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琬琰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眼前晃荡的珠子,从最底下的一颗数到最上头一颗,一共十二串,一串上头十二颗。
她僵硬的扭头,就见赵瑾瑜顶着光秃秃的发髻,笑盈盈的看着她。
“坐着说,站着不累吗?”
“夫君,你醒啦?”一看到赵瑾瑜,陈琬琰的眼泪猝不及防就滚了下来。
“嗯。”还特意擦了脂粉,描补了气色才赶来见她。
“你把我照顾的很好,辛苦娇娇了。”
陈琬琰提着剑就要去抱他,追过来的冯四郎低呼一声,“皇后娘娘,剑剑剑!”
虽然他声音压的极低,但在落针可闻的紫宸殿仍是突兀。
沈括被突然出现的赵瑾瑜吓的险些站不住,实在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灵机一动,高喊:“保护陛下!”
殿前侍卫顿时便围在了陛阶下面,持刀指着陈琬琰,只等赵瑾瑜一声令下,就要将她捉拿。
赵瑾瑜冷声怒斥,“退下!”
陈琬琰这才惊醒过来,扔了手里的剑,摘下头上的旒冕,垫脚戴回他脑袋上,“我不戴。”
赵瑾瑜有心想将她抱起来,奈何实在没力气,只稍稍低了头,将手中的玉簪递给她。
陈琬琰将玉簪替他导入发髻固定旒冕,这才抱着他哭起来:“我要去砍了她!”
“小娇娇不哭了。”赵瑾瑜温声哄她。
陈琬琰擦了擦眼泪,抽噎道:“我憋不住。”
赵瑾瑜低声哄她:“先坐下好不好,夫君快站不住了。”
“那是夫君的位置,我不坐,我去砍人。”陈琬琰放开赵瑾瑜,蹲身捡起地上的宝剑,红着眼圈瞪着沈括,“究竟是谁弑君,众位大人尽可以问问陛下。”
冯四郎给李珩一个没事了的表情,李珩才退回自己的位置,李泽等人也跟着他退了回去。
赵瑾瑜也不勉强她,从容的从袖中摸出一根凤簪,熟练的替她将披散的头发挽好,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你先去后殿梳洗,等我一起回。”
陈琬琰也不放心他,点了点头,听话的去了后殿。
李珩看到皇帝温柔的替陈琬琰梳发髻,那熟练的手法,像是经常为她束发,陈琬琰也理所当然的任他摆弄,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嫉妒,又释然。
陈琬琰这性子,就是有暖化人心的本事。
赵瑾瑜撩袍落座,冷眼扫视众人,“是谁说皇后软禁了朕?”
殿内众人一言不发,谨小慎微的直往后头躲,缩头缩脑的生怕被点名。
赵瑾瑜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那群人,问道:“朕若是再不出现,你们还打算逼宫不成?”
李珩举着笏板出列,跪在殿中央:“微臣求陛下给皇后做主,龚大人污言秽语辱没了微臣不要紧,可皇后是陛下的发妻,万不该受他折辱。”
赵瑾瑜淡淡道:“皇后是朕的结发妻子,她是怎样的人朕清楚,荣国公是皇后的义兄,皇后曾寄居在李家,二人并无私情,容不得旁人置喙,龚大人若是年纪大了,就辞官回家养老吧。”
赐婚的圣旨是他父皇下的,但他父皇也另下了圣旨证明她的清白,他的妻子容不得他人侮辱。
龚先扑通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是老臣糊涂,老臣也是担忧陛下的安危,才口不择言,无意辱没皇后娘娘。”
赵瑾瑜冰冷的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冷声道:“朕最后再说一次,无论皇后有没有子嗣,朕都不会废后,更不会广纳后宫,若是有人再敢干预朕的私事,别怪朕对你们不客气。”
“陛下三思!国不可没有储君!”沈括高声规劝。
“你不必再多言,朕自有安排。”
“陛下决定过继子嗣了?”咸阳王替众人问出了疑问。
“陛下还不足三十岁,现在提过继之事,为之过早。”冯太师反驳。
“陛下打算如何安置沈琢?”沈括阴沉着脸问。
赵瑾瑜眯着眼眸,凉薄反问:“沈国公以为呢?”
沈括听他反问,心里咯噔一声,便知事情十有八九败露了,他没在人前公布,许是心里还存着昔日的情分。
梁欢不知沈家的事,只猜想着陈琬琰刚才说的话有几分真。
“沈国公夫妇去世三月有余,你本该去职守孝,因朝廷需要你,未能守制丁忧,冯知远已于昨日返回京都,你与他做了交接,便去守孝吧。”
因着沈家丁忧三年,大权就要旁落,他特许了众人为沈括上疏夺情的请求,经此一事,他再把京畿的防卫交给沈家,自己和陈琬琰迟早要没命,沈括已然不适合待在兵部了。
“沈氏未出五服的族亲,需要守孝的,也一并守制去职。”赵瑾瑜又补了一句。
众人大惊,这是要把沈家一撸到底?
梁欢忙替沈家美言,“陛下三思!这牵扯到太多官员,如何填补空缺?”
“难道没了沈家,这朝廷就运转不动了?”
现在谁人不知道沈家势大,连皇室宗亲都巴结沈家,这朝堂之上有多少是沈家的人,外面州府又有多少沈家的人,他一清二楚,若不是势大,他们如何敢对自己下手?
“朕就是三思太多,才酿成了今日的祸事,你们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朕是不是也要看沈家的脸色?”赵瑾瑜厉声质问。
他自问手段强硬,只在对沈家的事上事事退让,却被他们逼的差点没了命。
白大人道:“可这辞官的人太多,一时难以填补。”
李珩沉声辩驳,“这事儿自有吏部安排,吏部尚书尚且未开口,大人怎知无人可安置呢?”
冯四郎适时补充:“为父母丁忧乃是礼制孝道,无特殊原因,朝廷也不得强召在丁忧期的官员,陛下仁德,允许沈氏族人停职守制,尔等为何阻挠沈国公为父母守孝?”
“臣愿意为陛下分忧!”樊奇跪地高呼。
他当年选赵瑾瑜可是冒了大险,给樊家争取了立功的机会,他作为赵瑾瑜的头号拥护者,被皇帝诏回京都,自然要第一个响应。
“臣也愿意为陛下分忧!”
“臣等愿意为陛下分忧!”
沈家去丁忧,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们可以利用沈家不在这二年,带领自家人效忠帝王。
陛下除了不肯与朝臣联姻,知人善用行事又不昏庸,他们巴不得赵瑾瑜在这上位置上再坐个几十年。
有一大半的官员跟着跪地,只剩跟着沈家吃香喝辣的官员,还在倔强的替沈家说话。
“朕乏了,有事明日再议。”他得赶紧去哄哭鼻子的小娇娇。
汪海生高声喊了一嗓子退朝,便将自己的手递到赵瑾瑜面前,扶他起身离开。
梁欢瞧着赵瑾瑜脚步虚浮,心里已经对陈琬琰的话信了几分。
他凑到沈括跟前低声说道:“陛下只是让你回去丁忧,并未再另行处罚,你可别再犯轴了,保沈琢还是保沈家,你心里应当有个章程。”
“陈琬琰不会罢休的。”沈括道。
“你别再对她不敬了,她是皇后,更是蜀国的公主,她的名讳岂是你能喊的!”
梁欢实在是头疼,这沈括也不知道究竟是野心大,还是只想和陈琬琰作对,这么多年就没消停过。
方才赵瑾瑜当众为她挽发,可见是将人疼到骨子里了,她闹着不愿意让皇帝广纳后宫,皇帝也愿意依着她,他们为难皇后有什么用。
赵瑾瑜行至后殿,走过去抱住她,揶揄道:“不哭鼻子了?”
他一开口,陈琬琰又忍不住红了眼眶,“我以为我要当皇太后了。”
赵瑾瑜失笑,“你连个孩子都没有,只怕会被赶出宫去。”
她还这么年轻,又是有靠山的遗孀,人家不是弄死她,就是将她扔去皇陵看管起来,皇太后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陈琬琰憋了憋嘴,说道:“那你可得好好活着,我这辈子都不要当皇太后。”
“嗯。”赵瑾瑜亲了亲她的脸颊,问道,“怎么没诏嘉王世子来京都?”
陈琬琰:“?????”
不是赵家?
是诏嘉……王世子????
“哦,也怪我话说一半就昏迷了。”
赵敬淮手中握着沈家的把柄,他原是要她诏赵敬淮来京都,替她压制沈家,没想到这次沈家过于谨慎翻车了。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把沈家搞了?”陈琬琰兴奋的问。
“只是让沈氏族人辞官丁忧。”
沈家的尾巴藏的太好,他没证据,也不能做的太绝,沈家是他的外家,沈括还是他的伴读,拿不出证据对他们太狠,日后谁还敢效忠他。
沈家这次损失不小,又有这个把柄在他手里,以后肯定不敢再嚣张了。
陈琬琰也知道他的不得已,只道:“我只要你平平安安,沈家的事你做主就好。”
赵瑾瑜轻轻勾了勾唇,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陈琬琰先是红了脸,随后又惊的差点跳起来,“金矿?”
“嗯,我进去了你说的那个黑洞,看到了你的一生。”赵瑾瑜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爱怜的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看到你坐的那个车滚下山崖,你当时一定很害怕。”
他从没听她说过她是怎么来到的他身边,看到那血腥的画面,他便知她为何会畏惧鲜血了。
“有夫君,我就没怕过,夫君快和我说说金矿的事。”
“我听到你床对面那个墙上,有人说发现一处金矿,有三十一点五五吨。”
陈琬琰张大了嘴,她床对面的墙上挂着的是电视,“所以,你……你是因为金矿才醒不来的????”
赵瑾瑜羞赧的点点头,“我也在那里听到了长兄的声音,他一直喊我回去,可你那个世界的东西对我太有吸引力了。”
其实有几次他已经快醒了,但那人正说到关键地方,他为了弄清楚具体方位,就错过了回来的时机。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的一生,还有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
按一下就会亮的灯,会反光的玻璃,软软的床,平坦无尘的路,还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车。
还看到她穿着小裤衩和小衣在大水池里游泳,黑夜里穿着短裙,在亮堂的屋子里翩翩起舞,她场面奔波在各地的舞台,闲暇时与朋友喝酒旅游,活得潇洒又肆意。
“让你困在这皇宫,你肯定很不习惯吧。”
陈琬琰怔怔道:“只要能和夫君在一起,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咱家这么大,够我玩了。”
赵瑾瑜在尽可能的满足她的需求,她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陪,她想见谁招招手,这么大的皇宫她随意跑.
赵瑾瑜偶尔得空也会带她出宫玩耍,只要他的后宫没有其他嫔妃,她就不觉得这座皇宫是牢笼。
赵瑾瑜捏了捏她娇嫩的脸,笑意几乎要溢出眼眶,“就这么喜欢夫君?”
陈琬琰小脸通红,不好意思的跺脚,“我喜欢夫君也不是一两日了,你快别勾引我了!”
“真是夫君的好娇娇。”赵瑾瑜俯身亲了亲她红润的唇瓣。
她为了他,放弃自由,他为她放弃纳妃育子,他也说不清他们二人谁爱谁更多,他想与她过完这长长的一生,再许来世,以及生生世世。
陈琬琰被他吻的气喘吁吁,软趴趴的靠在他怀里问:“那你弄清楚金矿在哪里了吗?”
赵瑾瑜颔首,“在唐州的桐柏县,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那墙上的人说南阳的桐柏县,他不知道在哪里,就想起她小时候总是拨着玩的彩色圆球,刚好那个球摆在她的床头的柜子上,他研究了好久,才看出来对照的是唐州的桐柏县
“不会是你替我选的那个,养羊的山头吧?”
自从她知道陈家有个翡翠矿,打听到朝廷允许租赁小山头,她就到处租山挖矿,除了土什么都没挖到。
“就是那个。”
“那我现在不是好大一个富婆?”
“你本来就是好大一个富婆。”赵瑾瑜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一吨是多少斤呢?”
他现在就想知道那个所谓特大的金矿,三十一点五五吨是有多少。
“两千斤啊!”
赵瑾瑜纵是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么多?”
一斤十六两,一吨就是三万两千两?
陈琬琰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那里一斤是十两,一两五十克,我们这里一斤是十六两,一两三十克。”
赵瑾瑜在心里算了算账,“那也有上百万两了。”
“你还涂了唇脂?”陈琬琰才不关心那点金子,朝廷不允许百姓和官员私挖金矿银矿,发现金银矿的山都得上缴朝廷。
赵瑾瑜轻笑,“还不是怕你看到我憔悴的模样嫌弃。”
“我天天都看夫君呀,汤汤水水还是我嘴对嘴的喂你呢,前阵子你才憔悴,现在好多了。”
“岳父和大祭司还在延福宫,我们先回去吧。”
他醒来就听说陈琬琰在开朝会,怕她受委屈,才着急赶去了紫宸殿。
陈琬琰扶着他上了御辇,自己也笨拙的爬了上去,“大祭司有没有说你是怎么回事?”
“他说好险捡回一条命,没吃打虫药前,你给我吃什么,压制住了蛊虫?”
“我摸到你胃部鼓鼓囊囊的,还很硬,我就天天给你喂四磨汤消食。”
赵瑾瑜搂住她的腰,蹙眉道:“你腰怎么这么粗?”
陈琬琰:“……”
就在她生气想打人的时候,赵瑾瑜紧张的问道:“我摸你腰上的肉有点紧绷,你嘴对嘴喂我,蛊虫不会跑你肚子里了吧?”
“我肚子里没虫,我这是月事不调引起的。”
俩人回到延福宫,陈青岩一看到她,就夸张的问:“小豆芽,你怎么吃这么胖?”
陈琬琰:“……”
“爹,你这一路辛苦了。”陈琬琰看到陈青岩一身风尘,眼框顿时就红了。
“好了,乖宝儿不哭,爹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等爹说完你再哭。”
陈琬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