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受贵人之托,来此做场法事。”智善大师慈悲的目光看向树顶,“已近子正(凌晨十二点),请贵人速速下山吧。”
飘在树顶的陈小幽魂以为他能看到自己,兴奋的飘到他面前,问道:“大师可能听到我说话?”
等不到他的应答,陈琬琰抬爪子在他眼前挥挥,才发现智善大师望向的是虚空,失望的缩成一颗球,滚到了彤霞身边。
彤霞双手合十,对智善大师鞠了一礼,“这里的事就麻烦大师费心了。”
智善大师还了她一礼,“这都是贫僧应做的。”
皇帝仁善,请他在此处为亡灵超度三日,渡化不能转世的怨灵,他自当尽力。
高僧将老君庙和墓穴定为阴阳两仪,十八位手持法器的高僧站成倒艾斯形波浪,将老君庙与墓穴隔开。
武僧列队成圈,先将老君庙和墓穴围在圈内,又在乾、坤、震、巽、坎、艮、离、兑,八个方位摆出对应图形。
“本王护送你们下山!”赵锦锋看的头皮发麻,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他还是头一次见和尚做法事摆乾坤八卦阵的,真是什么稀奇事都让他遇到了!
“贫僧想请王爷帮个忙。”智善大师笑眯眯的望着他,“王爷有紫气护佑,是这里阳气最盛的大运之人,如果您能在坤位的阳极坐镇,这场法事将会顺利许多。”
赵锦锋:“……”
彤霞问智善大师:“我们下山再遇上诡事,当如何解?”
“有王爷坐镇坤位,应当不会再出意外。”智善大师自信满满,现在摆的八卦阵与庙内的阵法相合,乃九宫八卦,赵锦锋是天潢贵胄,身上有龙息,是做阵眼的最佳人选。
如果这阵法都镇不住这处古怪的阴穴,便再无阵法能镇压。
赵锦锋想推脱,又恐赵瑾瑜认为他不忠,半推半就的被僧人请到阳极位,盘腿坐在吸了雨和血的蒲团上。
“辛苦王爷了!”彤霞道。
彤云拍着胸脯保证:“王爷您放心,我和陆久会保护你,不会让您出事的。”
欲哭无泪的许仁:“……”这都什么事儿啊!
陈小幽魂看的直乐,不情愿三个字都快写在他们主仆脑门上了。
风停雨歇,彤霞吩咐人用肩舆抬着陈琬琰下山,陈小幽魂也窝在肩舆里,仰头望着悄悄移至中天的小月牙,特别的思念赵瑾瑜。
“也不知道他这几日过的好不好。”
智善大师盘腿坐在乾位的阴极上,子时正刻一到,手执铜桴轻敲面前的铜罄,十八位高僧手中的法器与之相和。
浓郁的檀香味从老君庙飘出,清脆悠扬的梵音在山间回荡,乾坤八卦阵中武僧低声诵经,逐渐与老君庙内的诵经声融合。
躲在东都安国寺的布阵人,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连夜卷着包袱逃进深山的巢穴。
陈琬琰子正时被铜罄叫醒,陈小幽魂诈出她淋雨晕厥,雨停清醒,笑的雾色扭曲。
天色蒙蒙亮,老君庙敲响起床钟,搬山道人才背着装娃娃的箱子从墓中出来,符咒都被风水师收在箱中封印,二人的气色都很差。
龙影卫亲历墓中的古怪,心事重重的招呼属下集合下山。
陆久向智善大师告别,“大师受累,这里就交给您了。”
“阿弥陀佛,施主代贫僧向陛下问安。”智善大师双手合十,礼送他们下山后,带着弟子回到老君庙做早课。
山顶的尸体和血水已经清理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伫立在陡峭山峰的铁顶老君庙,在晨雾中忽隐忽现。
熬了一整晚,赵锦锋萎靡不振的下了山。
彤霞守在陈琬琰的马车外,看到赵锦锋就迎了上去。
“昨夜辛苦王爷了。”
“能为圣人分忧是本王之幸,”赵锦锋偏头往马车里看,“皇后可还好?”
彤霞道:“皇后服用过安神药还在睡,昨日情况紧急……”
赵锦锋狭长的眸子闪了闪,及时打断她的话头,“回去说。”
昨夜围截陈琬琰的那批人各个身姿矫捷,赵瑾瑜派出来的人还能不落下风,估摸着根本不是禁卫军和普通暗卫,而是皇家的龙影卫。
皇家秘辛,他不想知道太多。
马车驶回驿馆,赵锦锋仔细观察后,确定跟随皇后来的人中有乔装打扮的龙影卫,心里竟然有些复杂。
皇后来东都的事,佟荣都不知晓,赵瑾瑜竟然真的信任他?
彤霞梳洗完毕,敲开了赵锦锋的房门。
“有事?”
“陛下让奴婢告诉王爷,兖王妃对皇后有过善举,皇后希望你们过的好。”
赵锦锋抿唇,许颜若确实从没说过陈琬琰不好,而且还曾亲自照顾过她,没想到这竟成了赵瑾瑜放过他的理由。
“皇后娘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具体情况奴婢也不知,这两个月娘娘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些时日还总是昏厥,一切还要等回到京都才知晓。”
赵锦锋颔首,“你尽心伺候便是,陛下的意思本王懂了,定然不会辜负圣意。”
东都是政治要地,当初他三皇弟就是跑到这里称帝,他这辈子虽然当不了皇帝,但能留在东都,他的本事也能发挥到极致。
只要皇帝愿意用他,他这一生都会尽心辅佐他治理天下。
“奴婢定然会将王爷话带给陛下,奴婢这便告辞了。”彤霞告别了赵锦锋,通知所有人启程回京都。
赵锦锋送走陈琬琰一行人,带着许承鹤回到兖王府。
葛洪已经等候许久,一见他们就迎了过去。
许承鹤问他:“昨夜佟大人可有为难你?”
葛洪摇头,“昨夜佟家早早就休息了,倒是沈府最高的楼阁亮了一夜的灯。”
他也稀奇着呢,佟荣盘踞东都已久,自从他们来到东都,佟荣和没少给他们使绊子,原以为昨夜要和佟荣过几招,没想到风平浪静。
许承鹤道:“姓佟的惯会揣摩帝心,昨日贵人未露面,东都又戒严,他估摸着已经想通,不敢和咱们对着干了。”
赵锦锋疲惫的道:“还是圣上厉害。”
原以为赵瑾瑜让他戒严东都,防的是佟荣,看来是他想差了。
陈琬琰不管因何来东都,帮他解决掉佟荣这个大麻烦是事实,他领皇帝的情。
沈老夫人在确定陈琬琰昏迷后,就煽动命妇们求见皇后,被赶回京都的陈青岩一顿喷.
赵瑾瑜劝阻沈老夫人无效,直接将白夫人和黄夫人的诰命撸了,同时下了统一安东等地货币的政令。
统一货币最快的办法,就是在当地开设钱行,官员们为此忙的不可开交,有巨大的利益做诱饵,都将自家夫人看的严严实实。
等陈琬琰他们回到京都,京都已经归于平静。
赵瑾瑜正在和田中书等人议事,听闻陈琬琰已经进入义县,连忙让福多去兵部请正在和沈括干架的陈青岩。
咸阳王不舍的看着陈青岩离开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
“父王,您叹什么气?”梁欢不解的问,“国丈走了,您不该开心吗?”
“没什么。”他就是觉得挺解气的,不太想让国丈走。
赵瑾瑜带着陈青岩,风风火火的赶回延福宫,一进延福殿就让人把窗子关上,帘子拉好,翁婿二人坐在黑咕隆咚的屋子里干瞪眼。
“大白天的,有毛病吧!”崔冬韵一边浇花,一边心不在焉的想失踪的小枝,琢磨着等皇后好了,主动提下出宫的事,她可不想无声无息的死在宫里。
“不会浇就别浇,花都给你浇死了!”意姑姑留下一句话,就踏着夕阳的余晖,进了把守森严的延福殿。
崔冬韵:“……”
马车赶在宫门关闭前进了宫,在内侍省换乘遮光的软轿,把人抬进了延福殿。
崔冬韵错愕的呢喃,“皇后什么时候出的宫?”
她怎么不知道?
既然不在宫里,皇帝还让人每日送水送饭?
有病吧!
陈小幽魂一进延福殿,就先围着赵瑾瑜转了一圈,又凑近他闻了闻,什么都没闻到,才撇嘴老实了。
赵瑾瑜感觉一道阴风围着他转了一圈,含笑问道:“闻到什么了?”
陈青岩狐疑的问:“陛下在和谁说话?”
赵瑾瑜无奈的解释,“娇娇就在旁边,只是我们看不见。”
陈青岩红着眼叫了两声小豆芽,安慰道:“小豆芽别怕,你长兄会救你的。”
陈小幽魂在他身边飘了几圈,就坐在了他们二人中间的矮桌上。
彤霞安置好陈琬琰,将东都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叙述完。
赵瑾瑜蹙眉道:“朕知道了,你出去让汪海生进来。”
他吩咐汪海生,把等在偏殿的冯太师和宣平县公叫进来,几人商议起边境局势,与统一货币的事。
等夜幕笼罩大地,陈琬琰幽幽转醒,悄咪咪的下床往正殿走,就看到了正经危坐的赵瑾瑜,旁边还有三个老男人,一位精瘦儒雅,一位滚圆和善,另外一位魁梧正气。
小皇帝和老男人中间,盘腿坐了个呲牙咧嘴的小幽魂。
“过来!”赵瑾瑜语气清冷,一脸冷酷无情。
陈琬琰吓的抖了抖,迈着小碎步走到他面前,磕磕巴巴的问:“怎、怎么了吗?”
赵瑾瑜玩味的端起茶水呡了一口,也不开口介绍陈青岩,就这么晾着她。
陈青岩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他养大的那个孩子与他很亲,就算是赵瑾瑜再可怕,也不至于吓到不敢认他吧?
赵瑾瑜等了一刻钟,也不见她和陈青岩打招呼,语气温和的问她:“见了岳父怎么不问好。”
陈琬琰心里咯噔一跳,她就是在阴间看了本书,书里又没插图,她根本认不出哪个是国丈。
她的眼睛从三个人脸上一一扫过,仍旧无法分辨出,垂着脑袋干巴巴的说了句,“女儿见过父亲。”
宣平县公和冯太师一头雾水,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请太师和李尚书先回去休息,货币的事明日再议。”
俩人茫然的离开延福殿,心里有疑问也不敢交谈,皇家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等人离开,赵瑾瑜轻嗤了一声,问道:“朕听说你要跳坑?”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时候我不受控制,那洞里好像有东西吸引我。”
赵瑾瑜笑着问:“你父王你都不认识了?”
“太、太久没见了,十二年了。”
“你不是说你公爹和你父亲长的一样吗?”
陈琬琰被他逼问的一身冷汗,呐呐道:“我公爹没有大胡子。”
陈青岩呵呵冷笑,“你不是小豆芽,方才那两位一位文儒,一位精明,身上都没有武将的霸气,就算外貌认不出,你生长在军营,不可能分辨不出。”
“说吧,你究竟是谁。”赵瑾瑜冷声质问。
“我、我就是陈琬琰。”
“不要和朕耍心眼,朕没你想的那么好糊弄。”赵瑾瑜摸上拇指上的玉扳指,“从你醒来那日,朕就在怀疑你了,你若是坦白来历,朕可以考虑给你做场法事,助你投个好胎。”
陈琬琰不服的问:“我说错了什么,你要怀疑我!”
除了写书那里是她编的,其他说的都是真话,根本没有漏出破绽,他到底是从哪里看出问题的?
赵瑾瑜面无表情的说:“你说的大部分都是实话,但你和陈琬琬不是一个人,你把你的人生,强行与她的编在一起忽悠她,编的太生硬了。”
“……”陈琬琰生硬的说,“请赐教。”
“你说方芽和唐远结婚,方家出事,这应该是陈琬琬出事后的事情,但你来时还不到陈琬琬出事的日子,请问你是如何知晓还没发生的事呢?”
“难道不能提前发生?”陈琬琰硬着头皮狡辩。
“那么请问,你不知道朕与皇后的年纪,也不知今夕何夕,是如何知道皇后会薨于今年六月初九?”
陈琬琰被他噎的哑口无言,半天才说了一句,“她就是六月初九死的。”
“是六月初九不假,但朕那时还未登基,她也不是皇后。”
她拿沈琢刺激陈琬琰,又说老君山上有古怪,就是想把小娇娇骗过去,这人确实有两把刷子,引着她家小娇娇主动踏进她设的陷阱。
赵瑾瑜在自己手指上刺了一下,挤出一颗血珠,威胁她:“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说,朕就用这滴真龙之血让你灰飞烟灭。”
陈琬琰咬着唇,纠结的问:“我说了,你能保证我不灰飞烟灭?”
“你有的选?”
陈琬琰险些被他气吐血,木着脸道:“我叫陈婉婉,温婉的婉,在天朝猝死后去了地府,在忘川等船时,看到了一本与你们有关的书。”
陈小幽魂:“????”该不会是她给陈琬琰烧的纸吧?
“然后就有个苍老的男声在我耳边念叨,说可以把我送回天朝,但我要先去这本书里的世界做个任务,任务完成就送我回家。”
陈婉婉委屈的说:“我以为是带着系统穿书做任务,就同意了,我来后发现,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她害怕回不去,还要再死一次,就考虑不做任务留下来,可赵瑾瑜太吓人了,连反悔的机会都不给她,就送她去挖娃娃了。
“是什么任务?”陈青岩疑惑的问。
什么带着系统穿书,他根本听不懂,但他听出有人要害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