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书生冷冷地抛出这句话,眼睛仍旧紧盯着老者。
“一百年了,死前想见见老朋友而已,浑水老头我是蹚不动了。”
中年书生并未再接话,一边冷笑连连,一边慢慢地往后退着,因为瘸腿老者已经接近船舷,但他身后的四个横须汉子却没有动,他们的位置正好堵在了船舷的进口。
“哥哥,先别上,那老人家武功修为深不可测,咱们等等。”
李长庚刚要迈腿上翘板,就被幽儿制止了。眼看着老者已经走到了翘板尽头,离那四位横须汉子仅三尺之隔,这架势,要么老者退回岸上,要么汉子们让出一条路,否则必是一场冲撞。
“碰”,一声轻响,李长庚只觉得眼前一晃,天空划过四道剪影,然后就是咕咚、咕咚几声,老者已经走进了船舷内,刚才堵在入口处的四条大汉,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远处的中年书生,好像早知道会如此,倒也冷静,身形立刻快速划到另一边船舷,“司徒先生还是老当益壮啊,翟某佩服!”
老者并未理会与他,而是转身面朝岸边,冲着李长庚和他浑家笑了笑,“耽误两位小友上船了,老头子腿脚不便,唉,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不妨事的老人家,我们也不急的。”
李长庚还以微笑,这司徒老者刚才这一招,着实厉害,三尺距离,右足微微一动,足有千斤的四位壮汉就被他震飞了出去。要知道那四个壮汉可不是站在那里让震的,在老者尚未接近他们时,四人已经同时发力,强劲的力道裹挟着气浪直扑老者,远在三丈之外岸边的李长庚,都能感受到。这是内力与外力的比拼,老者赢得太过轻松。
船舱中走出两名水手,来到翘板前,等李长庚夫妇也上了船,两水手就收起翘板,放在船舷内侧,然后就返回了仓内。随着船老大一声吆喝,木船动了起来,船头略偏向着河中央顺流而下,两岸青山连绵,猿啼虎啸。再看那瘸腿老者,已经独坐船头,正捧着葫芦在喝着酒,那中年书生已不见了踪影。
船尾处跑过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冲着两人微微一笑,看她模样俊俏,就是脸色有些黝黑,应该是常年行船嗮的。
“公,公子爷,只剩两个房了,你们要,要吗?”
少女看到高大英俊的李长庚有些害羞,再看到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脸色清冷、孤傲的绝世美人,又有些害怕与自惭形秽。
“顶房还有吗?”
“有,有的,娘子,就是有些贵,去到五国城需五千文。但是管吃的,五天都管的。”
小姑娘还是有些经济头脑,好不容易有人愿意住那最贵的房间,就忙着把两人往顶房带。这船很大,船舱之上有三层,最上面那层是个套房,前厅后卧,四周回廊环绕自成一方天地,前端还有一方露台,站在露台上,尽观两岸山水,难怪需要五两纹银。
林月瞳自幼是在杭城长大的,吴越水网密布,出门多坐船,自从跟李问道在临安青山湖做过一回船后,一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坐船。进了房后,脸色也不再清冷了,高高兴兴地就忙着收拾起来,乾坤袋里被她塞了不少东西,有些是需要拿出来用的。
李长庚站在露台上,看着两岸青山,有些发愣。刚才下山时,幽儿看见岸边的大船,欢喜的不得了,李长庚就由得她了。师父说了,断云山就在这方天地,但需有缘方能见到,那一日几千里的寻找方式显然是不行的,坐船就坐船吧,只要浑家喜欢就好。
“哥哥,进来吧,都收拾好了。”
幽儿欢喜的软声从房里传出,李长庚应声而入,里面还真的不一样了。
“哥哥,是不是有家的感觉了?”
幽儿欢欢喜喜地扑进他怀里,满脸兴奋地看着他,等着郎君的肯定。
“傻丫头,你在哪,那就是哥哥的家。布置的这么好,到时候哥哥不想下船了怎么办?”
“那我们就再坐一会,嘻嘻。哎呀,还有,你在这里等着,给你一个惊喜。”
说着,兰若幽就蹦跳着进了里面的卧房,小巧又好看的绣花鞋轻快地踩在木板上,发出轻柔的咚咚声。接着一阵清音传来,宛若高山流水,李长庚惊喜地走进内屋,看见浑家跪坐在床边,芊芊素手正抚、弄着一尾古琴。
一曲高山流水遇知音,实在是应景不过了。一曲未了,李长庚陷入沉思,恍惚间,脑海里闪过一条小船,一个熟悉的倩影,当时她也是这么弹琴,两岸一样的青山绿水,只是山势略矮小些。
“月瞳,这是高山流水,我们去里畈湖时,你弹过的,对吗?”
“嗡”,琴声一顿,兰若幽惊喜地抬起头来,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哗地就流了下来,“哥哥,你记起来了?”
“我记得我带你去过里畈湖,还有那条小船,我是临安县正堂,紫阳观的三清弟子,你是我的妻子余杭郡主,还有你身上的味道。对了,还有我师姑和她的蓝田玉棺,别的,别的还是记不起来。”
“够了,够了,能记得这些就行,你知道我们是夫妻就行,以后你会慢慢都记起来的。”
看见李长庚脸色有些迷茫,林月瞳没再弹下去,扑进他的怀里,欢喜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多亏了这条船,多亏了自己喜欢坐船,还有这尾古琴。对林月瞳来说,只要郎君记得夫妻之情即可,别的什么,都无所谓。
本来计算好的,到了午饭时间能刚好结束,只是两人正在浪尖上时,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巨响,接着整个船身猛烈晃动起来,惊叫声四起。李长庚慌忙就爬下床,胡乱地穿上衣服,“别出来,我去看看。”
“嗯,哥哥小心,不要多事。”
兰若幽裹着被子,也急忙地满地寻找自己的衣服。
李长庚三两步走出屋外,只看到船头上瘸腿老者屋兀自在喝着酒,对岸却多了一群人,其中一人身高一丈有余,宽比两人,此刻双手高高举着一块磨盘大的山石,正作势欲往船上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