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在偏殿等着吧。”
陈琬琰先回正殿用点心,又理了一个时辰的账本,用过午膳,便在苏明菲的伺候下午睡了。
被她晾了一早上的佟太嫔又急又饿,凤仪宫的宫人在彤霞的指挥下,连盏茶水都没给她上,更别提点心果子了。
“你们这般待我,皇后娘娘知晓吗?”
彤霞故作不经意露出她手腕上有些小的春彩翡翠手镯,云淡风轻的说:“太嫔娘娘手不稳,若是让您在凤仪宫烫伤,我等无法向娘娘交代。”
“呵呵。”佟太嫔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彤霞腕上的镯子,那可是条极品,若不是想折磨彤霞,她还舍不得脱下呢。
她方才瞧着彤霞那手,到现在还没消肿呢。
陈琬琰睡到自然醒,梳洗穿衣打扮完,经苏明菲提醒,才想起还有个坐冷板凳的佟太嫔。
“叫她过来吧。”
她今儿替沈琼当了挡箭牌,这账得好好同她算算。
佟太嫔一进门就先是状告彤霞对她不敬,见陈琬琰无动于衷,才收起怨气,说起了沈琼。
“娘娘,今日这事沈琼也是无辜,林才人存了什么心思,咱们心里都清楚,沈琼到底是陛下的表妹,您就开个恩放她出宫吧。”
“照你这么说,她就一点错处都没有了?”陈琬琰对苏明菲道,“你跟佟太嫔说说,沈琼犯了哪几条宫规。”
苏明菲正小心翼翼的替陈琬琰磨指甲,冷不防的被她点名,忙放下手中的磨甲刀。
“位低者要向高位娘娘行礼让道,不得犯口舌是非,无事不得出居住的宫殿,不得仗势争强,慕上邀宠,不得残害龙嗣。”
苏明菲每说一句,佟太嫔的面色就难看一分,规矩是死人是活,谁会一板一眼的按照规矩做呢。
“娘娘也是知道沈琼的,她还是小女孩心性,在家里娇惯了些,也是林才人故意找茬,才顶撞了她,真不是故意的,您就看在沈……”
陈琬琰抬手打断她的话,“太医署已经检验过药材没有问题,林才人也确实是因为与她起争执,才滑了胎,本宫做不了那么大的主。”
佟太嫔意有所指的说:“药材没问题,吃食上也能被动手脚,娘娘还是要小心的好。”
她怀疑是陈琬琰暗中对林才人动了手,才导致她滑了胎,今日搞不好就是沈琼替皇后背了锅。
陈琬琰不悦的道:“林才人向来养的精细,只食小灶厨的饭食,宫里的份例都赏赐给下人食用了,聂太嫔乃是一宫主位,对此事当是清楚的很,佟太嫔还是少操些闲心。”
佟太嫔被教训,心里不爽又佩服,难怪皇后能做妖呢,脏水往她身上泼,她反手就能泼盆更脏的过去。
林才人今日质问皇后的话,她在殿外都听见了,聂太嫔是林才人的姨母,让她出来作证,林才人想是落不到什么好了。
“还请皇后娘娘给妾指条明路,沈琼到底是陛下的表妹,也是妾的侄女,总不能让她背负谋害龙嗣的名声。”
陈琬琰凉凉的看了她一眼,这人真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当初她就是一不留神着了她的道,被沈老夫人设计,跪的腿都快瘸了。
这事儿得沈国公夫人亲自去林铮那里求情,沈国公再求求景睿帝,让景睿帝安抚好林铮。
但沈国公夫人显然不是那么好请的,她就让自己给她出主意,等她传回沈家,就变成了皇后口谕,真当她傻?
彤霞煮好热茶汤,舀了一盏让苏明菲端给陈琬琰,自己则端给佟太嫔。
“娘娘……啊!你这狗奴才,想烫死本宫!”
一盏滚烫的热茶浇在佟太嫔的手上,顿时红肿一片,手背上还起了几个大水泡。
彤霞被佟太嫔推到了一边,手腕磕在地上,春彩翡翠镯瞬间摔成了三半。
“是娘娘突然抬手撞翻了我递过来的茶盏,这可是我们娘娘最喜欢的天青碧玉盏!”彤霞语气惶恐,慌乱的去捡地上的碎茶盏。
陈琬琰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可惜了。”
苏明菲眼皮子跳了跳,在陈琬琰身边伺候久了,她也摸出了这位的脾气,她这态度明显就是放任彤霞报仇。
彤霞递给她的这杯茶水是温的!
“皇后娘娘,这等手脚不稳的奴才放在身边如何能伺候好您,今日伤了妾不要紧,若是伤了您的凤体,可如何是好,还请娘娘将她逐出凤仪宫。”
“请太嫔娘娘慎言,凤仪宫的事自有娘娘做主,轮不到您一个外人置喙。”苏明菲正色提醒。
陈琬琰将杯中的茶水饮尽,让苏明菲扶起彤霞,彤云拿了一只比春彩翡翠手镯还小圈口的阳绿翡翠镯,抓住佟太嫔的手就往她腕子上套。
在佟太嫔的咒骂与呼痛声中,镯子艰难的套在了她的腕上。
“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我好歹是太上皇的嫔御,您就放任奴才这般欺辱我?”佟太嫔揉着险些被捏碎的手骨,愤愤不平的质问。
陈琬琰不咸不淡的说道:“今日的事本宫不同你计较,你若再敢往本宫身上算计,就不只是一杯茶水这么简单了。”
佟太嫔将破了皮的手藏进袖中,那日她当着陈琬琰的面教训彤霞,也没见她替彤霞出头的意思,她私下让人在彤霞面前说了不少挑拨的话,没想到陈琬琰今日来这么一下子。
她能踩着沈兰上位,心机手段都是不缺的,最重要的是她能屈能伸识时务。
“今日这事就算了,还希望彤霞女官伺候娘娘时用心些,别误伤了娘娘。”
“奴婢伺候娘娘自当尽心,就不劳烦太嫔娘娘关心了。”彤霞说罢,从袖中掏出彤太嫔送给她的烫伤膏,放到她的面前,“太嫔娘娘送来的烫伤药效果很好,您需要就先用着。”
佟太嫔看到那瓶未拆封的药膏,只觉得手背上的烫伤更疼了。
“妾,就不打扰皇后娘娘,先告辞了!”
“彤云,去送送太嫔。”
“是!”
彤云送黑着脸的佟太嫔离开凤仪宫,面无表情的对她说:“打狗还得看主子,太嫔娘娘还是莫要太猖狂。”
敢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欺负彤霞,简直就没把皇后看在眼里。
佟太嫔抑郁的回到自己的住处,今日沈琼才闹了事,她去找太上皇哭诉皇后让人烫伤她,除了会激怒太上皇,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可看到自己手上的伤,她又咽不下那口气。
“娘娘,恕老奴多句嘴,您已经是太嫔,就算是太上皇驾崩,皇家也会一直奉养着您,外头的事儿与您真的关系不大。”
连个儿女都没有,佟家嫡支也不与她们姐妹亲近,帝后都是有主见的,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主。
“唉,这道理本宫哪里不知,后头还有个沈家逼着,想安享晚年哪有那么简单。”
太上皇若是没了,她无儿无女又没靠上佟家,保不齐沈家人就送她去殉葬了,也怪她当年得势后将沈兰踩的太狠。
“皇后与沈家不睦,您和皇后处好关系,她日后总是会帮您一二。”
“就皇帝那凉薄的性子,皇后根本就不会替本宫出头。”
她与赵瑾瑜相处多年,对他还算有几分了解,更何况沈兰被废后,她还冷眼看着他受难,生怕受他牵连。
若是早知他能登顶皇位,她替他谋划一二,便是做不了皇太后,也能当个太妃安享晚年,哪里还用怕沈家。
“人活着,真是难啊……”佟太嫔难过的垂下了眼,连疼也不喊了。
老嬷嬷闻言也不再多劝,小心的替她上药,人的命就是这样,命中没有的东西,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陈琬琰赶走佟太嫔,又派人去林铮那里走了一趟,得知林铮无理取闹气走了景睿帝,心中觉得好笑,收拾完东西,便回延福宫等着和赵瑾瑜共进晚膳。
翌日一早,林夫人就带着家里的女医进了宫,看到憔悴的林铮心疼的不行,好生安慰了一番,才让医女替她诊脉。
医女摸了她的脉象,郑重的说:“应当是娘娘的胎息不稳造成的滑胎。”
“这怎么可能……”林铮低声喃喃,“我一直都在服用母亲给的保胎药,头一次出血后,用的也是母亲送进宫的药材。”
宫里拿的药她根本就没服用过,是林夫人确认药方没问题后,按照药方另外送进来的药。
做饭的宫人也是她回京后从林家带进来的,她怕陈琬琰害她,可以说是严防死守,没想到还是没保住孩子。
“怀孕头三个月胎息不稳,剧烈运动也可导致滑胎。”女医呐呐道。
林夫人一言难尽的看着林铮,对医女说:“你去检查检查殿中的熏香等物。”
医女知道她们二人有私房话要说,就识趣的出了内殿。
林夫人压低声音问她:“你回来后,可是与太上皇同房了?”
林铮有气无力的靠在软枕上,低声道:“只元月十七同过一回。”
只要她不主动撩拨太上皇,太上皇也没那个兴致,她怕伤了腹中胎儿,已经很久没撩过太上皇了。
“你将近日穿戴的衣裳首饰都找出来,让女医检查看看,我去瞧瞧聂太嫔。”
林铮吩咐宫人将昨夜就收拾好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林夫人出去后顺便叫了医女进去。
“熏香有问题吗?”林铮问。
“回娘娘,熏香是正常的。”
林铮瘫卧在床上,吩咐她:“你仔细检查检查那些衣裳饰品。”
女医连香囊等都拆开了,也没找出任何不妥,“回娘娘这些东西并没有问题,也没有相克的。”
“真是邪门。”
林铮心情十分复杂,她陪景睿帝出游的路上也有好好调理身体,回来后请郎中看过,诚如太医正所言,她的身体很健康,没道理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女医寻了半天也没查出问题,只觉得林铮有些神神叨叨,挂不住胎的女子多了,还有好几个月滑胎的呢,有什么稀奇的。
“你将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检查一遍。”林铮还是觉得自己不可能无缘无故滑胎,女医进次宫不容易,必须要找出害她落胎的源头。
“是。”
医女正在检查多宝架上的摆件,林夫人就气呼呼的走了进来,宫人十分有眼色的将人都带了出去。
等人都出去,林铮才问道:“母亲为何生气?”
林夫人摘下手上的青金石戒指,打开机关,露出里面的麝香粉,咬牙道:“昨日你不是质问了皇后,我方才想请聂太嫔作证是皇后害你,没想到被她严词拒绝了!”
她东西都带进来了,没想到聂太嫔会不配合。
林铮苦笑,“姨母是一宫之主,我在她宫里出了事,她也有失察之责,皇后那人狡猾的很,昨日让她全身而退,想再咬她哪里是容易的。”
昨日陈琬琰走后,她在太上皇面前给皇后下软钉子,气的他拂袖而去,可见是要护着他嫡亲的儿媳妇了。
林夫人将戒指合上,递给林铮,“东西你留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林铮将戒指收好,传了医女继续进来查东西,一直到夕阳西斜,也没查出有何问题。
陈琬琰接到聂太嫔送来的消息,直接断了尚食局给林铮份例外的肉蔬供应,她用的熏香也要经司药司检验,留样密封保存。
但凡送往林铮那里的东西,都需她验收无误,和聂太嫔一起签了章才交付,送个东西还总是借口拖延,气的林铮肝疼。
“实在是嚣张!”林夫人去找陈琬琰理论,还被她伶牙俐齿堵的哑口无言。
她就没见过陈琬琰这样的,她的儿媳妇在她跟前各个都是伏低做小,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
“皇后又给母亲气受了?”林铮头疼的问林夫人。
林夫人想起陈琬琰说她为后宫之主,自然要尽量完善后宫制度,以免被人陷害,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拐着弯的影射我们要害她,说签章制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一宫之主签了章,出了事,责任就是一宫之主的。”
可一宫之主也不傻,签章前,接受东西的嫔御必须先确认东西没有问题,签完章后才会签章,问责也问不到人家头上。
林铮被陈琬琰整治的没脾气,后宫嫔御因为签章的事对她意见很深,因为签章验物需要时间,往各宫送的东西总是拖拖拉拉。
陈琬琰打着为大家好的旗号办事,坏水就都泼到了她的身上。
“算了,母亲明日就回府吧,反正我身子也无大碍了。”
林夫人闻言松了一口气,宫里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她做惯了当家主母,让她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她真的不行。
“我把医女留在宫里照顾你,调理好身子,孩子还会有的。”
林铮摇头道:“母亲将人带回去吧,医毒不分家,她留在宫里,但凡那人出点事,就要怀疑到我身上来。”
“也好。”林夫人也觉得医女的身份太敏感,就算要送个懂医的女子入宫,也不能让人知晓了。
“母亲回去后,让父亲想办法放那三位王爷回封地去,咱们还得靠他们处理掉皇帝,乐平公主那里也催的紧。”
林夫人颔首,“过了端午再说吧,听说今年皇帝的龙船要下场,若是真的,那三位王爷与宗亲也得参与,即便是要走,也得过了端午。”
母女俩嘀嘀咕咕了一下午,女医突然想起床围上挂的同心锁、鸳鸯配都没检查,就禀报了林铮。
林铮挥手让她去查,自己则和林夫人商议如何再出宫弄个孩子。
“夫人!娘娘!床帐上挂着的那对玉钩有问题!”女医急急的跑了出来。
刚才她检查完高处悬挂的锁佩等物,顺手看了下玉钩,却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麝香味,不仔细闻根本辨不出。
林夫人一惊,连忙问林铮:“那对玉钩是何来历?”
“是皇后赏的。”林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