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咏良蹙眉看着失控的林三,将她卡在狭小缝隙中胳膊往回拽,“你别激动,木桩上都是倒刺,你还想不想留全尸了!”
“我不要被休!我要与夫君生同衾死同穴,我不要被休!”林三脏兮兮的脸上挂着泪,“我好不容易才嫁给夫君,我绝不和夫君分开。”
她有夫君和儿孙,她不要做无根的野鬼!
“你先别激动,我没说要休了你。”
林三闻言逐渐安静了下来,看到衣着光鲜的聂太嫔,嫉恨的别过了头。
“朕知道你当年爱慕的是聂倩,你那聘礼也是给聂倩准备的,最后却因为林三的算计,抬进了林家。”
林三倏地抬头,“你胡说什么!我没有算计夫君,那聘礼是我夫君为我准备的,他要求娶的人也是我!”
聂太嫔震惊过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景睿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连她一起灭了?
她稳了稳心神,启唇解释:“太上皇您误会了,他们夫妻是两情相悦,没有嫔妾什么事儿呀。”
“那是你被骗了。”景睿帝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林三,她想搅乱他赵家的江山,他就让她做鬼也不能安生。
“不信你问问王咏良,他是不是因为救落水的林三,才被迫娶了她。”
王咏良摇头道:“没有,罪民没有喜欢过太嫔娘娘,也没有想过求娶太嫔娘娘。”
“哈哈哈,聂倩,听到了吗,他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我!”林三得意的大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因为王咏良娶她娶的不情不愿,连给她的聘礼都没有重新准备。
她每每想起这件事,就恨不能千刀万剐了聂倩。
聂太嫔无语的说道:“我知道呀,不是你说与王大人两情相悦,不想给太上皇做妾,才让我去的吗。”
王咏良狐疑的看向林三:“你是这么和她说的?”
林三紧咬着下唇不吭声,景睿帝呵呵冷笑:“聂太嫔有孕后,她在聂太嫔的保胎药中下了落胎药,嫁祸给了兰儿。”
王咏良反驳,“这案子是我查的,沈太后在府里的药署拿过红花,聂太嫔的药中就有大量的红花,而那段时间王府不止一人有孕,除了沈太后,并没有人接触过红花。”
聂太嫔落胎后,让人查过药渣,并没有活血的药物,但她用的那碗药确实有红花的味道,还是林三的奶娘提了一句,许是有人煮了红花水掺进了药里。
“朕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不是兰儿,她没那么蠢,也早就为自己儿子铺好了路,她犯不着为个不知性别的胎儿,坏了在朕心里的形象。”
沈兰是个头脑很清醒的人,她没害过他的子嗣,也一直在替他们的儿子铺路,即便是去到水月庵,也在为儿子谋划未来,为了稳住陈青岩,她连沈家女都不让近赵瑾瑜的身。
她善待他的姬妾儿女,让他能放心把内宫交给她,把皇位传给她儿子,她知道皇帝最忌惮什么,所以让沈家以退为进,让赵瑾瑜隐藏锋芒。
聂太嫔看看景睿帝,又看看王咏良,最后问林三,“你是不是骗我?”
林三抹了一把黑黢黢的脸,否认:“没有。”
聂太嫔摸着肚子,回忆起和沈兰相处的日子,她那人跟菩萨似的,不争不抢还非常大度,除了对她儿子看的紧,确实没有什么让她上心的。
刚进府的新人挑衅她,几乎没人能受得住她的反击,姐妹们孤立她,她也都是无所谓,没主动找过谁的麻烦。
景睿帝背着手,对王咏良道:“你因为爱慕倩娘,所以恨兰儿,认为九郎君登基后会对倩娘不好,所以那个除夕夜被杜庆说服,配合流寇攻打皇城。”
聂太嫔懵逼的看向王咏良,无视他的异样,小心翼翼扯了扯景睿帝的衣袖。
“太上皇这是听谁胡说的,嫔妾入潜邸后,与王大人并无私交。”
“倩娘别慌,朕今日带你来不是问罪的,是想让你亲口对王咏良说出事实真相。”景睿帝怜悯的看着王咏良,“他与朕相交三十余载,朕不忍心让这傻子到死都是个糊涂鬼。”
“真相?”聂太嫔根本就不懂景睿帝的意思,茫然的问他,“什么真相?”
景睿帝道:“告诉他,太后是否苛待过你,九郎是否对你不敬。”
聂太嫔坚定的摇头:“嫔妾虽然因为孩子的事与皇后不睦,但太后并未克扣过嫔妾的份例,也没让嫔妾立过规矩。”
“皇帝陛下那时在东宫,偶尔在灵雎宫遇见,还会主动与嫔妾说话,从没对嫔妾不敬过呀。”
她和林三都认为沈兰母子讨好她,是因为林太傅,但她还端着架子,不爱搭理赵瑾瑜呢。
王咏良问她:“沈太后不是时常罚你在灵雎宫行万福礼站规矩,因为你没给太子行礼,太子就罚你在鹅卵石上跪了好几个时辰,还朝你吐口水,林太傅因为劝说太子尊重你被拒,所以才放弃了他。”
聂太嫔都快被他说凌乱了,茫然的摇头。
“没有呀,太后一颗心都在太子……哦,陛下身上,怎么会那么对我嘛,陛下小时候对后宫的娘娘都很有礼的呀,就是后来有几次差点没命,就不太爱与人亲近了。”
“你说的可是真?”王咏良蹙眉思索她话中的可信度。
“自然是真的。”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经常去林家拜访太傅,可见是很想拉拢林家做助力的,他们母子怎么可能欺压她。
王咏良扭头看向林三,“不是你说太嫔被太后母子为难,时常向你诉苦,说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
他这些年没少往宫里送银子,因为皇帝登基后,不肯认林伯康母子,他怕聂倩在宫里被虐待,被人一鼓动就动了换个皇帝的心思。
如果林三说的都是假的,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聂太嫔震惊的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太后和陛下对我不好了,反而是我听了林三的,仗着有林太傅这层关系,时常拿乔不敬太后和陛下。”
“那皇后,皇后视财如命,经常在后宫为难嫔御,不但克扣你们的份例,搜刮你们的财物,还逼你和丽太嫔她们做对,你在后宫的日子很不好过,所以想尊林……”
王咏良话还未说完,聂太嫔就跪在了景睿帝脚边,激动的王咏良瞬时就闭了嘴,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些话都是林三传给他的,林太傅还暗示他林伯康登基后,会尊聂太嫔为太皇太后,后宫再也没人能欺压聂太嫔,他作为辅政大臣,就能时常见到她。
“王大人,我没有啊,这都是林钰姐妹策划的,我、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我绝对没有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聂太嫔无助的扯着景睿帝的衣摆,她该做的都做了,林家人也都伏法,有些内情不足与外人道,难道她这个知情人,也难逃厄运?
景睿帝对她伸出手,温声道:“朕说过,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不用怕,起来说话。”
聂太嫔不敢真让他扶自己起身,将柔荑虚放在他掌心,一手撑着地缓缓的爬了起来。
“林家人企图混淆皇室血脉,你夫人和林铮打算利用完倩娘就卸磨杀驴,倩娘知道了真相,所以那日并没有对朕动手。”
景睿帝难过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老了,这心肠也越来越软了。
王咏良虽然是因为聂太嫔才追随他的,可这么多年也是忠心耿耿,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王咏良难以置信的低吼,“这不可能!”
聂太嫔道:“是真的,林三每次入宫都拿当太后、太皇太后的好处诱惑我,但她私下……反正她不是好人!”
装鹌鹑的林三忽然抬头,冲着景睿帝骂道:“老王八!”
是她给左少卿和林铮拉的红线,可林铮不争气,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太上皇又不肯再碰她,她们就只能先把林伯康推出来,等聂太嫔杀了太上皇,她们就揭露聂太嫔的恶行,让她去陪葬。
然后再编出个遗腹子顶掉林伯康,这样左少卿也能更用心的替他儿子筹谋。
景睿帝不在意的笑了笑,问王咏良:“后悔吗?”
王咏良颓丧的站着,语气平静的问聂太嫔:“太后与陛下真没为难过你?”
聂太嫔摇摇头,“从前都是我们一起为难太后与陛下,陛下龙困浅滩时,林家对他避之不及,林钰还曾出言相讥,之后又弄出个孩子扒着陛下不放。”
“一开始我也被林钰姐妹骗了,是聂五郎四处奔走,查清了当年真相。”
聂五郎利用职务之便,亲去了趟剑南道,樊千航亲自带他去益州与梓州的潜邸,找到当初陛下在两处王府居住的记录,以及林钰客居的时间。
又带他见了齐浔等一众早就追随陛下的官员,以及当初送林钰与情夫回京都的人,最后还给他推荐了时常出入怀王府的郑英。
“什么真相……”王咏良语气艰涩的问。
“郑英大人可以作证,陛下当初根本就没安置林大公子在王府暂住,林钰赖在王府不肯走,居住在府外的林大公子联系不到她,还曾请他给林钰送消息。”
如果陛下真如他们所说,在乎林钰与她腹中的孩子,为何不让林大公子暂居王府照料。
他可以送林钰到梓州王府安胎,为何要千里迢迢送回京都,他怕皇后加害林钰母子,就不怕路上有个万一?
“你们父子一个大王八,一个小王八,一对缩头王八!”林三讥笑,“你们父子可真能忍,缩着你们的王八头给我们下套,怎么会有你们父子这么阴险的人。”
王咏良心中发苦,难道他真是真的蠢?
景睿帝似是听到他的腹语,缓声道:“你不是蠢,你是恋爱脑。”
陈琬琰说王咏良是个恋爱脑,脑子里除了他朝思暮想的人外,就剩水了。
林三能骗他三十多年,可见他根本不了解女人。
王咏良干巴巴的呵呵两声,问聂太嫔:“我对你那么好,你就没想过提醒我吗?”
聂太嫔懵圈的反问:“你怎么对我好了?”
王咏良哽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也没了说下去的兴致,将酒碗伸到围栏前,“陛下可否再赐罪人酒一碗?”
景睿帝示意聂太嫔给他倒酒,叹声道:“你夫人在你和倩娘之间两头骗,你给倩娘的关心与银两,她根本就没收到。”
景睿帝对常富伸出手,常富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簿放在他手中,他将账簿通过缝隙递给王咏良。
“这是你夫人在外放印子钱的账本,里面还有当票和收票,看完你心里就有数了。”
王咏良喝干了碗中酒,就着昏黄的火光翻着账簿,他对给聂太嫔送银子的时间与数目还有印象,随手翻几页,他便将账本扔在了林三脚边,票据散落一地。
王咏良自嘲的喃喃,“竟是如此。”
救林三后,他就与她说过自己心系聂倩,可林三说她名节已毁,进不了皇子府,两家已经定了聂倩入府。
还说她不仅不会阻止自己喜欢聂倩,还会与他一起照顾聂倩,如果聂倩也心悦他,愿意替他们传递信息。
这些年,聂太嫔的虽然恩宠不多,但也为王家做了不少事,偶尔还会让林三给他带几句相思之言,每每收到这些,他都会让林三给聂太嫔送金银和首饰。
那些金银首饰被熔了,翡翠玛瑙转手卖到了京都外的首饰铺子,所有东西都成了林三的私产。
可笑的是,林三一直说她拿嫁妆填补中馈,他心怀愧疚,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老爷,老爷这都不是真的!”林三捡起账本和票据,就朝景睿帝砸了过去,“都怪你!我是世家嫡女,凭什么给你这个软脚虾做媵妾!你得不到我,就来陷害我!”
景睿帝嗤笑:“你不过是记在林老夫人名下的庶女,嫉妒成瘾,还妄想给朕当侧妃,因为撺掇太后对付许氏、郭氏,给你腾侧妃的位置,被太后训斥了几句,你就怀恨在心,设计倩娘落胎陷害太后。”
聂太嫔呆愣愣的看着林三,余光却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失魂落魄的王咏良,心口疼了一瞬,这是她不敢表露的少女慕艾,都毁在了林三的欺骗里。
“我是庶女又如何!我嫁给了权臣做正室!受封三品诰命,我比不少嫡女都风光!”
林三指着聂太嫔,“她倒是聂家嫡女,还不是做了一辈子的妾,还是个到死都穿不上正红色衣裳的下嫔!”
聂太嫔也被她激出了火,涨红着脸反驳,“我就算是妾,是下嫔,也是正二品的内命妇,你再风光,也风光不过我!”
景睿帝刚登基时,给她封了个正五品的才人,在后宫熬了二十年,才熬了个婕妤,景睿帝禅位后,才给她升了最末等的嫔。
林三语凝,这么多年她的诰命品级一升再升,却始终被聂倩压着。
景睿帝掏出休书,扔给王咏良。
“是这个蛇蝎毒妇害了你全族,下辈子看到这个丧门星,记得绕道走,念在你曾为朕出生入死的份上,朕让你大庶子家的长媳生下孩子再上路,无论是男是女,都给你留个血脉。”
王咏良呆呆的看着他,干巴巴的问:“太上皇为什么要对罪人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