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衙门里能用的衙役差不多都被派了出去,赵守成便让师爷文七领着祈容去了牢房。
“听说府尊大人还在柳州任职的时候,文师爷就跟在他身边当差了?”
祈容随口问着。
提起往事,提着风灯的文七露出感慨之色,“是啊,学生那时候乡试屡屡不中,心灰意冷,回乡途中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幸亏遇到大人,将学生救起,又百般开解;得知学生无颜返乡,但让小人跟在他身边做个师爷,这一做,就是整整七年。”
“想不到文师爷与府尊大人还有这样一番渊源,文师爷后来就没再去考过乡试吗?”
文七苦笑道:“才学不济,还是不去自取其辱了,做个师爷也挺好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大牢外,文七示意狱卒开门,“学生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世子。”
祈容点点头,随狱卒进了牢房。
颜惜微被关在倒数第二间牢房里,她双手环膝蹲坐在地上,看到祈容过来,并没有露出意外之色,默默站了起来。
“去过了?”
祈容颔首,“嗯,陛下让都察院与顺天府协同查案,所以我现在算是主办官之一。”
“那就好。”惜微神色微松,尽管她一直在严掌柜面前表现的十分镇定,但心里多少有几分忐忑。
赵守成此人,父亲在世时,曾与她提起过,能力平庸,魄力不足,维持安稳局面可以,一旦遇到棘手的案子,就难以应对了。
“世子,明大夫呢?他怎么还没回来,之前他说有办法医治那些姑娘,是真的吗?”严掌柜神情紧张。
“嗯。”祈容将事情大致讲述了一下。
得知明一剂被赵守成奉为上宾,歇在了府衙后院,严掌柜才放下心来,凝香馆出了事情,他这个做掌柜的责无旁贷,明一剂被关进来,实属无妄之灾。
“我已经让赵府尹派人去取凝香馆被查封的那些胭脂,你要有心理准备。”祈容面色凝重,这么多人出事,绝对不是一两盒的事情,应该整批胭脂都出问题了。
“嗯。”惜微轻轻点头,蹙眉道:“那批胭脂都是十日前新做的,严掌柜亲自来拿走的,在此之前,我还试过,确定没有问题。”
严掌柜接过话,“我一拿到凝香馆,就立刻锁到了仓库里,钥匙就我一个人有,连长姑娘都没有;第二天开门之前,才从仓库里拿出去,当天卖完了也不会再去仓库取,都是第二天补货,我会带伙计过去,全程监督,确保他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
“也就是说,从离开颜府开始,这些胭脂就只有严掌柜一人经手?”
“不错;所以我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做的手脚。”严掌柜紧紧拧着眉。
一时之间,三人寂寂无声,都百思不得其解。
出货的时候没问题,严掌柜又说从来没有假人于手,可偏偏就是出了问题,实在令人费解。
严掌柜突然问道:“我记得明大夫说过,那人面花可以令容光焕发,肌肤丰盈光滑,远非寻常滋颜养容的药物所能及。”
惜微颔首,“严老,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严掌柜点点头,神色严肃地道:“这批胭脂是十日前从东家那里拿来的,起初三四日,卖得只是还不错,到了第七日,前两日来买过胭脂的客人说这胭脂特别养颜,涂在脸上,一整日都容光焕发,即便是到了晚上洗去胭脂,脸庞依旧滑嫩如玉。
那客人特别喜欢,又买了五盒回去。
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客人上门,都是夸这胭脂的,少则买一两盒,多的五盒十盒都有;无一例外,这些客人都是前两日刚来买过胭脂。”
祈容若有所思地道:“严掌柜的意思是,胭脂出问题,是在送到铺子里的四五天后?”
“不错,从那天后,来买这款胭脂的客人越来越多;我以为是东家做出来的胭脂效果好,没往深处想,还沾沾自喜;若是我警醒一些,说不定……就不会弄成这样,唉。”
严掌柜用力一拍大腿,懊恼不已。
“严老莫要自责,对方有备而来,又手段诡异,防不胜防。”
安慰了严掌柜一番,惜微将目光转向祈容,轻声道:“会不会是赵九安?”
宝蝶斋银号里的钱被提了七七八八,赵九安的私库被迫捐了出去,几次登门百宝楼与明月轩都吃了闭门羹,
赵九安只能勉强维持着宝蝶斋的运转,尽管他极力遮掩,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宝蝶斋卖的好几款断货后迟迟没有补充。
一时之间,宝蝶斋快要倒闭的风言风雨传得满京城都是,令宝蝶斋本就不算好的生意,雪上加霜。
“我已经让观善盯着他了。”祈容默默点头,早在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将赵九安列入怀疑的对象。
惜微沉默良久,轻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她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过不了父母间接因他而死那一关;一方面又知道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惜微的疏离令祈容眸光微黯,强笑道:“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见外的话。”
顿一顿,他又道:“只是这些日子,要委屈你待在这潮湿闷热的牢房里了。”
惜微淡淡道:“无妨,我还不至于连这点苦都吃不了。”
见她这么说,祈容不再多言,叮嘱了几句后,便离开了牢房。
祈容回到大堂的时候,衙役已经将凝香馆剩余的胭脂都搬了回来,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明一剂正埋头在这座胭脂山里。
“有问题吗?”
祈容过过去。
“问题大了。”明一剂指着那堆小山一样的胭脂,气愤地道:“我抽了十几盒检查,每一盒都掺杂了人面花与火毒;不出意外,这里所有的胭脂都被调包成了害人性命的毒胭毒。
一盒毒胭脂就一条人命,听说卖出去了几百盒,那就意味着整整几百条人命;
说心狠手辣都是客气了,简直视人命如草芥;其心可诛!其心可诛!”明一剂气得须发皆张,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