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周帝唇角轻扬,勾勒出一抹凉薄的弧度,语气慵懒地道:“他未必有自己说的那么忠心,不过毫无疑问,他很识实务,否则也不会深夜入宫来见朕了。”
“这么说来,江首辅并没有真正忠于陛下。”陶立低语了一句,试探道:“陛下,可要奴才……”
他的声音渐渐低微了下去。
一旁的黄忠眼皮狠狠跳了几下,因为他看到陶立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周帝横了陶立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没听到朕先前的话吗,大周正值用人之际,江一道若是死了,朝堂一定会乱,而这,也恰恰中了叛军的奸计。”
“奴才知错,请陛下恕罪。”陶立慌忙伏首认错。
“罢了。”周帝这会儿心情不错,没有与他计较,摆手道:“朕刚才也说了,江一道很识实务,所以他不会作危及自身的事,否则,也不会把自己嫡子给推出来试探朕了,呵呵,这只老狐狸。”
“江一道的事情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要找出祈容,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听到这话,陶立目光一亮,连忙道:“陛下放心,帝卫的人一直盯着祈容,任他插翅也难飞。”
“好!”周帝红润厚实的掌心重重拍在刻成龙形的扶手上,眯眸道:“立刻去把这个小贼带回来,朕要亲自审问他!”
周帝刚才说让国师施法寻找祈容二人,不过是搪塞江一道的话语,实际上,从祈容出现在江府的那一刻起,就被盯住了。
“遵旨!”陶立磕了个头,躬身离去。
待他走后,周帝捏一捏眉心,露出几分疲惫之色,挥手道:“去,把小仙丹拿过来。”
自从淮阳王叛变围城后,虽然有赵天师举道门之力,向他担保,京城绝不会失守,而他也见识了道家术法的神奇绝妙,但心里到底还是有压力的,睡眠很差,常常被噩梦惊醒。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己眼角的皱纹似乎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体会过重回青春的美好,就绝对不想再回到年老体迈的时候,那垂垂老矣的身躯,他自己看着都恶心。
所以,虽然只是几道皱纹,却足以令周帝惊恐不安,这个时候,小仙丹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屠杀白泽县上万百姓炼制的一大一小两枚仙丹,早已经被他服用完了,如今的小仙丹,是国师不久前才炼成的。
淮阳王叛变,围困京城,两军交战之下,几乎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这些血肉,就成了炼丹最好的材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些被禁术催眠成天兵神将的禁军士兵。
黄忠答应一声,自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里面是三枚赤红如血,大小不一的小仙丹,不断吞吐的光焰,犹如活物。
从这三粒丹药出现的那一刻,周帝的目光却被牢牢吸引,无法移开,喉咙更是无意识地吞咽着,无论看多少次,他都无法压住心中的震惊与痴迷。
长生啊,这是真正可以让他长生的丹药……
“陛下,如今距离国师约定的十日之期,还有两日。”黄忠小声提醒着捻起一颗丹药的周帝。
闻听此言,周帝内心一阵天人交战。
半晌,他依依不舍地将小仙丹放回锦盒之中,不无遗憾地道:“倒是朕心急了,还是得照着国师的吩咐来;只是……一日不能成仙,朕这心里就一日不得安宁。”
黄忠笑着讨好道:“陛下是真龙天子,得天庇佑,必定能够心想事成,羽化登仙。”
尽管知道是恭维的话,依旧让周帝心花怒放,心里的挣扎也消退了些许,摆手道:“行了,放回去收好。”
黄忠答应一声,合上锦盒,放回到暗格里。
当然,这一切都是周帝的眼皮子底下,小仙丹太过重要了,他可以允许黄忠经手,但绝不允许离开自己的视线。
……
宽阔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平稳的行驶着,细密的雪花从浓黑如墨的夜空中落下,层叠于车顶,半夜的功夫,已是积起了薄薄一层,且还有越来越厚的趋势。
“父亲,你为什么要深夜入宫,都与陛下说了什么?”
这已经是江尧第三遍询问了,前两遍,回应他的都是一片沉寂,这次不出意外的话,也会如此。
“哒哒哒……”
车外,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一群黑骑疾驰而来,眨眼间便已经掠过马车,奔向夜色的深处。
似乎是察觉到江尧的目光,奔在最前面的那名黑衣人突然回过头来,他脸上蒙着一个黑铁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阴冷的目光漠然扫过江尧。
只是这一眼,便让江尧涌起一种难言的恐惧,犹如被毒蛇盯上的猎物,四肢僵硬,难以动弹。
直至那人收回目光,没入黑暗之中,那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才慢慢消退。
“呼……呼……”
江尧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恐惧,那是什么人,只是一个眼神就如此可怕……
“他们是陛下身边的卫队,神出鬼没,行踪诡异,不入三司六部,不受律法约束,只听命于陛下一人。”
车厢里,闭目养神的江一道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幽幽说着。
江尧一怔,旋即想起很久以前听到过一个传闻,脱口而出,“帝卫?”
“不错。”江一道听着风雪中渐行渐远的马蹄声,沉声道:“若说锦衣卫是陛下明面上制约臣子的一把刀,那帝卫就是藏于暗处的利刃,出鞘……必见血。”
江尧下意识地想要问见谁的血,话到嘴边,突然止住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巨大的恐惧在心底深处爆炸,令他仿佛置身于极寒之中,躯体与血液都被冻僵。
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神态自若的江一道,“你……你出卖了……恒越?!”
他们刚一走,周帝就出动了帝卫,这未免也太巧了。
而且江一道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一点都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