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作青簪的青楼女子一身伤痕,尤其是额头血流如注,一道被硬物划破的伤口,从太阳穴到脸颊,毁去了她那张颇有姿色的脸蛋。
她全身发抖坐在地上,双肩不停抖动,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楚楚可怜。
四周的人们却像是看到了衰神一样,纷纷离她远一点。
彪悍妇女叉着水缸般的腰,说了一句倒霉催的,一脸不爽转身返回青楼,命人啪嗒关上大门,直接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青簪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弯腰捡起那个轻飘飘的小包袱,抱在怀中,摇摇晃晃向西门走去。
宁羽衣心有不忍,悄悄跟在她身后,打算暗中保护她安全离开此地。
青簪的样子失魂落魄,走得很慢。
迎面而来的人看见她一脸血污的样子,竟也无人过问,似乎已经见多不怪,纷纷低头避开这个可怜的女子。
大街上明明人来人往,宁羽衣恍惚间却觉得人都去哪里了?
走了很久,青簪终于一步踏出白羊城的西门。
她忽然回头看了这座繁华的城市一眼,嘴唇颤动了一下,又重新抿紧,头也不回地向西南方向走去。
白羊城外西南面是一片贫民窟。和城里的高墙大宅截然不同,这里的房屋大多用木头搭建,低矮简陋。
简陋的黄土小路串联着一栋栋平房,地上污水横流,站在路上能闻到一股日积月累而成的臭味,令人倒胃口。
贫民窟靠近西面城墙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垃圾堆积成山,贫民窟的人每天都会在那里淘宝,幸运的人才能够换得一天温饱。
至于第二天会怎样,这里没有人会知道。
青簪忽然停下了脚步,匆匆回头,又向白羊城的方向急步走去。
宁羽衣眼神一冷。
这傻女人还想回到那个鬼地方?
不过他猜错了。
青簪只是走到护城河边,捧起河水清洗脸上的血迹。
河水泛起一阵猩红的颜色,然后又逐渐恢复原貌。
等她清洗完后,她痴痴地坐在河边,看着河水倒映中的那张破相的脸,忽然双手紧紧抱膝,全身缩成一团,双肩耸动,无声抽泣。
宁羽衣看得心头一酸,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同样有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孤独地抱紧自己,无声哭泣。
他担心青簪会自杀,于是远远地盯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
青簪哭了好一阵子,这才重新站起来,脸上的伤口虽然皮开肉绽,但好歹止住血了。
她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才放松了脸皮,重新慢慢向贫民窟的方向走去。
天色渐晚,青簪加快了脚步,没多久就来到位于贫民窟外围的一栋简陋木屋前。
木屋里不时传来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
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让长发尽量遮住伤口,接着尽量装出一副轻松的表情,然后才伸出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简陋的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将头伸出了门缝。
他抬头看见青簪,便高兴的叫了一句。
“姐姐!”
然后他看到姐姐脸上那道可怕的伤口,马上把门全部拉开,奔出门外抓住姐姐的手腕,怒气冲冲地问:“姐,是谁打伤了你?我去找他算账!”
青簪看着自己的弟弟,温柔地笑了。
“别闹,姐姐只是不小心摔倒被刮到的,没有人欺负姐姐。”
弟弟不信道:“姐姐,你别骗我,是哪个坏蛋干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保护你了!”
青簪摸着他的头,确实比起当年长高了许多,可依然还只是个孩子呀,何况他……
青簪脸色一沉,语气严厉地说:“真的没人欺负你的姐姐,你爱信不信,要不然我现在就走?”
弟弟连忙拉住她的手,不敢违逆道:“别走别走,我听话还不成么?我都好久没见你了,难得今天你有空能回来,我让张叔弄些好吃的!”
看着弟弟一脸的依恋,青簪眼眶不禁有泪水滚动,然而只能强忍着,不让弟弟发现。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木屋。
宁羽衣看到木门被关上,准备转身离去,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于是决定暂时留下来,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巨大的阴影出现在木屋门前,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然后重重地敲门。
“来了,来了,是谁呀?”
屋内传来弟弟的声音。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弟弟看着眼前一个巨无霸级别的女人,吓傻了眼,半天才从嘴巴里蹦出几个字。
“你找谁、谁呀?”
“我找你姐姐,沈青萍!”
弟弟听到对方能准确说出姐姐的名字,吊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微笑说:“那请进吧,不过你得小心一点。”
他看着这个头戴斗笠,面罩纱巾,身材超标的女人,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挤进这扇小小的木门。
”我不便进去,你叫你姐姐出来,我跟她说几句话就走。”
“好,麻烦你等一下。”
弟弟马上转身冲进屋内,大声叫道:“姐,外面有人找你。”
很快,原名叫沈青萍的青簪便带着讶异的心情走到门口。
当她看见那个女人,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到这边来说几句吧。”
胖女人转身离开木屋。
沈青萍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门,跟在胖女人的身后。
两人也没走多远,就在一个拐角处停下,附近冷冷清清刚好没人。
宁羽衣担心会出事,于是施展身法,悄无声息的来到她们身后,隔着一堵墙监听她们在说什么。
胖女人摘下斗笠说:“青簪,原谅姐今天对你这么凶,你也是知道的,附近有天狼门的人在看着,如果我当时不是这样做,连我都会很麻烦。”
原来胖女人就是今天在青楼门口凶巴巴的那名彪悍妇女。
沈青萍说:“霞姐,你不用解释,我心里都明白。这些年要不是霞姐你照顾着,我早就被客人弄死了。”
霞姐叹了一口气说:“一入青楼深似海,我原本也是青楼花魁,为什么要故意吃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不想被那些有毛病的客人点到!像今天这个司徒诚邦,有严重的虐待倾向,这几年不知道有多少青楼女子被他虐待而死。只要是被他点名的,几乎就是阎王点名,点中必死呀。”
沈青萍哽咽着说:“是我运气不好,刚好他上楼的时候就看见我了,我想跑也来不及。”
霞姐伸手抱住她,轻轻摸着她脸上那道伤痕,手指不停颤抖。
“是我对不起你,没保护好你。”
沈青萍双眼涌出泪水,摇摇头说:“霞姐,你别自责,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想不到会发生得这么早而已。我弟弟的药费我还没能凑足,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霞姐放开她,拿出一个小包袱,沉甸甸的。
“当年你说要卖身替你弟弟存钱看病,我从那时起就偷偷帮你把钱存下来了。这些是这么多年来存下的钱,收起来吧,应该足够你弟弟看病用的了。”
沈青萍犹豫着接过小包袱,重量不轻,至少五百两银子,自己在青楼五年,哪里又存得下这么多的钱。
“霞姐,你这是……”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霞姐用双手按住她的肩膀。
“看病重要,你就别想这么多了。白羊城太危险了,到处都是吸血鬼。如果给弟弟治好了病,就马上带他一起离开吧。天大地大,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再回到白羊城了。”
霞姐说完这些,戴上斗笠,转身离开。
沈青萍跪在地上,看着她厚重的背影,如同一尊佛陀。
宁羽衣听到这些,心中不由得感慨。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目,有的人面善心黑,也有的人面恶心善,自己差点就错怪了一个好人。
只是没想到,霞姐刚刚离开不久,有两个男人便恶狠狠地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