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都是灰暗的。
她父亲死了,母亲也病了,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犯病时连身边的亲人和旧仆都不识得,有时还会发狂打人。
仆人们都吓得远远地躲在门外,她冲进去抱着她的母亲哭,却被她母亲一把推开。
她母亲毫不怜惜地将花瓶、书本统统砸在她的身上,嘶声道:“滚出去!”
她跪在地上哭到泣不成声:“阿娘,您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您女儿啊,阿娘!”
合家上下都是乱七八糟,每一天就这样混混沌沌地过去,她几乎已是分不清黑夜和白天,只知道哭累了便睡,睡醒了便哭。
好在她父亲率领满城将士在陕关一直坚守到最后一刻,用血肉之躯筑成了保护关内百姓的最后一道防线。
虽然西蛮人攻入了陕关,但朝廷增派的援军也旋即赶到,聚集兵力对西蛮发动反攻。两军在陕关激烈交锋。
西蛮人不过是些未开化的野蛮抢匪,这一路烧杀抢掠,抢够了粮食和财物,眼见援兵已到,大军压境,战场局势已是逆转,便也就匆促地拔营撤退了。而大殷军奋起追击,再败敌军于三荥河,夺回被掳掠人口近万人,擒获敌军将领数十人。
西蛮人撤出陕关的那一日,苏渔推开了房门,彼时的阳光那样好,明晃晃地照着她的眼,却再也照不进她的心底了。
战争已经远去,陕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也是时候去接父亲回家了。
她去马厩牵了马,方上马欲要出门,却见她母亲跌跌撞撞地追过来,问:“渔儿,你要去哪儿?”
她跳下马来,激动地眼圈都有些泛红,道:“阿娘,您认得我了?”
她母亲握住她的手,忍不住流下泪来,道:“渔儿,我苦命的孩子,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一面说着,一面颤巍巍地去摸她额头上的伤,“阿娘砸疼你了吧?阿娘神志不清,阿娘疯了,对不起我的孩子,阿娘对不起你。”
她摇头,哭着道:“阿娘病了,我不怪阿娘。阿娘,你别不认我,别不要我。我已经没有爹爹了,再不能没有阿娘!”
她母亲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哭着道:“不会的,阿娘要你,阿娘爱你。好孩子,不哭了,即便你爹爹不在了,阿娘也会好好照顾你。阿娘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为了你,为了炎儿和小蝶,阿娘要看着你们长大,看着你们成家立业。”
她们母女抱头痛哭许久,待到苏渔离开的时候,不欲她母亲担心,便道:“阿娘,我想出去散一散心,今晚去华止姐姐家住一夜,明天再回来,好吗?”
她母亲慈爱地看着她,道:“好孩子,你也该出去散一散心了,和你的朋友们好好去玩一玩吧。阿娘明天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桂花糕,记得要早些回来。”
她刚上马出了门,却见她母亲又不放心地追出门来,叮嘱她:“渔儿,虽然西蛮人已经撤出陕关了,可你也要注意安全,不要跑得远了!”
她答应了,驭马离开。
行至街角转弯的地方,回头看去,距离已远,她已是看不清母亲的容貌,只看到那道身影始终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的离开。
就像从前许多次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