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凌绯寒重重关上了门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室内重归平静后,殷宁迈开了纤长的腿,走到了窗边,将半掩着的窗帘完全拉开,让阳光全部照入进来。
接着,她折返到了凌绯寒刚刚拉开的椅子前坐下,淡然询问:
“你还好吗?应该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言褚墨安抚性地温声道,“放心,我没什么大碍,只是医生说这段时间需要静养。”
“嗯。”殷宁点了点头,似乎又有些迟疑,“那外公那边……”
“外公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也请了护工,只是下周他的手术……我可能没办法亲自过去了。”
言褚墨回答得很自然流利,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他都已经在今早安排好了。
接着,他重新拿起了之前合上的文件,垂眸,执起签字笔在文件末尾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字的空隙间,他抬眸浅浅扫了殷宁一眼,看着她这不明朗的面色,淡笑着表示:
“好了,你不用这么担心。外公这次的手术,我请了国外的专家主刀,并且已经让人过去亲自盯着了,不会有差错的。”
殷宁再度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处理方式。
随后她侧过了脸,看向了琳琅满目的床头柜。
其实她从一进门就发现了,病床右手边的柜子上摆满了鲜花和果篮。
这些都是今早来探病的人送的。
从今天一大早起,前来探病的各界名流就没间断过,包括但不限于商人、富绅等等,甚至还有小贵族……
足以见得言褚墨现如今在帝都是多么得风生水起。
殷宁极快地浏览过这些花篮,发现每个花篮里都附了一张精致的卡片,卡片上除了‘望您早日康复’的祝语外,还有一个个陌生的署名。
没想到,她还真的认出了几位,其中有小部分人甚至还隶属于大公爵的麾下。
她伸手探向了其中一只花篮,确认自己没看错卡片上的名字后,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唇。
“是我疏忽了,没有带鲜花果篮来探望你。”
闻言,言褚墨握着签字笔的手指一滞。
他无奈地笑:
“你这是在奚落我吗?会有人为了收到这些毫无意义的鲜花果篮而挨一枪吗?”
殷宁只是轻轻耸肩,没有出声回应。
“我让护工帮忙洗一点水果吧,今天早上送来的库尔勒梨还算新鲜,我记得你很喜欢这个品种。”
“不用麻烦了。”殷宁轻声婉拒。
接着,她看似随意地从这些果篮里挑选出了一个圆滚滚的橘子,低眸专注地剥起来。
“你都已经这样了,这段时间里还要忙着处理工作吗?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完全可以交给秘书、助理去处理。”
言褚墨先是‘嗯’了一声,却没有放下签字笔。
“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殷宁继续不徐不慢地剥着橘子,“按照凌少爷刚刚的话,凌小姐应该已经醒了,你……还没去看过她?”
虽然言褚墨现如今行动不便,可这间病房的角落里已经摆上了一架折叠轮椅,如果是通过轮椅出行,再小心一点,也不是不行。
更何况,他和凌槿夕时所有人眼里的恩爱眷侣,就算不爱,也该有情分在的吧。
没有什么行不行,只看他想不想了。
毕竟相识了十多年,言褚墨实在太了解殷宁,所以他明白她心里在纠结着什么。
于是,他主动宽慰道:“她会受到惊吓、陷入昏迷,其实与你没有太大的关系,你不用太往心里去。”
殷宁剥着橘子皮的速度渐渐放慢,但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不知道你还记得吗,槿夕17岁那年遭遇过一次绑架,后来是我找到了她的下落,把她救了出来。她昨晚应该是回想起了当年那场绑架,所以才会格外失常,以至于昏了过去。”
言褚墨这番解释的重点在后半句,可殷宁的思绪却停留在了第一句上。
“记得。”她无声无息地扯了下唇角,将冰凉的橘瓣送到了唇边。
酸涩和凉意漫延,唯独没有甜味。
她怎么可能忘记。
凌槿夕十七岁那年被人绑架,受到惊吓陷入了昏迷,还受了伤,在医院足足躺了一个多星期。
凌槿夕出院以后,凌家还专门请了有名的心理医生来做了疏导。
令殷宁至今无法忘却的是。
凌槿夕被解救、入院的那晚,在医院的安全通道里。
言褚墨重重地将她摔到了墙壁上,情绪失控、嘶声力竭地质问她、呵斥她,明明她当时恰巧在场,为什么没有顺便出手救下凌槿夕。
其实原因很简单,她在执行其他任务,如果贸然出手,会打乱原本的计划,功亏一篑。
最关键的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那群人企图绑架凌槿夕。
发生了这件事以后,她向当时的上司,第一佣兵世家的大小姐-侯姝、也就是现在的大公妃殿下,自请调往别国工作,这一去就是一年多。
后来,当她再回帝都时,这件事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她和言褚墨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从前,至少表面上恢复到了从前。
现如今再度回想起往事,殷宁的心境早就已经不一样了。
当时觉得连呼吸都是刺痛的,只想找个地方独自封锁自己。
现在,不痛不痒,还带着些许嘲讽。
毕竟人总有不成熟的那几年,她也不例外。
“你居然还记得这种事情……?”
一道略显惊讶的清淡嗓音从病床边递了过来,拉回了殷宁飘远的思绪。
言褚墨似乎已经忘记了这段往事,她也无意重新提起,只是轻描淡写地表示:
“没什么,恰好记得而已。”
言褚墨注视着殷宁清冷的神情,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吐露出了埋藏在内心深处许久,久到已经褪了色、快要完全淡忘的三个字。
“对不起……”
殷宁不出一秒就反应了过来,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为多年前医院安全通道里发生的那件事向她道歉。
不过,殷宁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也没有拒绝,重新掰下了一块橘瓣送入了唇边,不紧不慢地咀嚼。
酸涩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令她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她还以为第一瓣橘子的苦涩只是巧合,没想到这块也是一样。
又酸又涩。
和她当年的心情如出一辙。
没办法,她只能将手中剩下的橘子整块丢进了垃圾桶里。
回过神来时,殷宁已经不紧不慢地用纸巾擦起了手,好整以暇地问道:
“你想起来了?”
“想起……?倒不如说是从来就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