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阮飒又接到电话。
“喂?你到哪儿了?”
“在走,快到岔路口了。”阮飒说。
“开着免提,别挂电话。”那人突然说。
阮飒说:“好。”
阮飒依照他吩咐开了免提,各种声音均从话筒里传过去,穿越丛林的窸窣声、虫鸣声。
壮汉竖起耳朵辨着人声、脚步声,他的耳朵比旁人好。
他能听出一个人走路的脚步声和拨开树丛的声音,都是有规律和节奏可循的。
如果周遭还有别人的话,则多少会牵连着树枝,使声音相掐,听上去杂乱。
壮汉有一回在守林的时候还真遇上过偷盗的。
他们从村口进来,一个人爬在树上用镰刀砍蓖麻果,一个人拖着麻袋在地上接。
两相配合,弄出来的声音像是和声。
听惯了树林夜声的壮汉,一下子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声,和蜜獾、狍子跑过林子的声音都不同,倒和农民采收的声音相像,却又明显比那声音小得多。
他抓住了那两个家伙, 缴获了一麻袋蓖麻果,那两家伙看上去顶多十六七的样子,其中一个跪在地上求饶:“老板,我们家里没油了,听说这玩意能榨油,这才来偷的。”
壮汉抬手扇了那小子一巴掌说:“有毒的,人吃了会死。”于是,他把两个家伙放了,还给了他们一点钱。
第二天,壮汉自己把那一麻袋蓖麻卖给了榨油厂,换了点钱。
谁也不是天生的坏人,都是为了钱。
……
壮汉闭上眼睛,那声纯粹得很,和他带着洛桐进林子里的声音何其相近。
对方应该是一个人。
壮汉将砍刀塞进后腰,左手插在裤兜,里面有支注射针剂。
电话里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交叠成了回声。
他,来了。
月光下,壮汉站在门口,只听到两股声音的声差逐渐加大,他便挂掉了电话,点亮了手机上的电筒,那一束光照向阮飒过来的方向。
阮飒循着亮光,拨开树叶,一脚跨进了屋前的一小片空地。
“别动!”壮汉说。
光照进阮飒的眼睛里,他有些睁不开,抬起手臂挡了一下。
强光下的人这么高大,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来。壮汉心里顿时有些发慌,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发颤,略略分开了双腿,站立住。
壮汉提高音量道:“钱呢?”
“在包里。”阮飒说。
话音刚落,那束光便落到阮飒的左手,他左手提着一个手包。阮飒拉开拉链略略倾斜袋口向男人展示了一下钱,那是捆得整齐的十摞美金。
壮汉有些凶巴巴的:“把钱扔过来!”
光线一转,阮飒得以清楚看清了面前的人,他是一个身材敦实的本地人,脸上戴着干活遮阳用的脸基尼,应该是临时找来遮脸的,他两腿站立的时候微微分开,这样站比较能稳得住,腿不至于发抖。
这一切指征都和阮飒先前想得差不多,只有一点不同。
两人说话间,再没有第三个人出现。
他的帮手呢?!
在屋里?还是在别的地方准备偷袭?
“我先要看到人。”阮飒八风不动,同他对峙。
壮汉也咬着牙,不松口:“给钱,放人。”
阮飒移动一步说:“人在屋里?你进去把人带出来。我们在门口交易。”
壮汉犹豫了三秒,面容扭曲,他怕生变故,对方若不在视野之内,他便不放心。
而且,他有些没想到对方气势能这么足,看上去丝毫不慌,这使得他先发制人的招数落了空。
壮汉原先想的是拿到钱拔腿就跑,对方还需要时间进屋救人,有这时间差,足够他跑很远,去和贼眼接应。
可现在,情况有变,对方很警觉。
壮汉想了想说:“不行。你得跟我进去。”
阮飒略迟疑地点点头,他把包拉链拉好,落后他两个身位尾随着。
壮汉也很警惕,不把后背软肋示人。他倒退着进屋,一手护着胸前,一手反握着身后砍刀的手柄。
进了屋,壮汉立即将地上的洛桐提溜起来挂在胸前,阮飒跨进来,两人周旋了两步,距离不近不远,依旧是两个身位。
阮飒眼睛往洛桐脸上一扫,她看上去像是睡着了,浑身软着,蔫头搭脑的。
壮汉提着个人也吃力,但就是谁也不肯先松手。
微弱灯光下,房间里的格局逐渐显清楚,这是间守林人住的木屋,墙壁下放农具的地方,露出了一块,有个农具被拿走了。
阮飒沉声问一句:“你们给她用了什么药?”
壮汉也聪明,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细烟丝放在洛桐鼻息下面,烟丝翕动,表明洛桐仍有喘气。
壮汉说:“就是麻醉剂,两个小时后,她自己会醒。”
阮飒目光变得更加阴郁,麻醉剂?!麻醉剂,有很多种……越早解毒越好,要争取时间。
“把包扔过来,人就是你的了。”壮汉同样心急。
“把人放下。”阮飒厉声说,“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阮飒看着他的眼睛率先蹲下来。在黑暗中,阮飒的后背绷得很紧,姿势像一头猎豹,如果对方耍什么花样,他一秒就能扑上去救下洛桐。
壮汉也学着他的姿势,一时间两人的手都抓在洛桐身上,阮飒将手包小心地移过去。
四目相对。
两人眼神直直看向对方,像两柄出鞘的剑,剑光与剑光相擦相碰撞。
下一秒,男人手在裤边上一擦,迅即掏出针管向阮飒扎去。
阮飒只看到他身体一晃的时候,还以为他要掏出的是砍刀,阮飒怕他会伤害到洛桐,便不顾一切奋力朝男人扑去,针头直直扎进阮飒胸膛,药液沿着经络通向四肢百骸。
片刻后,阮飒痛苦地抽搐着身体,脸色发白,瞳孔放大。
随后,不动了。
确认他昏迷过去后,壮汉一把掀开阮飒沉重的身体,去拿地上的手包。
他颤着手拉开包链,在手电光下验着里面的钱。
十万!十万美金!
壮汉激动地沉了沉胸口,他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现在都是他的了!
此时,全天下仿佛都是他的!
壮汉冷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地下躺着的两人,像是死了一样。
他本来不想用的。
但在阮飒俯身的一刻,他看到了他脖子里银质项链,那是部队给特种兵授予的徽章。
抉择的时间就是一刹那!
一不做二不休!
他干脆烧了一簇干烟叶,点着了竹榻上的干草,又将一次性打火机扔进了窜起的火苗,这才抬脚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