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小心翼翼地瞅着淮阳王,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
远处,一道雪亮的闪电划破云层,刺的人眼睛生疼;紧接着,翻滚的乌云中传来闷雷声,如鼓如擂。
躲在树上的夏蝉,受雷声惊吓,叫得越发响亮。
“是。”紫衣应了一声,凝声道:“祈容坠崖,是三娘亲眼所见,不会有假;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难一死。”
“呵呵,千万不要小瞧了他。”淮阳王抚着画眉鸟柔顺的羽毛,说出当年的一桩秘闻,“他身边的狼影卫,那时都是只剩下一口气的将死之人,却被明一剂硬生生从阎罗王手里抢了回来,又用秘药炼体,成了一群没有痛觉,百毒不侵的死士;谁又能保证明一剂没给他什么保命的东西呢。”
说起这件事,淮阳王露出贪婪之色,他垂涎这个很久了,若能拥有一支这样的队伍,即便只有几千人,也足以与数万大军抗衡;
可惜,明一剂对炼制死士的法子绝口不提,就连朝夕相处的药童也不知道,令他颇为遗憾。
“紫衣明白,那颜家那边……”
“且先监视着。”说到这里,淮阳王忽地话锋一转,凝视着紫衣蒙着面纱的脸庞道:“那件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紫衣娇躯一僵,随即有些无奈地道:“一切都在王爷的预料之中,长则十日,短则三日,国师就会将我举荐给陛下。”
“很好。”淮阳王颔首之余,又看向面色戚戚的紫衣,“怎么,你不愿意?”
紫衣咬一咬面纱下的朱唇,涩涩道:“只要能为王爷分忧,紫衣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淮阳王咀嚼着这四个字,哂然一笑,“也就是说,你心里头其实并不情愿。”
这一次,紫衣没有说话,默认了淮阳王的猜测。
“嗒……嗒……”
豆大的雨珠自云层中落下,打在汉白玉台阶上,劈啪作响,像一粒粒黄豆;
紧接着,更多的雨滴落下,起先还分得清先后,待到后面已是连成了一片,化成倾盆大雨,“哗哗”声响彻在这片天地间。
不断有雨水顺着瓦片激流而下,一眼望去,犹如密密的珠帘。
画眉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吓得在架子上不停扑楞翅膀,想要飞去,却因为脚上的链子,而不能如愿,只能不停尖叫着。
“咶噪!”
随着这个声音,一只手掌捏住了画眉的脖子,“咔嚓”一声,纤细的颈骨被折断,刚刚还活蹦乱跳的画眉,顿时没了生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歪着脑袋;
随着手掌松开,僵硬地从架子上跌落,因为链子的缘故,它没有掉在地上,而是倒悬于半空中,晃晃悠悠。
在取走画眉鸟的性命后,淮阳王并没有收回手,而是落在紫衣纤长白皙的脖子上,游走片刻,手指夹住面纱,微一用力,面纱应声而落,露出一张明艳精致的脸庞,配上那风姿绰约的身段,端得就是一个十足十的尤物。
淮阳王静静睇视着她,身后是滂沱大雨激起的水汽,氤氲如雾。
半晌,他轻叹一声,声音异常的温柔,“要你去陪那么一个老头子双修,确实是委屈了你,若实在不想,就算了,本王再想别的办法。”
这番话令紫衣既激动又有些受宠若惊,慌忙跪下,急切而动容地道:“王爷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若非王爷,紫衣哪有今日。”
她抬头,眸中泪光莹莹,“只要能帮到王爷,别说是双修,就算是要紫衣去死,紫衣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她这番情真意切的话,令淮阳王颇有几分动容,“本王知道你一片忠心,可这件事,到底还是委屈你了。”
说到此处,他细长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怒意,“本来烟月是最适合的人选,偏偏祈容多管闲事,令她折在了乐平县;其余几人或是不够沉稳,或是术法修练不精,难堪大用。”
紫衣默默听着,待他说完,方才柔声道:“所以紫衣是最合适的人,还请王爷给紫衣这个机会。”
“你想清楚了,这次答应,便不能再后悔了。”
“是,紫衣想得很清楚!”
“很好。”淮阳王轻抚着她娇柔白嫩的脸庞,温言道:“事成之后,本王不会亏待了你。”
“嗯。”紫衣乖巧点头,在淮阳王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么的温驯听话。
大雨覆盖了整座京城,大雨如注,冲刷着闷热的暑气。
颜秉文抱着装有冯氏骨灰的匣子瘫软在地,泪如雨下,一旁是同样哭成泪人的颜家三姐妹以及老仆福伯。
就在今日之前,颜秉文满心欢喜地盼着与冯氏及小妹团聚,他是年前来的京城,之后一直在顺天府当差,夫妻二人已经有半年多未曾见面;
原想着趁长女成亲的机会,将妻子与幼女接来京城,一家人团聚,他连房间都收拾好了,皆是按着妻女喜好来装扮的;万万没想到,心心念念等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噩耗。
他性子清高甚至有些迂腐,不愿同流合污,又不屑于讨好上官,所以为官十几年,依旧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
甚至因为他那点在别人眼里极为可笑的原则,令得家中捉襟见肘,一度连白米饭也要吃不起;
可是冯氏从未抱怨,而是悄悄卖掉自己的首饰补贴家用,若非他无意中发现冯氏的妆匣空了,还不知道这件事。
李家一案,他被罢官甚至被追杀,朝不保夕,冯氏会哭会害怕,却依旧没有抱怨,她始终默默站在颜秉文身边,不离不弃。
可是眼下,陪他走过了将近二十年风风雨雨的妻子,突然之间香消玉殒,他甚至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留给他的只有这一罐冰冷没有温度的骨灰……
从今往后……
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妻子了啊,那个柔弱胆小,却又善解人意的妻子……
想到这里,颜秉文悲痛欲绝,一口气上不来,竟是晕厥了过去;
在那无边的黑暗之中,他想起一件遗憾在脑海深处的旧事,一件……关于淮阳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