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留不住他们，但你那些人，一个个嗅觉比狗还要灵，绝不会跟丢。”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明老。”祈容低头轻笑。
初冬的风拂过，寒意顺着领口袖口渗了进去，祈容忍不住低头咳嗽了几声。
那些年在战场上的厮杀，虽然让他积累了赫赫军功，压得文武百官无话可说，却也坏了身子，受不得寒。
也就先前借着人面花事件中的火毒，暂时压住了寒毒，否则这种天气，他还真不敢随意出来。
明一剂蹙眉道：“给你的药吃了吗？”
“吃了。”祈容松开抵在唇下的拳头，“您老给开的药，我哪敢不吃。”
“贫嘴。”明一剂没好气地斥了一句，随即道：“老夫早就想问你了，这段时间，你一直派狼影卫盯着牛奔雷手底下那些人，你信不过他们？”
“不是信不过他们，而是……”祈容眼眸微眯，遥遥望着京都的方向，一字一字道：“信不过咱们那位陛下。”
明一剂陡然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祈容，“你怀疑陛下？”
祈容迎向他惊骇的目光，不答反问，“明老不怀疑吗？”
“这……”
明一剂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其实自从来到南城后，他脑海中就曾闪过这个念头。
赤焰军在南境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生杀予夺，予取予求，实在没有理由屠杀一县百姓。
或许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理由，但至少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是这样的。
而在得知这件事里，可能有道士参与其中时，他便想到了周帝，毕竟这位皇帝陛下与道家可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就只有他，可以差遣成百上千的道士催眠那整整几个县的百姓。
但同样的，他也找不到周帝这么做的理由。
为了有借口让祈容来南境？
还是为了嫁祸赤焰军？
可无论哪一条，都有更好的方法，不值得用上万条人命来促成。
沉默了很久，明一剂负手于背，沉声道：“我很不喜欢咱们这位陛下，沉溺修道长生，不顾百计民生，自私自利，放纵朝廷官员结党营私……
要说他的缺点，我可以一口气说个几十条不带停顿的，但要说他为了寻个对付赤焰军的借口，而残暴的杀害上万条人命……”明一剂摇头道：“不至于。”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说完这句话，祈容不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走吧，咱们也过去看看。”
他走到哭得肝肠寸断的书生身边，“我们该进城了，你是跟我们一道进城，还是留在家中？”
城中是书生读书求学的所在，他自己家则在郊外。
书生举袖抹一抹泪，“我可以留在家中吗？”
“当然，明日我来找你就是了。”
书生低头盯着自己磨损的鞋尖，小声道：“你……不怕我逃了吗？”
祈容一怔，复又莞尔，“我知道兄台不是这样的人。”
这句话令书生猛地抬起头，眸子异常明亮，他哑声道：“从未有人这样相信过我。”
“现在不就有了吗？”
书生用力点头，“多谢周兄信任。”
明一剂在旁边默默翻了个白眼，真是个单纯的小子，你是不知道，这附近安排了多少个狼影卫。
逃？
呵呵，分分钟把你给抓回来。
明一剂在心里吐糟。
书生可不知道明一剂的内心戏，他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随周兄回城吧，家中就我与母亲二人相依为命，如今母亲已逝，家里已经没什么让我牵挂的了。
倒是书院那边，得和夫子去告个假，往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去上课。”
书生神情有些茫然，从他懂事起，母亲就一直教导他，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可现在，母亲病逝，他又成了刺杀大将军的疑犯之一，明日去了军营，就算能够侥幸活下去，也得去掉半条命，还怎么去读书。
再说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平日就靠母亲替人浆洗衣裳，还有织布，来供他读书。
如今母亲过世，再也没有人会供他了，若是能活下来，他就得自己去找营生养活自己。
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那已经成为了可望不可及的事情。
“滴嗒！滴嗒！”
当几人赶到藏匿贼人的小院时，看到的是犹如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
牛奔雷浑身浴血，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中间，鲜血顺着刀尖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染红了脚下的泥土……
书生何曾见过这样的修罗场面，当即扶着门吐了起来，吐到一半，发现自己低头的地方，正好躺着一具尸体，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赶紧把已经涌到喉咙里的呕吐物又给生生咽了下去，双手合什，语无伦次地念叨着。
在牛奔雷四周，满是东倒西歪的尸体，至少有十几具，死相各异，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皮肤都异常松弛，犹如七八十岁的老人。
可事实上，他们都是牛奔雷从京城带出来的锦衣卫，每一个的年纪都不超过四十岁。
在这些尸体的旁边，散落着口器狰狞的寄生蛊，肥胖的身躯无一例外地被斩成了两半，生机尽断。
除了牛奔雷之外，只剩下右院墙处，跌坐着昏迷不醒的两个人，他们胸口还在微弱的起伏着，身边同样有寄生蛊的尸体，不过明显要小一圈，不似其他人身侧散落的那般肥大胖硕。
这两人，应该寄生的比较晚，所以牛奔雷赶到时，他们还没有被钻遍全身，将寄生蛊逼出来后，还保留着一丝生机。
“世子……”
牛奔雷转动着麻木的眼珠子，看向祈容，沙哑地道：“卑职还是来晚了，他们都被寄生了……一个都没有逃过，只有李文和李武两兄弟，因为刚被寄生不久，捡回了一条性命。
如果，如果卑职能够早点发现，又或者没让他们来，就不会……”
“没有如果！”祈容越过满地的尸体，神情严肃地看着痛苦自责的牛奔雷，“你做的没有错，换了任何人都会这样安排，错的是那个控制寄生蛊的人。”
牛奔雷哽咽道：“可是……”
祈容厉声打断，“钻牛角尖帮不了你，你若真的自责，就记住他们的脸，一张张记住，等抓到控制寄生蛊的那个罪魁首，把他们受的苦一刀刀还诸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