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尚服慌忙跪地:“是……贺太嫔娘娘说上官小姐等人初入宫,让奴婢们先紧着四位小姐做几身衣裳,妃嫔的衣裳花样复杂精细,咱们尚服局的人手不足,实在是忙不过来,这才怠慢了林御女!”
“妃嫔的衣裳?”陈琬琰抓住她话茬,不悦的说,“她们是入宫陪太嫔的贵女,就算是做了宫中女官,也穿不得内命妇的服饰,本宫瞧着你们尚服局就是躲懒,还敢找借口推脱!”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自作主张,还来向彤霞姑娘请示了,彤霞姑娘同意后,奴婢才令尚服局赶工缝制,春夏秋冬四季的所有服饰!”
彤霞立马反驳:“当时你可没说是贺太嫔让人做的,你说上头派人传话,要为她们四人量身,提前备好一二三品内命妇的朝服,我还当是陛下的旨意,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右尚服慌张的说:“不是陛下,是是……贺太嫔娘娘,奴婢是万万不敢假传圣旨!”
一人几十套的衣裳鞋子,可不是小工程。
十二月底就要交付明年开春的服饰,尚服局的秀娘为此可是忙的昏天暗地,加之还有太上皇的其他嫔御与皇后,她们自然选择怠慢林御女。
若是她争气,位分晋升的快,这低品级的朝服她也用不上,做了也是白做。
“贺太嫔何时能代表圣上给你们下旨了?”陈琬琰冷声质问,“便是陛下有封妃嫔的意思,内廷给新人备新衣也该由本宫做主操办,你们还将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是奴婢糊涂,求娘娘恕罪!”
右尚服不住的求饶,陈琬琰只是冷着脸,端起了矮桌上的水盏呡了一口,显然没有要处置她的意思。
见她端起了送客茶,聂太嫔也算是看明白,皇后一心想让自己当她手中的刀,去对付丽太嫔那些人,想让她消气,恐怕就只能妥协了。
只是不知要做到如何程度,她才满意。
“事情既然已经弄清楚,嫔妾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本宫会让尚服局的女工加急赶制林御女过冬的衣裳,只是还要再多委屈林御女几日。”
林铮低首小心的回道:“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陈琬琰让彤霞将她们送出去,又打发走了右尚服。
彤云才凑到她身边,低声说道:“聂太嫔方才还让人送来了六口大红木箱子,里头放的都是上好的珠翠宝石,那对红珊瑚下面还压了十万两银票。”
陈琬琰淡声道:“她倒是知道我喜欢什么,你去将本宫最欢的那个寒玉瓶给她送去,再把床帐上的那对玉钩摘下来送给林御女。”
“是,奴婢这就去办。”
林铮黑着脸出了凤仪宫,愤愤道:“她就是小人得志!她杀了我胞姐,还要我反去给她赔礼道歉,真就是没天理了!”
“慎言!”聂太嫔厉声喝斥,“什么小人得志,胜者就是王,你日后少在太上皇那里编排她的不是,将你那怒气咽回肚子里去!”
要不是林铮整日在太上皇跟前,暗指陈琬琰授意尚服局拖着她过年的新衣裳,太上皇也不会让她来替林铮问衣裳的事,现在好了,让皇后摆了她们一道。
“这事明明就是她理亏,尚服局是她在管,若不是她监管不力,那些人怎么敢怠慢我,咱们就应该借此,让太上皇逼她交出尚服局!”
聂太嫔看傻子似的瞪着她,说道:“事情是贺太嫔与那四名贵女引起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怪得到她头上?”
她巴不得她们去太上皇跟前闹一场,好让那几位吃挂落,顺手拆了她们的结盟。
那就不是个善茬,从前真是看错她了,早知道是个不输太上皇的挖坑王,她就不会给她下绝子药。
“太上皇近日都宿在我那处,我已说服他同意将我迁去姑母的宫殿,只要咱们姑侄一心,还怕不能抢了尚服局的差事?”
聂太嫔懒得同她说那么多,只道:“太上皇已经退位,宫里没有太后,她就是绝对的六宫之主,你见过公爹插手儿媳的后宅事吗?”
皇后一入宫就将尚宫局、尚仪局和宫正司攥在了手里,然后又逼她们让出尚服局,现在尚食已经换上了她的人,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彻底清理尚食局后,着手清理尚寝局和尚功局。
“你若是听本宫的,就不要再同她作对,等本宫与外头通过消息,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林铮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是真被吓住了,二人在路口分别,回了各自的住处。
聂太嫔一身疲累的回到寝殿,对贴身嬷嬷道:“她从前看着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如今再看却沉不住气的。”
嬷嬷道:“林御女千娇百宠着长大,未经过太多的挫折,受到连番的打击,沉不住气也是正常,只是要劳累娘娘多费心管教了。”
聂太嫔轻哼道:“我倒是想管教,但她是个有大主意的,一声不吭就哄着太上皇将她换到本宫这里住,让贺太嫔心里怎么想?”
林铮这么做,就是表示对贺太嫔这个一宫之主的不满,太上皇接下来肯定会在她宫里常住,冷落贺太嫔她们,这结的是什么烂盟,她直接去给皇后当刀子算了。
“太嫔娘娘,凤仪宫的彤云女官来了。”
聂太嫔正烦着呢,听是皇后身边的人来了,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按下心头的不安,道:“快将人请进来。”
彤云进来给她行了一礼,直接道明了来意,“皇后娘娘很喜欢太嫔娘娘送的红珊瑚树,特意让奴婢来给娘娘送份回礼。”
彤云让身后的宫人将托盘放到聂太嫔面前,道:“这是南诏国送给娘娘的寒玉瓶,夏日里用最是凉爽,水倒里头,一会就冰冰凉凉的了。”
聂太嫔看了眼那巴掌大的细颈瓷瓶,眼皮子跳跳了,一点也没收到宝贝的喜悦,反而有些忌惮。
大冬天的,送她一个冒冷气的寒玉瓶也就算了,这么大点也就装一口水的事儿,那模样就跟赐鸩酒的药瓶似的。
“这寒玉瓶本宫很喜欢,还请彤云姑娘回去代本宫谢谢皇后娘娘。”聂太嫔示意嬷嬷给她塞个打赏的荷包。
“奴婢谢娘娘,一定会将太嫔娘娘的话带到,奴婢还要去给林御女送赏赐,就先告退了。”
聂太嫔也不留她,示意嬷嬷去送人,顺便打听打听陈琬琰给林铮赏的什么东西。
嬷嬷将彤云送出了宫门,就快步回了寝殿,道:“彤云姑娘说是凤床上的玉挂钩。”
聂太嫔颓然无语的呆坐了会儿,半晌才道:“你去尚寝局查查那对玉钩,有没有什么不妥。”
等嬷嬷走后,她拿起寒玉瓶观摩了一番,拔开瓶塞才发现里面装满了水,她取了个水盏倒出小半瓶,觉得那水似乎有些粘稠,招来身边懂医理的大宫女。
“你看看这是什么水。”
大宫女端起来闻了闻,又取了银针试毒,也没看出是什么,“奴婢需要尝尝味道。”
聂太嫔犹豫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
皇后不会无缘无故给她送来一瓶不知明的液体,肯定是有用意。
宫人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沾了一点品尝,那东西却什么味道都没有,一时也没分辨出。
直到一个时辰后,她沾过液体的手指红肿,人也发起了高热,才辨认出那无色无味的液体是水仙汁液。
隔日一早,聂太嫔就急诏了聂老夫人入宫,将陈琬琰给她送水仙汁液的事说了。
“她是要你替她洗刷毒害皇帝的冤屈?”聂老夫人沉着脸问。
那盘有毒的菜里投的是水仙汁液的事,托那个宫人的福,传的是人尽皆知,皇后咽不下这口恶气,又无法自证,就逼她女儿找出投毒的凶手。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聂太嫔昨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皇后的意思很明显,是要她拿这件事投诚,若是她随便指出个人顶罪,她肯定不会认可的。
但皇后剑指何人,她心里亦有几分猜测。
“你心里可是有猜测了?”
聂太嫔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应当是丽太嫔她们做的。”
皇帝一直不点头要四姓女,皇后在皇帝下旨前亲手做了一桌菜,邀请陛下共进晚膳。
下毒的事一出,皇后被遣送出延福宫,再配合第二日下的圣旨,众人纷纷猜测皇帝对陈家心有不满,曾经支持皇后的人家虽然未对皇后落井下石,但也是冷眼旁观。
皇后就此失势,四姓女迅速崛起。
陛下只要了四姓女,其他想同陛下联姻的家族,并未得到如此优待,这种另眼相待,让四姓家族的利益最大化了。
“再没有比那日更好的日子了,女儿想问问母亲,那日内朝会可发生了什么异常,皇后为什么会亲自做了晚膳?”
她知道皇后会时常下厨做羹汤,与皇帝成亲的日子也会亲自下厨做一餐饭食庆贺,可那是六月十六日,她从没提前一日做过。
聂老夫人沉心思忖许久,才道:“那日朝会气氛很好,乐平大公主与四姓带头恭喜娘娘与圣上成亲二载,还有人提起皇后给陛下做膳食,羡慕帝后感情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您再想想……是不是有人撺掇了皇后。”那日确实是个非常好的下毒日子,她也让人动了手脚,只不过皇帝没吃到她加料的那道菜。
皇后被赶出延福宫后,青罗才有了投怀送抱的机会,聂家的姑娘也没少在青罗的帮助下与皇帝单独相处。
“好像就是沈家那些人阴阳怪气的刺了皇后几句,但那都是常事,根本算不上特别。”聂老夫人倒是觉得那日的内朝会太过和谐,气氛十分诡异。
“刺了她什么?”聂太嫔急急的问道。
“就说皇后娘娘好福气,十六那日喜事连连,怕是没空给皇帝做羹汤庆祝了,皇帝也因为皇后会很忙,没空陪她什么。”
“怎么……怎么会是沈家?”聂太嫔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你想到了什么?”
“陛下拟圣旨的事,好像是瞒着皇后的,女儿在凤仪宫的线人说,荣国公夫人进宫同她哭了一场,解释了圣旨的事。”
“这事儿我知道的,李家老夫人为此还大病了一场,可这与给陛下下毒又什么关联?”
聂太嫔揉了揉眉心,说道:“母亲有所不知,那小皇帝年年在那日给皇后准备惊喜,皇后应当是将沈家那些人说的话听了进去,这才提前一日为他做了晚膳。”
聂老夫人大惊,“你……你的意思,这是皇帝算计好的?”
“我不知……这只是我的猜测。”
皇家的人各个心思复杂,谁能看透他们在想什么。
皇帝对皇后的感情是真是假她不知道,但皇后善妒是真的,皇帝若不用点伎俩,肯定收不了四姓女。
难道是她想错了,毒是皇帝自己下的?
“难怪沈家也差点送个姑娘进宫,最后却是做罢了,不过沈家也不亏,从陛下手里捡了嘉王世子这个大便宜。”
聂老夫人打从心里觉得新皇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丢了嘉王世子给沈家,看着是个肉骨头,啃不好容易磕着牙。
“嘉王世子?”聂太嫔眉心紧蹙,“太上皇可从不许皇亲国戚沾染江东。”
谁沾谁死。
怎么就让沈家染指了嘉王世子?
“这事儿还没定下,得等江东事了才有定论,不过我瞧着是八九不离十了,不然沈家不会在嘉王的事上出全力。”
聂老夫人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平复心情,“沈家这回可是走了一步臭棋,以为自己是皇帝外家,早晚都能给皇帝塞人,就先选了眼前的利益,心太贪了。”
嘉王世子这块肥肉错过就没有了,但这块肥肉可不是好啃的,小皇帝甩出这么大个饼给沈家,就没安好心。
“我今日进宫,还要替家里问你一句,年节将至,聂家的姑娘回不回家过年?”
聂太嫔一想起这事儿,就心里愁苦,问道:“陛下拿江东堵住沈家女儿进宫的路,母亲觉得聂家的女儿留不留得?”
聂老夫人哀叹出声,想起自己女儿这一生,也有些泪目,“你这些年在宫里受苦了。”
若非为了家族兴衰,她如何愿意让自己的掌上明珠进宫,受这份孤苦。
当初他们这些世家送女进宫,谁不是盯着后宫之主的位置,只她女儿时运不济,遇上了沈家那个狠绝的,便没了母仪天下那个命。
“母亲养育女儿这么多年,女儿也愿意为家族分担,母亲不要为女儿担忧,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聂太嫔说到此处,眼角也起了湿润。
早些年她还有些心气儿,随着太上皇禅让,不给她们加封太妃,登基的又是沈兰的儿子,她就死心了。
“林家那小辈在宫里可还安分?”
“女儿瞧着她是个心大的主,她前些日子受了惊,太上皇现在娇宠着呢。”
聂老夫人凄声道:“人人都道这宫里是吃人的地方,可人人都是挤破了头也想进来。”
从四姓和沈家就能看出,后妃家族即使被皇帝打压,也不会被朝廷边缘化,若是没有皇亲国戚这样的身份,遭受皇帝无情的打压,他们这些后妃家族早就衰败了。
这些年多亏了她女儿在宫里周璇,否则光是来自政敌的连番攻击,朝堂上墙头草的漠视和冷箭,聂家就不可能安安稳稳的走到今日。
看看皇后失宠后遭受的冷遇,送女儿进宫固宠新皇,是非常有必要的。
“那件事你再上上心,皇帝太年轻了,咱家不能失了圣宠。”
聂太嫔苦笑,“母亲难道看不出中宫是个难相与的么,先别提这件事了,女儿今日召您入宫,还有一事想问。”
聂老夫人也知道给皇帝送女人的事不好办,也没再多说,问道:“何事这般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