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没回木屋,一直在屋后听着公路上的响动,这是近郊,算是农村,到处是田地,种什么的都有,荒地也不少。
做守林人那会儿,他只管看园子,平时下地耕作收成都有雇农。
这个蓖麻林的东家不知道是谁,包了几公顷地种这个,不能吃也不能穿的。
壮汉在月色下来回踱着步,离交易时间越近,他越忐忑。夜越深,脑袋也越清楚。
一种从未有过的敏锐和神经质爬上他全身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
壮汉陡然想起村里的老人曾告诉过他的:这片蓖麻林原是美军的战略作物,榨了油用在机械里能起到润滑作用,还有传说蓖麻果有毒,能提炼制成神经毒剂。
但这一点,谁都没法确认。
想到这里,壮汉爬上枝杈摘了一丛蓖麻果,剥开了外面的硬壳,将果实揣进裤兜里,以备不时之需。
他做着这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听着树林里的声音,虫鸣和风声扇动着树叶子,凉风飕飕地往脖子里灌,他觉得脊背阵阵发凉。
他低声骂了句脏话,咬着牙坚持站在屋门口,进了屋,又没信号,他怕姓阮的找过来,接不通电话,误了事。
正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划破夜的宁静,他浑身一凛,即刻转身回了屋子,抄起地上的砍刀牢牢抓在手上,背在身后作出防御的姿势。
又一会儿,他听到树丛里哗啦啦一阵乱响,晚上天黑,树又高,这是一片老蓖麻林,最高的树都能长到四五米,把远处的视线挡得一干二净。
他在虚空中辨着脚步的靠近,朝空气里问了句:“谁?!”
“我。”
前面黑森森的影子停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到了屋前,对方忽然惊叫了一声“啊”!
壮汉被那声音一惊,举起了砍刀,随后贼眼的声音尖叫着响起:“别砍,是我!”
贼眼打过来一束手机的探照灯,闪了两下,壮汉也跟着闪了两下灯。
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
两下灯闪表示平安无事。
对面传来一声:“你早特么闪灯不完了嘛!叫什么叫。”
贼眼捂着胸口,惊魂未定:“一个凉飕飕的东西掉在我脚背上,我还当是蛇。”
贼眼打着灯照了一下地上,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翻转着看了两眼。
那是一串珍珠,缀在洛桐鞋襻上的,刚才进来的时候刮在树杈上,被贼眼脚步震动又掉落了下来。
“吓死老子了。”贼眼俯身骂了一句,捡起了珠串。
贼眼晦气地想将珍珠往远处一扔,但又忽然想起之前扔那块布的时候,被壮汉骂了一遭,于是便又揣回兜里,扔进兜里的时候,他贴身摸到一支冰凉的针管。
他哆哆嗦嗦地将针管拿出来交在壮汉手里:“就这。花了两百。真他么的贵。”
壮汉咽了口唾沫,摊掌心里看了看:“这玩意怎么用?”
“扎肌肉里,把药推进去。”贼眼缩着肩膀,叮嘱道,“你看着点用,这玩意劲儿挺猛的,听说会口吐白沫。”
壮汉一时无话,有些郑重地点了点头,这回他要是失手,数罪并罚,这辈子蹲里头不用出来了。
壮汉思考了一下,谨慎地规划:“你去村口的土路上守着,等人来了给我报信,撤退时候,我们绕过村口从屋后走。那条小路能一直通到外面的大路。”
贼眼心里有些发慌,刚才走那一段已经要了他的老命了,现在又让他走一遍?他钱还没拿到手,这心脏病的病根没准就此落下了。
壮汉看看他那怂样,骂了句:“废物!那你交易,我守在外头?”
贼眼干瞪眼:“啊?我不敢啊。”
“不敢你还废什么话!去,滚去车上等着去。”壮汉推了他一把。
他想了想,又不放心,嘱咐了一句:“报完信你就留在车上,撤退的时候跟我接应。”
贼眼反问:“那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出来?”
“看信号、看人、听声。”壮汉说,“机灵点。”
贼眼深吸一口气:“行~!”
……
阮飒去了趟公司,打开保险箱,从公司备用金里拿了十万美金揣进手包。
去往蓖麻林的路上,他思忖着:那两毛贼为了十万美金就敢绑人?
思考之后,他有了两个判断:
其一,那两人没见过什么大钱,大概率是第一次干这个勾当。
其二,第一次绑人,做贼的更容易心虚,不能刺激,逼急了容易狗急跳墙。
阮飒不想为民除害,只想交完钱赎了人,带走洛桐。
阮飒没有报警,连叔叔阮泰祥也没有通知。他只身前往,只为保洛桐安全,他不能拿洛桐的性命冒险。
半点也不能。
临出门前,阮飒犹豫过要不要带点防身的,最后还是什么硬家伙都没拿,为的是避免一切刺激他们神经的东西。
阮飒将车子停在废弃的荒村口,拿着袋子下来打电话。
通话音断断续续,响了几下,那边接了起来:“喂?”
“我到了。现在怎么走?”阮飒音色低沉。
“一直沿着村口的土路走。到了分岔路往东,两百米,有间木棚,就那儿。”壮汉紧握着手机,他的嗓子发干,强自镇定。
壮汉挂了电话又打给贼眼。
“看见人来了吗?”壮汉语气不好。让贼眼报信的,结果人都来了,报信的却连个电话都没有,他怎么能不生气?
贼眼嗓音发抖:“没,没看见……我刚刚走到路口。”
壮汉往地上啐了一口,暗骂了句“废物”,但眼下他没工夫跟他扯皮,只说:“盯梢不必了。你把车开去后门那坎儿,等着接应。”
贼眼结结巴巴:“知,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后脖上挂满了冷汗,回头看了眼抵着他脑后的硬物,贼眼刚要说“按着你吩咐的……”
手里拿枪的家伙狞笑一声,干脆利落地用枪托敲了一下贼眼的后脖颈,贼眼登时眼冒金星昏死过去。
戴着手套的手在贼眼浑身上下翻了一遍,从他的口袋里只搜出一串珍珠链子,他看了一眼,揣进兜里。
随后,他动作熟练地将贼眼拖进车子后备箱,用毛巾把出风口堵死,又将车窗紧闭,用钥匙锁上车子,举起钥匙奋力一抛扔进了田沟。
他整理了一下鸭舌帽,将枪塞进裤腰,从容地扒开树丛,往树林深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