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着实大,雨刮器快速地擦掉,雨水又漫上来,大雨像海潮,模糊了人的视线,车前的两页塑料片快速地来回摆动,齐寓开车只能更加小心。
他们的车子后面跟着一辆红色出租车,它的红色顶灯都在后视镜里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了。
齐寓有些警惕地多看了两眼后视镜,洛桐有些紧张:“怎么了?”
“没事,雨下的大,我观察一下车距。”齐寓若无其事地说。
说话间,红色顶灯在后面一个路口转弯过去了。
洛桐害怕说话会干扰到他开车,不敢和齐寓说话,便有些无聊地抠着车子的内饰。
齐寓觉察到,问她:“洛桐?”
洛桐抬头看着他,表情呆萌:“嗯?”
齐寓眼睛从洛桐脸上一扫而过,有微微的笑意,他目视前方,问:“你怕不怕去墓地?”
洛桐说:“有点。总觉得墓地仿佛有灵魂。”
齐寓听后,说:“你好像胆子很小?天生的?又怕鬼,又怕黑?”
“嗯。也许吧。我妈说我小时候总是夜里哭,我们那里有这习俗,觉得我是被鬼缠身,还请道士来作法。”洛桐说。
“后来呢?”
“长大了就好了。”洛桐说。
齐寓说:“哪有什么鬼,你是失足落水被吓着了吧?”
洛桐说:“失足那次才最可怕,我记得自己刚好在岸边走的,突然就被一股力拉扯了一下,落入了浅滩。还好,当时海滩边有救生员,他把我和母亲一起救起来了。”
“你母亲也落水了?”齐寓问。
“嗯。好像是为了拉我,也掉下了水。”洛桐说。
“好像?”齐寓问。
“嗯。外婆说的。”洛桐说。
车子停下来,齐寓看着她,眼睛里有心疼。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齐寓安慰她。
情报里说的是,洛桐母亲抑郁症轻生,因此还丢了第一份工作。
洛闻舟在落水之前来找过她,不知是不是因为洛闻舟的出现,她受了刺激才走了极端。
“小孩的确不适合去墓地。会被勾魂的。”齐寓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帽子又给她兜上。
“到了?”洛桐看到车子停下,可外面雨着实大,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楚车子停在了哪儿。
“嗯。我先送你去书房。”齐寓拿出门上的雨伞说,“你在书房等我会儿,我忙完来找你。”
齐寓打着厚重的雨伞送洛桐从正门进去,到了书房门口,洛桐抱着他的腰,有些依依不舍。
“你快点回来。”
她对打雷下雨,有天然的恐惧。
齐寓点了点头,帮她开了廊灯和房间灯光,又吻了吻她的鬓发,他从外面锁上了门,才放心地离开。
走到屋外,齐寓给黎诗宁打电话:“我到了。你在哪里?”
“我在后院。”黎诗宁说,“铁门锁住的那边。”
“好,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齐寓穿过长廊,往边门去,打开锁住的边门,推门出去,就看见黎诗宁穿着一件宽大的雨衣像个落汤鸡似的站在雨里。
“你怎么过来的?”齐寓一边用钥匙开锁链,一边紧皱眉头,“下这么大的雨,你也会挑日子。”
黎诗宁捋开黏在额头上的刘海,说:“晨练徒步走过来的,出门前没下雨,这雨来得突然,下的不讲道理。幸好门卫室里留了件旧雨衣,不然,可就真的糟糕了。”
齐寓听了觉得有些好笑,那雨衣是撤岗时不要的,但像是恰好给她准备似的。
他微勾了勾唇:“还上山吗,山路不好走。”
“去吧。来都来了。”黎诗宁说。
齐寓打着厚重的雨伞,一边看着脚下,一边提醒黎诗宁:“小黎,当心脚下。”
台阶上有些薄青苔,她穿着运动鞋,不怎么防滑。
他不提醒还好,一提醒,黎诗宁打了个岔,脚下还真的滑了一下。
齐寓拉了她一下,她稳住了,抬头看齐寓,她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齐寓,眉眼和齐宜真的很像,尤其是那双双凤眼,黎诗宁看得心头一滞。
齐寓和黎诗宁眼神交汇,静止了两秒,齐寓移开目光,问:“你每年都来?”
黎诗宁点头。
“有空就会来,先前,后山还有另一条道能上山的。”黎诗宁说。
齐寓说:“最近房子挂牌出售,我把通往外面路给堵上了。”
黎诗宁脚步一顿,转头看他:“房子要挂牌?为什么?”
齐寓说:“我想等这边事情忙完之后,去中国定居了。”
黎诗宁眉头一蹙:“那齐宜的车祸案……”
她之前一直听说,齐寓在暗中查着这案子。
齐寓看了她一眼,脸色冷肃,又隐隐透着无奈:“刚出事那两年是一直在查,但现在,事情过去那么久,再要找到目击者很难了。”
“当年出事前,齐宜对我说,好像有个人一直在跟踪她。这些,我在警局录口供的时候,对警方说过。”雨声嘈杂,两人谈着这话题,像荒芜中蔓草丛生。
齐寓说:“我知道。学校门口监控头拍到过一张照片,不过,那像素太低,又是一身黑衣,一点可辨认的特点都没有。”
说到这里,齐寓审视着黎诗宁的神色,她看上去很难过,但眼神很直白,不像是隐瞒。
顿了顿,齐寓又说:“除了那些,你还有没有想起别的线索来?”
“没有。”黎诗宁说。
“那跟踪她的人什么样,她跟你描述过吗?”齐寓问。
“没有。她说是个影子一样的人。”黎诗宁说,“齐宜说话的方式有时候挺天马行空的。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她是跟我开玩笑的,还是说真的。”
黎诗宁有些迷惑地看齐寓,看得齐寓心头怅惘不已。
黎诗宁对齐宜的了解,比齐寓想象得还要多。
齐宜,是个爱做梦的女孩。
她上中学时,喜欢上自己的老师,父母很生气,才将她转学来黎诗宁的学校。刚上学的一个礼拜她绝食抗议,直到有一次她被强摁着来到班级上了一天课,和黎诗宁交上了朋友,才愿意去学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齐寓很感激黎诗宁,他想着暑假回来看妹妹的时候,也认识一下她新交的朋友。
可谁又能想得到,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交上朋友。
……
两人到了墓碑前,大雨将墓碑冲刷得很干净,三块碑前后放置,像是爸爸妈妈牵着孩子。
齐宜再过分,再离经叛道,一切也终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爸爸妈妈也早已原谅她了吧?
雨中,黎诗宁俯下身子抚摸着齐宜的墓碑,她的表情很哀伤,齐寓支着手肘,抿紧双唇,也同样在隐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