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放下手里的燕窝,笑道:“娘娘在宫里还惦记着你,这赏的可都是好东西,还有这山楂三味可不便宜,外头一盒也要二十两银子呢,更别说这没处买的御贡品了。”
本就是新鲜的东西,糖又金贵,还能顺气开胃,因为早前红果储量不足,价钱被那群有钱的官夫人抬的是越来越高。
丹霞的脸颊火热,丢下一句,“娘将东西都收起来吧,我去灶房看看。”就落荒而逃。
谢老夫人让婆子把东西收起来,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她虽然大字不识一个,道理也懂得不多,但她不糊涂。
做人就要脚踏实地,知恩图报。
除夕夜将至,各府的马车都往皇城的方向驶去,赵瑾瑜也收到了赵敬淮从兖州送来的平安信。
这会儿他正举着信,逗小矮子陈琬琰。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陈琬琰跟个猴子似的跳来跳去,因为身高缺陷,根本够不到赵瑾瑜高举过头顶的信件。
“下辈子约不约?”
“约约约!”
“男人要是不听话?”
“好好调教不可能不听话!”
赵瑾瑜放低了胳膊逗她,“调教不好怎么办?”
“调教不好就是本性难移,像夫君这样洁身自好,品质高洁的男子,根本就不用调教。”陈琬琰眼巴巴的盯着他手里的信纸在她头顶盘旋,跟只苍蝇似的抓不住。
赵瑾瑜满意的将信递给她,道:“本性不好的男子不要也罢。”
“人都是会变的,哪对夫妻的新婚不是琴瑟相合,日子久了,不照样变怨偶,梁欢与沈玥青梅竹马,过了两年新鲜日子,还不是纳了好几房美妾。”
男人都喜欢年轻小姑娘,尤其是会哄人的年轻小姑娘,二人过日子就算没有人挑拨,也有拌嘴的时候,更何况像他那种权势地位的男人,大把的小姑娘想靠他翻身呢。
她只把百分之十的希望,寄托在赵瑾瑜的洁身自好。
百分之二十的期许,压给赵瑾瑜的真心。
百分之三十的安全感,是来自于她的家世和当前的时局。
最后百分之四十,是她的自己的心机。
她搬回凤仪宫闭门不出的日子,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景睿帝父子眼中,若不是认为她的价值比四姓女大,赵瑾瑜那夜会及时抽身去追她吗?
他这人若是不想做什么,谁也逼不了他,他说不会让她们有孕,同意给上官秋布置婚殿,又踏足走了进去,就是打定了圆房的主意。
但他更好奇,她让陈青岩收光陇右道的红果是为何,她蹲在灶房整的那堆失败品,成功后价值能不能超越四姓女。
这男人啊,就得吊着,不能一味顺着,时不时就得释放点个人价值出来,否则他们总有各种不得已的借口等着你。
女人也要时刻清醒,千万不能恋爱脑。
赵瑾瑜就知道四姓女的事梗在了她心里,将人搂在怀里,郑重的表明心迹:“没有山楂三味,夫君选的也是你。”
她将何坤得的病症说的那么详细,都是她在暗戳戳绝自己纳嫔御心思的小心机。
他现在除了低三下四的哄着,还能如何,幸亏他足够了解她,知道一旦做了戏,就再跟她解释不清,才一直拖延着。
可他若不舍身激发她的斗志,哪里有这么痛快的反击,她如何能威震后宫,他的女人是要同他并驾齐驱,共享千秋的,可不能被群心思诡谲的老妇压着。
“夫君和梁欢可不一样,他成亲前就有通房的,便是东宫的美婢他也要过。”
“是是是,陛下您最与众不同。”陈琬琰见好就收,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两下,就捏着信看了起来。
“啥啊,这是?”她拧着眉问,“父皇过完年又要去江东?”
还是带着洺王、齐王、兖王三兄弟一起?
“跟父皇去行宫纳凉的那群人也不回来了?”陈琬琰只觉得十分荒唐。
出去纳个凉,不但在东都避了暑,还吹了兖州的寒冬风雪,现在竟然不知归期了?
那些人虽然只是挂了闲职,有些甚至连闲职都没有,但都是赵国高门大族嫡支的直系血亲,这怎么……跟人质一样?
“你和父皇在搞什么鬼?”这俩父子绝对准备搞大事了!
“我们能做什么。”不过是父皇想给他时间,让他把位置坐稳些,让那些人歇了心思,兄友弟恭。
经过杜家的事,所有人都清楚父皇活着,他可以容忍那些人胡作非为,但若没了父皇,他们还不安分,他是不会手软的。
现在最希望太上皇身体健康的,就是兖王兄弟和他们背后的势力了,毕竟他们现在还缺一缕东风。
“洺王和蒙国那边的交易还没做成?”陈琬琰将信合上还给他。
“现在大新国休战养兵,蒙国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但他们的内政还在不断分裂,蒙国应该也想借洺王的力量,打击分裂出的新政权。”
赵瑾瑜笑道:“小娇娇真是敏感。”
“……”陈琬琰被他这句暧昧的话语噎到,娇羞的瞪了他一眼,不过是刚才刺他一句,这人立马就要找个上风占据。
“陛下,吉时快到了。”大臣与家眷都已入席,汪海生见他俩还不换衣裳,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陈琬琰闻言,赶紧催促他:“都是陛下拿信来磨臣妾,差点误了正事,赶紧去将衣裳换了。”
“你给我挑衣裳。”
“有甚可挑的,不用穿朝服,也不能穿常服,就那一屋子能穿的,汪大内监早就给您挑好了。”她凤仪宫又没有他的衣裳,只有尚服局才送来的几件燕居服,又不适合宫宴这种场合。
捧着衣裳等传召的汪海生:“……”
赵瑾瑜臭着脸,抬手就在她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夫君寝宫放着你的各式衣裳,你就不知道给夫君准备几件?”
“这您可不能怪臣妾啊,私藏龙袍可是大罪,您且去问问,谁的宫里敢放龙袍。”
“就你理由多。”赵瑾瑜唤了汪海生进来,让陈琬琰替他换了衣裳,又给她挑了一身相同款式的才作罢。
因为太上皇不在,赵瑾瑜的位置就摆在了正中,二人在鼓乐唱奏声中一前一后进了宴殿,在高台上坐定,受了百官及命妇的跪拜恭贺,便开了宴。
八皇子彭王与赵瑾瑜是亲兄弟,所以坐在宗亲最靠前的位置,彭王妃是彭亲王府谘议参军的女儿,生的十分端庄。
因为是头次参加宫宴,又招来许多打量的目光,紧张的绷直了身子。
“八皇嫂许久未回京都,此次回来可还习惯?”陈琬琰主动与她交谈。
彭王妃被陈琬琰那句亲昵的八皇嫂喊的直冒汗,她父亲原本就是八皇子府的谋士,她也是八皇府的常客,她在八皇子府见过还是郡主的陈琬琰。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并没有多少变化,不由得想起她是精怪的传言。
彭王见她发怔,不动声色的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
彭王妃猛然回神,紧张的回道:“回娘娘的话,臣妇都习惯。”
陈琬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八皇嫂不必拘谨,咱们陛下一点也不凶。”
赵瑾瑜无奈的斜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宠溺毫不掩饰,“分明是你凶神恶煞,扯我做甚?”
彭王妃吓的大气不敢喘,她父亲如今也就是彭王府正五品的官,若非八皇子已封王就藩,彭王妃又殁了,这彭王妃的位置她想都不敢想。
她只见过赵瑾瑜一回,还是给沈太后送葬的那日的主街上,这般瞧着他好像与那时也无太大变化。
反观三十多岁的彭王,已无当年的风华,身上更多的是历经岁月的沉稳,还有略微发福的腰身。
“臣妾自知从前骄横,人人避之而不及,这不是怕吓着八皇嫂,才请了温善的陛下出来嘛~”
彭王道:“陛下慧眼识珠,皇后娘娘最是谦和仗义,当初在温泉庄子,娘娘对万氏也多有照拂,微臣一直铭记五内。”
“八皇兄可别夸她了,没得又让她得逞了。”赵瑾瑜指着陈琬琰,对彭王道,“她就是想听人夸她好。”
陈琬琰掩唇笑道:“陛下既然看穿,不夸臣妾就算了,竟还拆穿臣妾。”
彭王妃见他们三人气氛和谐,也放松了几分,前些日子来宫里吃家宴,当着一室皇室宗亲的面她闹了个大笑话。
今日殿中权贵众多,她生怕再出错,原本她就比不得万氏受宠,哪里还敢再给彭王丢人,还没进宫就绷紧了神经。
“看到陛下同娘娘还如从前一般,微臣心中甚是怀念在益州的日子。”彭王道。
他已到中年,在封地这几年过的恣意又畅快,看到帝后还是如从前那般年轻又恩爱,不自觉的就想起自己还在京都的日子。
尤其是宗正寺还安排他住在他曾经的府邸,他走遍了自己最喜欢去的院落,庆幸自己跟对了人。
在益州时,帝后也是这般恩爱。
“朕也时常想起在剑南的日子,还有与皇兄互帮互助的情谊。”赵瑾瑜想起在剑南时的畅快,语气中透着怀念,转头问陈琬琰,“皇后可还记得在益州的日子?”
陈琬琰笑道:“生莫敢忘。”
“朕听闻八皇兄上奏宗正寺,为府上的八小姐请封县主。”
“微臣的媵妾万氏,生小女时伤了身子,小女也险些夭折,微臣疼惜小女,这才破例为其请封。”
彭王的封地在黔州,治所在彭水,当初景睿帝在拟封号时将黔改做了彭,黔州境内有彭水、石城、洪杜、盈川、信宁、都濡六县。
赵瑾瑜沉吟片刻,说道:“就封其为信宁县主吧。”
彭王妃想起万氏曾经跟彭王去过益州,万氏的父亲还为彭王出过不少的力,那会儿她父亲还不是谘议参军,她也什么都不是。
如今她的女儿还未满十五,就得了皇帝亲封的县主,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有,袖下的手微微握紧。
彭王要起身跪地谢恩,赵瑾瑜却抬手道:“免了。”
陈琬琰见彭王妃面有嫉妒,同彭王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赏了彭王妃一对玉如意,又赏赐了不在场的信宁县主母女几匹贡缎,就同旁人说起了闲话。
万岁山在处州掏了不少银子,最后那粮大部分进了国库,户部也没再批银子出来。
彭王妃还未生出嫡子,彭王没给万氏的儿子求封郡公,已经是顾着她的颜面了。
万氏生产时,若不是万岁山正好从江东赶去,她们母女还有没有命在都不一定,这封号不止是皇帝对万岁山付出的嘉奖,还有彭王对彭王妃的敲打。
万氏的位份不可能再往上晋升了,她也碍不到彭王妃的尊荣,她要是脑子清醒,就不要再去针对她。
“罗丰和葛家的姑娘定亲了。”赵瑾瑜对彭王施完恩,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就去同臣子举杯欢饮了。
这些年罗丰在罗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整日被钱氏留下的子女针对,府里的庶出也总给他使绊子,还好罗镇海觉得亏欠,十分偏爱他。
他也不是个软骨头,将罗镇海交给他的事都做的有理有条,还把那几个庶出打压的出不了头,但始终压不倒钱氏留下的儿女。
毕竟他们都是罗镇海悉心栽培的嫡出,罗镇海对他们的感情也与庶出子女不同。
罗丰娶了葛家的姑娘,对他在罗家站稳脚跟大有好处。
曹王妃对彭王妃道:“能让陛下破例敕封,可见陛下对彭王十分看重,恭喜彭王妃了。”
曹王和颖王等人没有因为皇宫被围清算,回到封地后,战战兢兢了好几个月,刚把心放下没多久,就听说皇帝微服出宫了,如屡薄冰的过了一年,杜家竟然毫无征兆的垮台了。
兖王去岁在曹州遇刺,曹王受了申斥,朝廷命他肃清封地的匪患,加上景睿帝巡游至河南道途经曹州,曹王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这回被召回京都,他都怕是个有来无回的局。
曹王妃这回入京,对陈琬琰是格外的尊敬。
彭王妃僵硬的回道:“都是陛下皇恩浩荡。”
她有什么好恭喜的,孩子又不是她生的,也不可能养在她膝下。
彭王与皇室宗亲寒暄,也没多理会她,没娶她时她温柔贤良,对自己的孩子也好,成亲之后,她就生出了另一副面孔。
从前府中无王妃,妾也都是京都跟去的老人,姬妾子女一直都平平安安。
娶了她之后,不断有姬妾流产,庶子庶女夭折,他宁愿她像皇后那样,直接挑明自己嫉妒,也不想整日面对她这副虚假的嘴脸。
万氏那次生产,他与她父亲在外县办急差,她以起高热为由扣了府里的女医,又以关心万氏的名义绊住了稳婆。
若不是万岁山突然去彭王府,从府外请了稳婆和郎中,万氏肯定要一尸两命。
他回府问责,府医和万岁山请来的郎中却证明她是真的病了,这事只能不了了之,后来他才知道,她是故意泡在冰水里冻病的。
乐平大公主对彭王说:“恭喜八皇弟心想事成,咱们姐弟二人多年未见,你改明儿带着王妃去我府上坐坐,咱们也好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