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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众人听到这话,都打起了这个算盘,一边排队,一边喊同来的人赶紧回去喊人排队。

十文一升啊,除了街尾那家碎米掺沙的无良店铺,哪里还能找到,别家都已经涨到十五文一升了,自然得多买些囤着,谁知道后面还涨不涨。

能买到便宜的米,那些人自然就不闹了,在伙计的维持下,开始有序排队,虽然人还很多,但到底让开了一条路,可以让马车通行。

江尧看着那一张张因为能够买到便宜米而窃喜不已的脸庞,默默叹了口气,正欲离开,一道人影突然拦在他面前,恭敬地道:“江公子,我家世子请您上马车一叙。”

“观言?”江尧一怔,旋即认出了来者。

“正是小人。”观言抬起头微微一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世子在车中等您。”

江尧看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神情复杂地点点头,随即走了过去。

待江尧上车后,观言也跳上车,用力一抖缰绳,绕过人群往前驶去。

“你怎么来了?”江尧十分随意地坐在祈容对面,看起来似乎十分熟悉。

“恰好路过。”祈容一边说着一边取出常备在车中暖壶,又取了离宫时周帝特意赏赐的大红袍,给自己和江尧分别沏了一盏。

观言车驾的十分稳当,坐在车里,几乎感觉不出什么摇晃。

江尧是个懂茶之人,一闻到那香气,就辨出了茶叶,一脸羡慕地啧啧道:“不愧是陛下倚重的宠臣,连大红袍都舍得赏你,还整整赏了一包,怕是有半斤了吧,真让人羡慕。”

祈容将其中一盏茶递给他,淡淡道:“你若羡慕,尽可入仕为官,有江首辅替你铺路,当可顺风顺水。”

“可千万别。”江尧连连摇头,“我可不想被那一身官袍绑住,现在这样挺好的,自由自在;也不用时时猜测陛下喜怒,以免自己一个不小心掉了脑袋。”

说着,他又竖一竖拇指,一脸钦佩地道:“咱们几个里,也就你最适合入仕,瞧瞧这大红袍,瞧瞧这满身的恩宠,简直是如鱼得水。”

祈容扫了他一眼,漠然道:“你们皆有退路,唯我没有;纵是惧水,也得装作如鱼得水。”

听到这句话,江尧亦沉默了下来,京城四公子之中,祈容无疑是走得最艰难的那一个,旁人只看到他鲜衣怒马,却不见他满身鲜血,九死一生。

祈容没有再继续这件事,他抿了一口醇厚的大红袍,沉声道:“米价已经贵到连你们都支撑不住的地步了吗?”

听到这句话,江尧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庞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嗯,很严重。”

祈容默默点头,“刚才给掌柜传话的,应该是你吧?”

江尧苦笑道:“我若不传话,你怕是再等一个时辰,也驶不出那街道。”

祈容默然不语,片刻,他道:“可是这么一来,你们江家的米仓就撑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但今日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我有的选吗?”

江尧长叹一口气,掀开帘子望着依旧阴沉沉的天空,“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其他东西都能凑合,唯独米不行,若今儿个买不到米,那些人是不会走的,只会越闹越凶,到时候引来官府,又是一通盘问,麻烦。”

“再说了,父亲当初开设这家米铺,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能够吃到便宜的大米,我这么做,也算是维护了那份的初心,行善积德了。”

谁能想到,在那些看似荒谬的传言里,竟然有那么一个是真的,同仁米铺背后确实有一位手眼通天的人物,而且还是当朝首辅。

祈容是少数几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所以在人群看到江尧时,立刻猜到是他暗中传言给掌柜,让他按着十文一升的价格卖米。

“妇人之见。”祈容如是点评。

“是是是,我心软,我妇人之仁,比不得祈世子你杀伐果断,雷厉风行,行了吧。”江尧没好气地说着。

他与祈家两位公子关系都不错,与祈容是私交,至于这份私交因何而起,又是何时开始的,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祈丰,则是志同道合,没错,这位首辅家的长公子也喜欢做生意。

“你今日十文钱一升,明日呢,后日呢?且不说进价与卖价之间的倒差,就说存粮……”祈容望着江尧的侧脸道:“你们江家的米仓里应该所余不多了吧?”

江尧身子一僵,低头盯着那橙红透明的茶汤,片刻,有低沉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今日卖过之后,应该只余四成不到。”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进米,又准备贴多少银子?或者……我问得再清楚一些,江家还有多少银两可以贴?”

同仁米铺从开业的那一刻起,就几乎没赚过什么银子;相反,一直是江家在暗中贴银,几十年如一日。

别看首辅位高权重,除了俸禄还有各种赏赐、孝敬,可同样开销也大,毕竟那么大的一家子人呢,又不能显得寒碜了;所以除了每个月结余的并不多,而这些不多,又都几乎贴补到了同仁米铺。

换而言之,看似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江府,其实不过是一个外强内干,囊中羞涩的空壳子罢了。

而这,也是江尧热衷于做生意的一个原因。

“不知道。”江尧闷闷地喝了口茶,用力攥着温热的茶盏,“回去问问老头子,他当了那么多年的首辅,门生遍布,总有几个地方可以弄到米粮,总能熬过去的,十几年前那场灾荒,不也一样熬过来了吗?至于银子……我这里还有一些,不多,但也能撑一阵子。”

祈容摇头,神情凝重地道:“我刚刚见过陛下,也看到户部呈上去的折子,今年的形势……恐怕会比十几年前那一次更严重。”

这话令江尧心中一沉,其实从这段时间米价飞涨,以及进米渠道越来越艰难的情况中,他已经感受到一二了,否则也不会和十几年前的灾荒相比;

但他着实没想到,情况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毕竟他并没有入朝为官,消息不灵通,而江首辅也不会什么事情都跟儿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