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陈琬琰捣乱,一行人按照原计划到达山顶的铁顶老君庙附近。
陈琬琰喊停,步下肩舆走到几棵桑树中间,说道:“就这里。”
这里和她在现实中看到的格局一模一样,就连这几棵树的位置都没变。
拿着罗盘的风水师眉头紧锁,“娘娘确定是这里?”
搬山道人抬头观星象,又看向宁静安详的老君寺,掐指算了算,表情突然变得凝重。
“就是这里。”陈琬琰笃定的说。
风水师飞快的卜了一卦,脸色大变,“上坤,下坤,纯阴卦,出行不走,行人不归,大凶!”
彤霞听的迷迷糊糊,问道:“大师,这里可是有不妥。”
风水师肃容道:“这里与老君庙形成了八卦阵,老君庙建在乾位,是为纯阳,这里就是坤位,是为纯阴,乃极阴之地。”
搬山道人说:“墓穴建在这里就是所谓阴穴,葬在阴穴里的人,魂魄将永世不得超生。”
尤其女子本就属阴,若是葬在这里,魂飞魄散不说,娘家也要受到极大的影响,轻则家破潦倒,重则有灭族之祸。
结合风水师那一卦,他们此行只怕会不顺利,入此墓稍有不慎就出不来了。
陈小幽魂蓦然打了个寒颤,难怪她从到这个地方开始,脑子就很混沌,雾色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变淡。
彤霞一脸凝重的问陈琬琰:“娘娘,您确定是这里吗?”
陈琬琰迟疑的点点头,“确定。”
彤霞下令警戒,风水师拿着罗盘和搬山道人确定完主墓穴的位置,很快就挖开了一条墓道。
“竟然真有人在这里建墓,好生歹毒!”搬山道人神情冷凝。
他心中萌生了退意,但眼下的情况已不容他退缩,他和彤霞商议好报信的时辰,背上包袱率先跳下墓道。
风水师做完准备,也带领徒弟和画师陆续进入墓道,彤霞指派了十名暗卫跟去保护。
陈琬琰面目阴沉着盯着黑乎乎的洞口,心里想着梦里发生的事。
月牙钻入云层,稀稀落落的星辰挂在深蓝的幕布上闪烁。
陈小幽魂飘到树顶,俯瞰磅礴静谧的群山,幽深险峻的高山上弥漫着薄薄的雾气,半山腰的亮光在浓墨般的夜里特别显眼。
山顶的风势越来越大,陈琬琰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天空,竟有种伸手可摘星的错觉。
“娘娘,奴婢让人搭了帐篷,您先去休息会儿吧。”彤霞拿了厚披风给陈琬琰防风。
陈琬琰道:“我想看会儿星星。”
“是。”彤霞退开,安静的藏在离她最近的大树后。
陈琬琰确定彤霞离开,抬头望着树上的陈小幽魂,方才那两位高人的话她听懂了,所以她现在非常纠结。
若是梦境骗了她,那她很可能再也回不到天朝,还会变成和陈琬琬一样的魂魄。
如果选择留下,她能守住这具身体吗?
“下来聊会儿。”
陈小幽魂疑惑的回头,飘到她身边。
这一路她听赵瑾瑜的话,很少与陈琬琰交流,陈琬琰也是心事重重,俩人说的话不超过二十句。
她要说什么?
陈琬琰带她走到墓道入口,问她:“你不好奇墓里有什么吗?”
“等里面的人上来就知道了呀,这有什么好奇的。”
“别人说哪有自己看到的震撼,你不想下去看看吗?”
面对陈琬琰的循循善诱,陈小幽魂斩钉截铁的拒绝:“不想。”
她对阴森恐怖的东西没兴趣,尤其是在她感觉很不舒服的情况下,两位大师还说了那么邪乎的话,她更不会让自己处在危险中。
陈琬琰激发不出她的好奇心,眸中的精光被决绝替代,闭眼往墓道口纵身一跃。
早有准备的彤霞揪住她的后衣领,将她从墓道口提出来,一掌将其劈晕,送进了帐篷。
陈小幽魂一言难尽的飘在帐篷上,好想抱抱她料事如神的亲亲小夫君。
时间缓缓流逝,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墓里的人却还没出来报信,彤霞逐渐变的急躁,不停询问没下墓的小道长。
小道长也很疑惑,按照方才的估量,这座阴穴并不大,就算要复刻墓室的全貌,也不至于这么久不派人上来报信。
“在下带人进去看看。”
彤霞正要应允,忽闻打斗声由远及近,四面八方向山顶汇聚的脚步声越来越重,脚下的土地轻轻颤动。
“警戒!”
天策军将皇后的帐篷围在正中,山风吹动枝叶沙沙作响。
山中隐藏极深的暗卫,收到沈管家传递的信号,在后山集结完毕,迅速往山顶的墓穴奔去。
陆久和彤云提前一日带兵进山,解决了不少藏在山中守护墓穴的杀手,但仍未完全将山上的敌人清除。
“该死!”
彤云被五六个暗卫包围,持剑的手酸疼僵硬,出招稍一迟钝,就被看出破绽,尖锐的匕首刺向她的后心口。
陆久手中的利刃刺穿围攻彤云的暗卫咽喉,为彤云挡下这致命一击,吸引走其余暗卫的注意,与手下组成人墙,阻挡敌人上山,也为彤云争取离开的机会。
“快去山顶,让彤霞护卫皇后撤离!”
“我在山顶等你!”彤云知道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转身朝山上狂奔。
陆久见她听话,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沈家藏在山上的暗卫,数目和实力远超他们的预估。
山顶必有一场超大规模血战,皇后见不得血,也不能处在危险的环境中。
彤云奋力狂奔至山顶,看到彤霞就脱了力。
“怎么回事?”彤霞扶着她问道。
“快带皇后下山!”彤云气喘吁吁的说,“走前山,刺客从后山杀上来了!”
兖王携友在前山的长亭夜游作乐,守在前山的刺客不想惊扰他,全部绕去了后山和左右山脉。
“你还好吗?”彤霞关切的问。
“我没事,陆久快拦不住了,赶紧带皇后走。”
彤霞迅速点了两队精锐,把其余人手交给彤云,背起陈琬琰就往山下撤离,刚走出二十丈,山顶就响起了刀剑碰撞的激斗声。
留在山顶的暗卫和天策军加入战局,原本逆风的局势瞬间拉平,彤云恢复好体力又加入了战斗。
鲜血染红了土地,沈家的暗卫还在不断增加,像是永远都杀不完。
陆久拖着疲惫的身躯高强度作战,应对的十分艰难,又渐处劣势。
月牙钻出云层,清冷的光辉洒下。
铁顶老君庙最高的殿宇忽然亮起烛火,光亮一层一层的向下蔓延,很快整座庙就全部笼罩在橙黄的光晕中。
依山而建的庙宇错落有致,气势恢弘,仿若云顶仙宫。
亮如白昼的寺庙,唤醒沉睡的高山,吸引了半山长亭内的人注意。
“王爷,山顶那座庙忽然亮了灯。”许仁惊讶的说。
“这是在搞什么?”许承鹤一头雾水。
赵锦锋仰头朝山上望去,雾气缭绕的庙宇,伫立在暖色的柔光里,有着白日里看不出瑰丽。
老君庙内飞跃出无数黑衣影卫,手起刀落一招毙人命。
“是龙影卫!”陆久欣喜若狂,他家陛下果然留了一手。
临行前圣上吩咐他尽量拖延战局,将沈家藏在山上的暗卫都引诱至山顶,他会安排人协助他剿灭敌人。
他以为圣上安排的人,是彤霞带来的暗卫和天策军,没想到竟然是龙影卫。
“竟是连龙影卫都出动了,圣人果然最爱我家主子!”彤云仿佛打了鸡血,疲惫一扫而空,亢奋的横扫对手。
龙影卫的出现让战局瞬间扭转,等沈家的暗卫察觉不对,已经被包成了饺子。
“杀!”
鲜血在山顶飞溅,深蓝色的天空被乌云罩住,月牙与星河完全隐入云层。
陈小幽魂跟着彤霞往山下飘,湿湿的夜风越刮越急,她雾色的身子被吹散,意识也越来越混沌。
陈琬琰伏在彤霞背上,忽然睁开漆黑的双瞳,诡异的看着聚不成人形的幽魂。
看来献祭新鲜的热血在极阴之地,对她的影响真的很大,等那里堆起成千上百的尸骨,她应该就不能跟在她身边了。
“王爷,您看那群人是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转?”许仁一直在关注山上的动静。
刚才老君庙亮灯,他就看到山顶下来一群人,排着队在山道上来来回回的走,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古怪的仪式。
赵锦锋眯眼看去,果然见一队人摸黑在山道上绕圈子,他观察那些人转了五六圈之后,对许承鹤道:“你在这里盯着山脚,本王带人去看看。”
“会不会有危险。”许承鹤犹疑的问。
毕竟搞不清楚帝后在玩什么花招,他担忧赵锦锋的人身安全。
“是祸躲不过。”赵锦锋示意许仁点人手,赵瑾瑜想要他的命,没必要绕这么大圈子。
他也相信陈琬琰不会伤害他。
他们刚离开长亭,山脚和半山腰假扮猎户盯着他们的杀手,就走小道悄悄跟上去,在半路伏击他们,阻拦他们登山。
彤霞累的气喘不止,他们已经走了至少二刻钟,这山路就像走不完,和半山连亭的距离也没有拉近。
风势虽然比山顶小了,但雾气越来越浓,连亭的光亮正在被浓雾覆盖,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瘆人的虫鸣鸦叫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戛然而止,四周骇人静谧,将脚步与衣服的摩擦声放大,陈小幽魂体验了一回眼盲耳聋的恐惧。
“我们好像遇上鬼打墙了。”暗卫停下脚步,示意彤霞看他在地上留的记号。
彤霞神色凝重的说:“原地休整。”
她把陈琬琰放在路边的石头上,暗卫将她二人护在正中,开始商量对策。
蒙蒙雾气让陈小幽魂感觉舒服了不少,她将自己转成一团小旋风,疯狂的在陈琬琰面前打转。
“我知道你醒着,别装晕了。”
陈琬琰眼睛掀开一条细缝,这缕幽魂几乎与白雾融为一体,若不是她在疯狂转圈,根本看不到她。
陈小幽魂见她不理自己,生气的越转越快,体积也越变越大,威胁道:“你敢耍花样,我夫君不会放过你。”
陈琬琰好笑的看着她张牙舞爪,有心想嘲讽她一句,没人看的见她,但她还在装晕中,就继续无视她。
彤霞与暗卫商量完对策,准备继续前行。
能见度太低,为防走散,他们折了枝条拉着。
彤霞背起陈琬琰,陈小幽魂就在她身边转,试图卷走她周围的雾气,让她能目视的远一点。
陈琬琰朝她翻了个白眼,尽做无用之功。
约莫又走了二刻钟,众人发现仍旧是在山道上打转,最终选择点火把照明,再尝试走一次。
陈小幽魂一边奋力旋转,一边小声嘀咕,“要是能下场雨,把雾气驱散就好了。”
陈琬琰嗤之以鼻,下雨山道又滑又难行,更看不清前路,一点常识都没有。
赵锦锋带领着人极速登山,被等在半路的假猎户们拦住。
假猎户宣称是赵瑾瑜的人,阻止他们登山。
一时难辨真假,当中领头的假猎户趁其不备,直攻赵锦锋心口。
“王爷,小心!”许仁心中大骇,果然是皇帝要对他们家王爷下手。
陆久留在山上盯猎户的暗卫,忽然从山道的灌木丛中窜出,斜刺里给了假猎户一脚。
假猎户一招失手,赵锦锋就被侍卫严丝合缝的保护起来。
暗卫与假猎户打的难舍难分,天空骤然飘起霏霏细雨,几息之间忽然大如瓢泼。
“王爷,这里危险,我们先回连亭等着吧。”许仁急道。
赵锦锋神情凝重,天黑后猎户家都亮过灯,他的侍卫一直盯着这些人家,竟然没发现有猎户偷偷上了山。
他对这伙猎户的身份有疑,见第二伙人没有对他动手的意思,给许仁打了个手势,命他帮助暗卫对付假猎户,自己带小部分亲位先行。
“不行!属下必须近身保护您!”许仁拒绝与他分开。
“皇后的安危要紧。”赵锦锋不容反驳的下令,“这里交给你。”
“请您务必小心!”
许仁说服不了他,只能遵循他的吩咐,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弄清这两拨人的身份再去追他。
有许仁断后,赵锦锋无了后顾之忧,冒着大雨朝目标前进。
白茫茫的雾气不散,雨一下大,不但火把用不了,泥泞的山路也更加难行,稍有不慎就可能脚滑摔倒。
彤霞要防着偷袭,还要顾及着不让陈琬琰淋雨受寒,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
她分辨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只知道自己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绣鞋早已磨破,糊满泥浆的双腿酸软沉重,背上人又比之前重了不少,每迈一步都要使出很大的力气。
众人走走停停,商量的对策完全无用,沮丧的停靠在无数次路过的大树下避雨,顺便清理身上的厚重的泥浆。
他们纵有绝世武功,也应对不了当下诡谲的情况。
陈小幽魂帮不上忙,飘在半空干着急,呲牙咧嘴的吓唬装晕的陈琬琰。
“是不是你搞的鬼?”
“山上刺客多,你不想死,就不要在这个时候耍心眼!”
“你告诉彤霞,让她别再走了,打求救信号试试。”
彤霞就算体力再好,背着个人赶路也会疲惫,毕竟她飘的都累了。
陈琬琰无应答,陈小幽魂这才发现她好像真昏过去了。
彤霞与众人商议后决定再走一次,将陈琬琰包裹严实背好,步履维艰的再次上路。
“彤霞姑娘?”
彤霞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山下走,听到声音微微一愣,眼前厚重的白雾慢慢散开,赵锦锋已经近在眼前。
她头皮发麻的看向伫立在雨幕中的赵锦锋。
暗卫向来警觉,这鬼打墙着实厉害,人都到他们跟前了,他们也没察觉。
幸好来的不是敌人,如若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
活物发出的声鸣骤然响起,仿若大梦初醒,回归现实的踏实感,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锦锋收起手中的长剑,疑惑的问:“皇后娘娘怎么了?”
他刚才看这些人仿佛在梦游,他都走到他们面前了,他们就好像看不见,浑浑噩噩的从他面前绕过,踏着他们踩出来的脚印绕圈。
彤霞回道:“娘娘乏了,要先下山休息。”
陈小幽魂高兴的围着湿淋淋的赵锦锋转圈圈,有紫气的人就是不一样,邪气都不敢侵他的身。
可算是走出来了!
浓雾已变淡,彤霞打量他们身后的山道,湿土已经被蹚走成泥浆,最深的地方能没过小腿。
而她们现在站的位置,土地虽然是湿的,却只有一层浅浅的湿泥,泥地的脚印虽凌乱,却只有上山的。
她给随行暗卫打了个手势,立马有人离队去探查他们方才的行走轨迹。
“王爷,可否告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亥时正(二十二到二十三点)。”
出去探查路线的暗卫很快回来,和彤霞耳语几句,她神情比没遇到赵锦锋之前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