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透,牦牛和犏牛已走进了山里。
清晨的雾气裹着一层凉意从茂密的松林里溢出来,缓缓滑向起伏连绵的山岭,鸟啼麝鸣,瀑湍溪跃,松涛阵阵,真是一派风光旖旎的好景象。
牦牛走在前,听着身后犏牛哼哧哼哧喘着气,早间吃得太饱的缘故,他不停地打着饱嗝放着响屁,也许还在回味昨晚热炕头和乔荞睡觉的场景,犏牛边走边发出奇怪的傻笑。
他是快乐的,也是满足的。
在一个傻子的世界,能吃饱肚子,晚上有一个女人陪着睡觉,便是他最大的幸福和快乐,何况还有一个儿子天天喊他爹。
牦牛心里不痛快,像被马蜂蛰了一下,挥起手中的砍刀,将一棵榉树拦腰砍断。
他已不想再维持这种令自己煎熬的日子,五年来,他想尽办法试着接近乔荞,可是牛氏精明得象只老狐狸,她防备着牦牛的冒失,不给他任何侵犯乔荞的机会。
自从生下牛仙宝,牛氏绝不会把乔荞母子单独留在家中,东院的门锁已全部换过,钥匙牛氏和乔荞各拿一把,即使大白天牛氏都会竖着耳朵听着牦牛的动静,只要他去东院,牛氏会紧跟着过去,眼睛盯着牦牛的举动,不让他的魔爪施展淫威。
牛氏早给乔荞放过狠话:“以前是为了你能怀上个娃,不得不的事,说开了也是为你好,为犏牛好,如今仙宝都大了,但凡你和他大伯有半点差池,我第一个不答应,牛窝堡子的人也不答应,他们嚼烂舌根会把你用唾沫淹死!”
乔荞脸红耳赤接受着牛氏的教训。
她又何尝不知牦牛想做什么,这个男人是一只饥饿的野兽,时刻盯着她转,伺机要和乔荞重圆旧梦,一想到过去的经历,乔荞恨不得拿刀亲手阉割了牦牛。
但,不争的事实是牛仙宝的存在,他的的确确是牦牛的种,是牦牛的儿子。
牦牛是他的爹!牦牛用行动疼爱着牛仙宝,天性中的血缘之情总让牛仙宝和牦牛粘在一起!
既然家中施展不了淫威,达不到再次占有乔荞的目的,牦牛尝试过在外面下手。
一次是前年去毛家梁赶集,牛氏允许乔荞和牦牛犏牛同去,临出门又不放心,打发小兰跟了去,几个人坐的是牛窝堡子村长家的拖拉机,除了他们四人还有村里的七八个人。
拖拉机走到半路出了毛病,村长骂着娘趴在地上修理机器,其他人都去路边摘刚熟的野草莓,犏牛背着牛仙宝在草丛里抓蚂蚱,乔荞一个人坐在路边呆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
牦牛下到坡底解手,看到不远处小兰和村里的几个姑娘嬉笑,他想起什么,喊着小兰过来,小声吩咐:“你瞎忙啥?咋不带你婶子去林子里方便一下!”
小兰一愣,瞅着爹脸上毛躁的神情,瞬间明白了爹想做什么。
她心里冷笑,嘴上说道:“村里人都在跟前,她喊起来你不羞臊?晴天白日的。”
牦牛瞪着眼睛,吐了一口痰说:“她不敢,她还活人呢,没看牛仙宝在吗?”
小兰转身向乔荞走去,五年中,她和乔荞没有正面说过几句话,牛氏不让她接近乔荞母子,防她防得像贼一样。
可是小兰心里的恨却从未平息——要不是这个婆娘进了牛家,自己的娘怎么会上吊自杀?自己的姐姐怎么会疯掉?自己的哥哥怎么会离家出走?——全是乔荞的错!
“婶,你陪我去解个手,林子深,我害怕。”小兰走近了喊乔荞。
乔荞有点不情愿,她对小兰没啥好感,甚至觉得这个妮子让自己莫名地害怕。
但小兰是牛氏的心腹,乔荞知道牛氏派她跟来,不过是为了监视自己。
不就是陪她解个手吗?乔荞张望着停在路边的拖拉机,村长还在修理,几个男人在帮他,村长脸抹上了机油,黑得象戏台上的包公。
她点头说好,随小兰下了公路,两人走过一大片的草地,钻进了前面的树林里。
阳光一下子消失不见,阴森森的林地里仿佛是一个幽深无边的洞穴。
小兰走得急,七拐八拐闪进了树丛里,最后的声音传来:“婶子你立着别走开,我肚子疼,要费点时间呢。”
乔荞靠在一棵白皮松上,她抬头寻找树顶的光亮,却看到一只鸟扑棱棱飞过。
没等她看清鸟的羽毛是啥颜色,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是牦牛!不用看都知道是他!
乔荞被掀翻在地,枯枝扎疼了她的身体,牦牛已扑了过来。
“你敢胡来,我让犏牛宰了你!”她在惊慌中喊叫。
“那你喊,让村里人都听到才好,我会说是你勾引我,我和你又不是第一次!”牦牛说着已解开了腰间的皮带。
乔荞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哀鸣,她突然想到了牛仙宝,想到了树林外的人们,随即又想到了树林里解手的小兰,她用膝盖抵着牦牛的胸膛低喊:“小兰在树林里,她马上就出来了!”
牦牛根本不在乎她的话,甚至,他象中了魔障一样双眼通红,双手揽住了乔荞的后腰,一用力,将她悬空提了起来。
砰——乔荞的头落在一块石头上,疼痛尖锐,刺痛了她全身的神经。
她清醒过来,眼看牦牛就要得逞,她伸出双手朝后摸索,一块顽石象是一只盛饭的碗,她毫不犹豫地向牦牛猛砸过去——
“哎吆——你个臭表子......”
牦牛失声骂道,石头没有砸中他的脑袋,却砸中了他的左肩膀,他侧翻在地上,捂着肩头脸色发青。
“信不信我要了你的命?”
乔荞一跃而起,顾不得裤子掉在了脚脖子,她的双眼是一只暴怒的母狼,仇恨让她丧失了羞耻和胆怯。
“爹,你这是怎么了?”树林后面钻出小兰,她的适时出现阻止了乔荞的杀机。
牦牛一点都不臊,指着乔荞骂道:“闺女你不知道,她嫌你二叔是个傻子,时常勾引我,刚才她想逃跑,被我逮住了!”
小兰什么都明白却装作什么都不懂,变了脸色看向乔荞,冷笑道:“婶子你当我们全家是傻子吗?亏得今天我和我爹跟着,不然白瞎了这几年养活你!”
乔荞恍然觉得中了小兰的奸计,她穿好衣裤,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一声不吭向树林外走去......
她用不着向小兰解释什么,知道起不了任何作用,她倒是担心着牦牛和小兰回家后要向牛氏恶人先告状,要诬陷她什么,结果从镇上回来牦牛和小兰一脸平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乔荞这才想到牦牛是真怕着牛氏......
另一次是在去年秋收时节,庄稼地里长着成片的红高梁,牛窝堡子位于大山深处,并不适合生长高粱。
但去年的高粱却长得异常茁壮,到了秋下染红了半个山岭,尤其是牛氏家的高梁地,人们都用羡慕和嫉妒的眼神瞅一眼,然后酸话连篇地走开了。
这片高梁地原是牛仙人家的,牛氏通过卑鄙的手段掠夺了这块风水宝地。
秋日下午,小兰在家晒玉米,边晒玉米边逗着牛仙宝玩,牛氏擦亮眼睛看着孙子孙女,盯着小兰不让她的歹意发作。
她从没相信过小兰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当年刚满月的牛仙宝差点被小兰害死,牛氏从那以后警惕着小兰的任何举动。
高梁地里是牦牛和犏牛两口子。
乔荞和犏牛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而牦牛在高梁地的中腰。
令人好笑的是,牦牛干活累了去地的西头喝茶休息,走出稠密的高粱丛却看到犏牛躺在高粱杆上睡着了。
并且,睡得很香,秋天午后的暖阳照着他嘴角的口水,发出一串银光。
牦牛本想叫醒他,拿起搪瓷缸子喝了几口水突然想起了什么。
乔荞在高粱地的东头呢,这静寂无声的山野,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远处的森林里传出狍鹿的嘶鸣。
邪恶从牦牛的心底泛起,他擦了一下嘴,分开密密匝匝的高粱杆,如同一只觅食的鲨鱼向高粱地的东头游去......
乔荞专注地在收割高粱,镰刀杀向成片的高粱杆,发出沙沙响动。
因为热,因为出汗,她只穿着一件花布衬衫,当她弯着腰挥动镰刀,突然听到身后发出响动,她以为是犏牛来看自己,刚要回头,牦牛已将她扑倒在地。
“今天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没人管你!他睡着了,这片地东西间隔二里呢,他听不到,别人更听不到,老子快憋死了,今天非得把你给办了!”
牦牛说着双手掐住了乔荞的脖子。
他的脸在乔荞的瞳孔中无限放大。
天空在旋转,高粱在燃烧,她听到自己倒下去的声音,象是一株高粱,承载着大地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