,她背后的势力太大,要除掉皇帝,必须要先杀了她,至于小皇帝,就等他平息了蜀国和南诏的怒火再说。”
否则便是兖王归来接替皇位,对陈家的处置就是一大难题,还要面对蜀国和南诏的责难,谁知道蜀国会不会借题发难,直接从北边打过来。
反正他们这些世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压垮的,太上皇同他们斗了二十多年,不也没能动他们分毫,不急于这一时。
如果小皇帝并非不愿与他们联姻,他们尽可哄着他,等太上皇驾崩兖王回京都吊唁,再逼宫也不迟。
上官清突然开口道:“皇后确实要快些除掉,但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人。”
“谁?”其余三人异口同声的问。
“被贬为庶人的四皇子!”上官清沉声道。
“这……他谋算竟是这般深!”贺正尧低呼,蓦地惊起一身冷汗。
四皇子如今孤身一人,境遇同小皇帝并无不同,若是他们这次真的要了小皇帝的命,那……继位的不仅不会是兖王,连带他们都会被太上皇彻底清算!
“快,快让人给那位送信,万万不可再轻举妄动!”上官清急道。
一步错满盘皆输,还好小皇帝没出事!
贺兰媛与陈琬琰面对面半弓着腰,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贺兰媛撇了撇嘴,论诡计她只服赵国的太上皇。
赵瑾瑜黑沉着脸坐在窗边,那些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编排他不举!
陈琬琰听到那边传来开门声,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轻,直至再听不见,她才回到黑着脸的赵瑾瑜身边。
“怎么了呀?”
“你说呢?”
“这样不是挺好么,他们知道你不是不愿意临幸那几个,以后也会少在这些事上为难你,尽量多顺着你办事嘛!”
赵瑾瑜呵呵冷笑了两声,就默认了这件好事。
贺兰媛幽幽的目光投在赵瑾瑜身上,一个天花就把那几个老东西耍的团团转,接下来还不知道有怎样精彩的发展,当真是帝王中的翘楚。
“夫君咱们快走吧,这里可是兖王的酒楼。”
“他的酒楼又如何?”赵瑾瑜漫不经心的朝外看去,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因为白日里下过一场大雨,湿凉的微风徐徐吹进内室,将楼里热闹的气氛也吹了进来。
来这里的达官显贵,捧的都是兖王的场,他的好皇兄真是长盛不衰。
陈琬琰看出他心情不好,俯身亲了亲他的唇,“我夫君有多厉害旁人不知,我会不知么?”
赵瑾瑜眼波流转,单手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按坐在腿上,问道:“那你且说说,为夫如何厉害?”
陈琬琰脸颊绯红,附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就将他哄的开怀大笑。
翌日,上官清果然携了一大家子来安国寺,给赵瑾瑜伏小做低。
赵瑾瑜晾了他几日,皇后中毒一事在这几日迅速结案,朝堂上除了感受到危机,而变疯狂的沈家一系,还有刚正不阿的几个御史,已无林、聂两家的人再弹劾上官家。
“山脚下来给上官氏求情的人越来越多了。”贺兰媛单手支撑着脑袋,看着窗外细雨霏霏,伸手拨弄着琉璃灯。
“也不知道沈家经此一回,能不能老实安分的同陛下一条心。”
“沈家的人又不傻,不过是一朝得势,被权势荣华迷了眼,怕日子久了失去圣心。”由此可见,那沈家也揣摩不透帝王的心思,不在宫里放个枕边风,哪里能让人安心。
“我夫君真聪明!”
贺兰媛认真的擦着琉璃灯芯,发自真心的夸她:“都是公主眼光好。”
这夫君可是她自己拿命换来的,还继承了他们贺兰家的一双瑞眼,若是蠢笨,那还了得。
“你知道夫君他,为何坚决不要沈家的姑娘吗?”陈琬琰一脸得意的问。
“聪明呗。”
“那倒和他聪明无关,是我早些年同他说三代内的表亲通婚,容易生出不长寿的大傻子!”
贺兰媛:“……”
陈琬琰嘿嘿的笑道:“他这人最好面子,肯定查证过了。”
刚走到门外的彤云,嘴角抽了抽,又想起当年沈六小姐缠着赵瑾瑜的事,难得出言替他辩解了一句,“便是娘娘不说,陛下也不会纳沈家女。”
“哼哼,他都敢出去嫖娼妓,区区沈家女,他想纳便纳了。”
赵瑾瑜这回拖着沈家,没让沈家的姑娘进宫,出了这档子事,沈家短时间内,应当是不会再提沈家女进宫的事了。
彤云也不反驳陈琬琰,只道:“林姑娘想见娘娘,说有要事同你讲。”
陈琬琰嗤笑道:“本宫可不听她挑拨,让她安心等死吧。”
林钰无非就是想在死前替林家洗白,再提那孩子几句刺激她,那小孩子不出来作妖就罢了,胆敢出来作恶,她陈琬琰不介意亲手摘了他的脑袋。
“她说您若是不肯见她,就让奴婢将这个东西交给娘娘。”彤云摊开手掌,里面躺了一块椭圆形玉佩,上面的盘了一条张牙舞爪的四爪蟒。
陈琬琰接过,翻过来一看,果然背面刻了个怀。
“去给我找块砖石!”
赵瑾瑜见完沈括和梁欢回来,就看到陈琬琰正举着块石头砸核桃,核桃边还躺着个碧绿的玉佩。
“公主你看准了砸啊!那核桃差点就嘣我脸上了!”贺兰媛气的到处乱跳,说好了砸玉佩,她贡献了石头,可不想再贡献自己的脸。
“哎呀,你别跳了,别跳了!快把那不听话的倒霉核桃给我捡过来,本公主要亲手给那脑子不好使的货,砸六个核桃补补脑!”
陈琬琰说完,顺手从框里拿出一个核桃放地上,举起手中的石头就砸了下去。
赵瑾瑜无语的低头,看着滚到他脚边的核桃,一脚给她踢了回去,陈琬琰一看核桃自己回来了,举手就将它砸开了花。
“敢拿假玉佩来挑拨,本公主今儿个就给它砸成粉,喂她吃了!”
“什么假玉佩?”赵瑾瑜问。
陈琬琰抬头看到赵瑾瑜,拾起地上的玉佩,小跑到他身边举给他看,“这是你的吗?”
玉佩在她手中晃晃悠悠,赵瑾瑜却看的眉心微蹙,问道:“你哪来的?”
“林钰让人给我送来的,我记得你离开京都时,身上穿戴的都是五爪龙,可不是四爪蟒。”
“这确实是我的亲王玉佩。”赵瑾瑜接过她手里的玉佩,上面有一个小缺口,是在梁州的县衙,他倒地为她挡血污时摔的,不可能作假。
他父皇纵使给了他优待,但也不可能在代表亲王身份的玉佩上雕龙。
“你的玉佩怎么在林钰的手中?”陈琬琰气呼呼的问,“难道那真是你的孩子?”
“你想什么呢?”赵瑾瑜将玉佩递给身后的陆机,吩咐他去查玉佩的事,才对陈琬琰道,“这玉佩确实是我的不错,但我复太子位后,便交还宗正寺了。”
太子的玉契宝玺送到他手中后,他便将受封亲王时的一套身份证明,交还了宗正寺,这东西是何人从宗正寺偷出来的?
宗正寺里大部分都是皇室宗亲,只有极少一部分官职为朝臣担任,秦断章在时并未发现玉佩丢失,这东西应当是他离京都后被偷的,也不知他吩咐的事,秦断章在外办的如何了?
“我去找她!”陈琬琰甩着腿就想去找林钰,却被赵瑾瑜轻易的单手抱起。
“找她做甚,让她含恨咽气。”
既然他的亲王玉佩出现在这里,那么代表亲王妃的玉佩肯定也在林钰的手中,她刻意引陈琬琰过去,不过是想挑起他们二人的矛盾,再报几个宗正寺的细作,让陈琬琰出手铲除。
但她给的名单真假难辨,还不如不听。
陆机亲自去了趟宗正寺,回来就神色凝重的汇报:“如陛下所料,代表怀王和怀王妃身份的对佩都不见了,微臣已将玉佩交给宗正寺卿了。”
“另外一块玉佩肯定在林钰那里,我去找她要回来!”
赵瑾瑜不屑的冷嗤:“要回来做甚,让她拿着作茧自缚。”
“可她说那是你给她和那孩子的!”只要将怀王妃的玉佩拿出去示人,这样人人都会觉得赵瑾瑜和林钰私下定情,那孩子的皇子身份也就坐实了。
贺兰媛讥笑:“这林钰真是给林家掘的好坟墓,她大概是以为公主不会将玉佩拿给陛下看。”
毕竟谁家的皇后也不会当面质疑帝王,只会私下去查,这样玉佩带来的矛盾,就梗在了二人之间。
万万没想到,她家公主以为怀王的玉佩上雕的是龙,压根不信她的挑拨。
“她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已经想明白她打的主意了!”陈琬琰叉着腰哼哼,“本宫差点上了她的当!”
林钰应当是认为她和赵瑾瑜不能有子嗣,想算计她与帝王离心,然后与林家勾结,扶持她儿子上位当太后,看来她也没那么相信林铮。
“我去见见她!”陈琬琰拔腿就去了林钰住的寮房。
赵瑾瑜见她心里有数,也就没再阻拦她,反正林钰也就这两日可活了。
“陛下,宫里传来的消息,青罗被上官氏的人弄死了。”陆机小声道。
“内宫解禁了?”
“是,天花并没有蔓延出熏风殿,太上皇今日解了内宫的禁令,只熏风殿及周围的几座宫殿还封着。”
“今日才解禁,她就不迫不及待去灭口了,消息可真灵通。”
上官秋分明觉得他那方面不行,还不放过青罗,肯定是恨上了把她推至风口浪尖的林、聂两家。
陆机揉揉鼻尖,道:“内宫刚解禁不足一个时辰,青罗就死了,想是上官氏忌恨青罗勾引了陛下,早就对她起了杀心。”
他特意去见了彤霞一面,彤霞因为疯咬聂太嫔,上官秋等人对她亲热不少,这些日子她同那边接触比较频繁。
她说上官秋还没有被弹劾前,就对青罗起了杀心,只不过是被突然封锁内宫耽搁了。
“陛下,微臣可不要娶那些贵女。”
赵瑾瑜睨了他一眼,问道:“沈家的姑娘还比不上一个彤霞?”
“陛下,微臣可是您身边的大红人,又有爵位在身,有多少人家盼着吹软微臣的耳朵根呢,您可不能大意了!”
“滚吧。”赵瑾瑜冲他摆摆手,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还敢在他面前吹嘘。
聂太嫔前阵子被四姓和彤霞穷追猛打,好不容易才脱困,就听说他们好不容易安插在皇帝身边的青罗,被害的消息,气的摔了一套上好的青花釉里红。
“好的很,一个刚进宫的混账东西,都敢在本宫头上作乱了!”
“娘娘息怒啊,人没了咱们还能再安置,外头传了消息进来,让您不要再同丽太嫔她们起冲突。”
聂太嫔气结,“她们这是休战结盟的处事态度吗?你知道本宫将青罗安排去近身伺候皇帝,耗费了多少心血,想再安置一个,哪里有那么轻巧!”
嬷嬷也是气愤不已,那边做事确实不地道,说了两方和平共处,共同刮分六宫的理事权,前朝后宫的事方了,那边就对她们的眼线下了死手。
“去把延福殿顶替上官氏她们的四个宫人都做掉。”
“这……”
聂太嫔阴鸷的脸上凶光毕露,“去办吧。”
四姓女之所以要在皇帝跟前做女官,主要目的就是给自己人在皇帝跟前占位置,原先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宫人,早就被她们挤走了,新换的这几个都是她们的人。
第二日一早,山脚又聚集了不少官员,赵瑾瑜传诏了上官清。
“老臣,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瑾瑜岿然不动的坐着,直到上官清的老腿受不住,才淡声道:“平身吧。”
上官清谢恩起身,眸光无意中扫过赵瑾瑜清隽白皙的脸,微微一愣,只当他面庞稚嫩柔和是换了素服的缘故,也没空多想,就将来意娓娓道来。
“老臣今日来是,想替老臣那不长眼的曾孙女求情,老臣孙女年幼不懂事,还请陛下念在她对您一片痴心的份上,饶过她这一回。”
“朕如果没记错,上官小姐也有十五了吧。”
上官清被他这凉薄的语气噎的一阵难受,痛心疾首的说:“老臣孙女犯下滔天罪行,但请陛下看在老臣为朝廷鞠躬尽瘁几十年,侍奉过三位仁君的份上,求陛下对她网开一面,老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将功赎罪!”
赵瑾瑜沉默半晌,道:“朕也并非那等无情之人,朕的疾病还未痊愈,上官老大人今日就先回去吧。”
“是,老臣告退。”
上官清退出禅房,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皇帝没说要问罪,还说自己是个有情义的男人,就是想让他拿出诚意,出面解决江东的事。
江东的事牵扯到了谁,他心里自有一杆秤,虽然还不至于向那兖王兄弟动手,可到底是动了他们一系的根基,要如何做,还需同兖王和洺王商议。
上官清走后不久,山脚下的人就散了,往后几日陆续有朝臣被请上山,赵瑾瑜也忙的没空陪陈琬琰。
陈琬琰每日早起,都要去林钰的寮房里同她说话,倒也不无聊。
“冬月一到,天气就越来越冷了。”
林钰盖的薄被已经换成了厚被子,山上本就温度低,又因连续下了几场雨,整日雾气缭绕的,仿如人间仙境一般。
“今日为何没有人来送药?”林钰问。
“你都要死了,还喝什么续命药?”陈琬琰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
林钰气的险些咽气,但为了她儿子能顺利登基,不得不隐忍着心底的怒火,“我说的事,娘娘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