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琬琰一听就不乐意了，“乐平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你的宝贝女儿贺汐给洺王世子生了个儿子，就是不欢迎我夫君……我家陛下回来。”
贺太嫔原本想要劝上两句，刚张开嘴，就被陈琬琰打的直球给拍了回去。
贺汐是乐平公主的女儿，那也是贺家女，陛下失踪后，他们两家将贺汐的儿子推出来，现在皇帝回来，那孩子的存在就很尴尬。
景睿帝瞪了陈琬琰一眼，“你也少说两句！”
他不求她那肠子拐个九曲十八弯，最起码给他拐一道弯！
一张嘴就是浇油点火，懂不懂什么是含蓄挑拨？
“好的父皇！”陈琬琰乖巧的闭嘴，虚弱的靠在赵瑾瑜怀里。
聂太嫔捏帕子挡住上翘的嘴角，不疾不徐的说道：“太医署已经查验过丽太嫔饮用的茶水，并无任何问题，乐平公主还请节哀。”
乐平公主怨毒的瞪着她，“你为了权势，连姻亲都能背叛，你说的话能信？”
殿内众人交头接耳，聂太嫔的脸倏地冷了下来，语气生硬的说道：“我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何不对，忠国忠君忠夫，我都做到了，我知道自己吃的是谁家饭，穿的是谁家衣，乐平公主知道吗？”
乐平公主被她说的面色涨红，恼羞成怒的回怼：“你扯这么多做甚，我只是要求还我母妃一个公道，你说这水无毒，为何我母妃喝下一刻钟不到，就吐血身亡了？”
聂太嫔道：“气急攻心也有可能会吐血身亡，并不一定是中毒才会吐血。”
她当时不在咸池殿，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不过太医署的检查过丽太嫔饮用的水与水盏，确实没有问题。
她收到消息赶来时，看到丽太嫔唇边有鲜血，张司药也带人检查了她的口腔，确实是吐了血。
“茶盏与水壶都是你们提供的，太医署也验过没有问题，公主让端水的宫人喝下水壶中剩余的水试毒，宫人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任何不适。”聂太嫔对此也感到很头痛。
“那就是她让人在早膳中动了手脚！”乐平公主指着陈琬琰，“我母妃今日除了用早膳，就只喝了水，既然水没问题，那就是早膳有问题！”
因为要出城迎接皇帝，母妃用过早膳就出宫了，回宫的路上还在抱怨早知道会耽搁这么久，早上就该多吃两口，饿的她心慌慌，
陈琬琰无语的靠在赵瑾瑜怀里，她都多久没管过后宫的事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她身上泼。
佟太嫔看了眼装柔弱的陈琬琰，接口道：“乐平公主这可真是冤枉皇后娘娘了，今日我们都是在福宁宫用的早膳，大家吃的一样，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御膳准备了白粥、甜粥、咸粥，她和丽太嫔喝的都是白粥，同一个宫人从同一个羹碗里盛出来的，要真有毒她怎么没事？
桌上的那些菜，她们只能用太上皇尝过的，太上皇还好端端的坐着呢。
乐平公主暴跳如雷，玉指绷直，指着赵瑾瑜的鼻子。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皇后今日当众砍杀了安阳皇姑姑，陛下不但不治她的罪，还当众维护皇后。”
“我不过是与安阳皇姑姑走的近些，陛下上了马车还不忘瞪我，刚回宫我母妃就吐血暴毙，难道不是有蹊跷？”
“够了！”景睿帝抓起手边的杯盏，朝她的额头砸了过去，“你还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乐平公主被砸的一愣，随后便滚到丽太嫔的尸身前，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母妃，您的命怎么这么苦，女儿无能，不能找出凶手为您报仇！”
贺太嫔温声劝她：“乐平，那水咱们都喝了，咱们都没事，可见真的没有毒，早膳太上皇与皇后也都用了，你快和陛下与皇后道个歉，他们念在你失去母妃心里难受，不会同你计较的。”
赵瑾瑜一回宫就去了福宁宫，她没见到景睿帝，就去丽太嫔宫里打听消息，那水是从冰鉴里拿出来的，她来时里头的冰块还没化完。
乐平公主只是哭，不再开口骂人，态度明显软了下来。
赵瑾瑜没理会贺太嫔的拉偏架，转头问张司药：“太嫔娘娘从前可有隐疾？”
张司药恭顺的回答：“太嫔娘娘除了有些气血不足，体内湿寒气较重，并没有别的病症。”
陈琬琰四处瞧了瞧，丽太嫔宫里放置了一个很大的青铜冰鉴，殿中摆的冰盆比延福宫的还多，她刚进来时就觉得这屋子非常凉爽。
“我能去看看那个冰鉴吗？”
赵瑾瑜领着她走到冰鉴前，宫人连忙打开冰鉴。
陈琬琰打开正中间的格子里的铜壶，水壶是圆柱型的，壶口有个三角嘴，容量非常大，她问道：“太嫔喝的是这里舀出的水吗？”
宫人道：“回皇后娘娘，正是从这冰壶里盛的。”
“水这么满，是你们后来添加的吗？”陈琬琰伸手在水里搅了搅，这水只是有点凉，一点也不冰，应该是添加不少。
宫人虽然不明白她这么问的用意，却还是老实回答。
“回禀皇后娘娘，太嫔娘娘回来就让奴婢们上凉茶，因为乐平公主也在，一壶不够又添了一次，冰鉴里的凉茶没了，这壶是奴婢们新添的。”
“这么大一壶，两个人喝完了？？？？”陈琬琰目瞪口呆，就是牛饮水，一口也喝不了这么多，更何况还是冰水。
“回皇后娘娘，太嫔自去岁中暑热昏厥后，就特别喜食冰凉之物，每每从外面回来都要喝上一壶凉茶，今日的两壶冰水，太嫔一人便饮了一多壶。”
陈琬琰：“……”
赵瑾瑜见她呆住，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陈琬琰无语的说道：“这么热的天，她喝那么多冰水，脾胃能受的了才怪。”
“你家娘娘是不是满头大汗的跑回来，一口气喝了大半壶？”
宫人回想了一下，点头道：“今日太嫔回来时很急躁，一直说又渴又饿又热，让奴婢们上凉茶。”
“第一壶水乐平公主刚饮了两盏，太嫔就喝完了一壶，第二壶水太嫔与公主喝的比较慢，刚用小半壶，贺太嫔就到了。”
赵瑾瑜蹙眉，拉着陈琬琰到一旁，低声问道：“可有不妥？”
“如果没有人下毒，她也不是突发疾病，我觉得她很可能是猛灌冰水喝死的。”
陈琬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她很可能急性大出血，脾破裂导致的吐血，这种情况，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死亡也就是一刻钟的事。”
她前世看到过一个新闻，就是有一个人，酷暑天气回家就灌了一肚子冷饮，十多分钟人就没了，最后诊断就是脾破裂，大出血。
赵瑾瑜转头看了眼丽太嫔，“如果是内脏出血，张司药应当能诊出来。”
“死了也能诊出来吗？”陈琬琰好奇的问，“死了不是没脉搏了吗？”
赵瑾瑜在她肚子上按了一下，“医术精湛的医者，按一下就能做判断，手感不一样。”
陈琬琰：“……”
乐平公主用余光注视着嘀嘀咕咕的二人，方才陈琬琰与那宫人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回宫的路上，母妃追问她右少卿为何要射杀陈琬琰，她无奈之下说了实话，被母妃教训了一通，母妃回宫时非常暴躁，猛灌了一大壶冰水才冷静下来。
赵瑾瑜拉着陈琬琰的手到张司药跟前，问道：“你为太嫔检查过，她都有什么症状？”
张司药正色道：“回陛下，奴婢观太嫔口腔中有血，脸色泛黄，第一判断便是内脏出血，按压其腹部，胃下方脾的位置疑似有出血的症状。”
但她说了自己的诊断，乐平公主并不认可，而且咸池宫的宫人和客居的贵女，一再强调丽太嫔的腹部并没有受过重击，内脏不可能出血，她也想不出内脏出血的原因。
上官秋意有所指的说：“太嫔娘娘怕暑热，甚少出门，我们一直在身旁伺候，并未发现娘娘身体不适，她若是受了内伤，定然是遭受了袭击，敢问是谁打的？”
上官夫人黑着脸斥她，“闭嘴！”
敢打太嫔娘娘的就那一位，连皇后也只敢口上争锋，不敢对太上皇的嫔御动手，她向天借了几百个胆子，敢映射太上皇。
聂太嫔冷淡的补了句，“秋姑娘平日里就是这般犯口舌，挑拨君臣关系的吗？”
乐平公主娇泣着埋怨：“她说的有什么错，我母妃日日呆在宫里，如何就能受的了内伤，皇后被羽箭射倒在地，也没见她内脏受损！”
听她复又提起这事，赵瑾瑜的脸登时拉的老长，眯着眼睛危险的问道：“你要不要也尝尝被箭射倒的滋味？”
乐平公主猛打了个寒颤，抱着丽太嫔的尸体隐忍的闭了嘴。
上官夫人赶忙打圆场道：“家里的姑娘日日陪着太嫔娘娘，若是她受了伤，定然不会瞒着的，公主也是太过伤心，还望陛下和皇后娘娘不要与她计较。”
赵瑾瑜冷着脸说：“她伤心就可无凭无据怀疑皇后，那朕是不是也能说她指使蒙国细作刺杀皇后，栽赃给宗正寺右少卿？”
他原本只是诈一诈乐平公主，乐平公主竟然吓的摔倒在地，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紧张，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张狂的冲他大喊大叫。
“你胡说！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栽赃我！你就是想报仇，你杀了我母妃还不够，还想杀了我！”
赵瑾瑜见她这反应，心里已经确认了七八分，景睿帝呆坐着，给人的感觉可怜又无助。
贺太嫔的面色泛白，呵斥道：“还不住口，胆敢以下犯上，你是不要命了吗？”
皇帝想杀她，还需要给她安罪名吗？
他们在没有确认陛下死亡的情况下，疯狂请立贺汐的儿子为新帝，足够皇帝做筏子，让她们暴毙了。
赵瑾瑜冷凝着眉眼，对乐平公主道：“皇后是朕发妻，容不得你在她面前放肆，既然你对张司药和太医署给出的诊断不认可，那就开膛验尸，若证实你污蔑皇后，这公主你也别做了。”
上官夫人与上官家一众女眷都跪了下来，悲痛欲绝的请求：“死者为大，还请陛下开恩，太嫔娘娘已经去了，不能让她连个完整的尸身都无存啊！”
“若是太嫔娘娘能为朕与皇后证明清白，朕算她有大功，追封她为皇贵太妃，赐美谥，亲自扶棺送她入皇陵。”
上官夫人没有错过赵瑾瑜眼中闪过的一抹狠辣之色，撑着白玉地面的手心生出一层薄汗，蓦地向前滑了一寸。
“请陛下开恩！公主她绝没有不敬陛下与皇后的意思，她是伤心太过，失去了理智，还请陛下开恩！”
“求陛下开恩！”
“是吗？”赵瑾瑜阴冷的目光，落在一直没说话的上官老夫人身上，“上官老夫人怎么看？”
乐平公主不蠢，她临时起意闹这一场，不过是想自保罢了。
丽太嫔没了，若是右少卿的事东窗事发，还有谁能救她呢？
自身难保的上官家，还是缩头乌龟贺家？
他猜测丽太嫔就是知晓了真相，才会惊慌的饮了一大壶冰水解燥，估计她们已经商量好应对之策，丽太嫔忽然暴毙，打乱了她们的节奏。
她不过是吃定了父皇心软，在她母妃去世的日子，她犯再大的错误，都能被原谅。
上官老夫人朝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疲累的为乐平公主辩驳。
“都是臣妇的错，是臣妇没有教导好女儿，才让她将公主带歪了，无论陛下如何处置，臣妇都认罚。”
赵瑾瑜看向景睿帝，“父皇，丽太嫔很可能是气喘惊慌时喝了大量冰水，伤到脾胃，造成大出血暴毙的。”
景睿帝情绪低落的抬起头，闷声道：“把太医署所有的女医都叫进来，为丽太嫔做诊断。”
常富步履匆忙的出了大殿，传召守在殿外的太医署女医，又将太医令等人请至咸池殿的廊下侯旨。
女医轮流替丽太嫔检查，最后一致认为并非中毒，而是内脏出血而亡。
“怎么可能！你们说慌！”乐平公主如濒死的野兽，连质问都没有底气。
其中一位年长的医女板着脸解释：“若是中毒身亡，皮肤和指甲应当是青紫色，而丽太嫔面色发黄，指甲红润有光泽，明显是失血导致的，腹部鼓起，按压有明显的腹胀。”
“内脏出血还会引起口渴和烦躁，据多人供述，娘娘吐血前确实有烦渴的表现，饮用大量冰水后，因腹痛传召了女医。”
张司药补充：“奴婢接到传召就带着药箱出诊，并未敢有丝毫耽搁，到时太嫔娘娘已经没气息了。”
乐平公主瘫软在地，形容狼狈的低声呢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景睿帝老泪纵横的骂她：“孽女！你个不知好歹的孽障！”
他就是想一家人整整齐齐，怎么就这么难！
国内战争还未平息，南诏和蜀国出兵帮赵国缓解压力，她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因一己私欲，杀陈琬琰泄愤！
他的九郎君已经称帝，她还敢对他没有一丝恭敬，简直是目下无人！
“父皇！父皇您救救儿臣，儿臣没有让人刺杀皇后，儿臣是冤枉的！”乐平公主爬到景睿帝的脚边，抱住他的腿痛哭流涕。
陈琬琰看到景睿帝伤心欲绝，有些不忍的拉拉赵瑾瑜的手。
赵瑾瑜示意她稍安勿躁，吩咐福多将不相干的人都请出去，立在一边不言不语。
景睿帝指指自己灰白的发髻，语重心长的对乐平公主说：“父皇老了，护不了你一辈子，你仗着父皇的宠爱，外家与夫家的庇护，无法无天了三十多年，也该认清现实，收起你的脾气过日子了。”
他已是垂暮老者，指不定哪日就睁不开眼。
陈琬琰那直肠子，凡事都要摊开摆在明面上说，四姓被一分为二，实力大不如前，她若是还如过去那般目无尊卑，迟早被九郎君送上断头台。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指责皇后，不该对陛下不敬，儿臣也是因为母妃的离世，伤心迷失了心智，儿臣知道错了！”
乐平公主的头上的钗环摇摇欲坠，顶着一头蓬乱的乌发，红着眼圈哭求景睿帝。
“父皇看在母妃的面上，就饶了儿臣这一次，儿臣日后一定不会再生妄念，儿臣一定好好孝顺父皇，恪守尊卑礼仪，再也不横行霸道了。”
景睿帝忽然怒视着上官秋，对常富道：“让人拉着她围着咸池宫跑十圈。”
她刚才竟然暗指他打了丽太嫔，如此能挑拨是非，就让她发挥最后一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