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婶不顾虎子的意愿,强行把人带走。
李老头脸色十分难看,“既然这家已经分了,那就分个干脆,老大,你要是也想分出去,我不拦你。”
李大伯被吓了一跳,诚惶诚恐地说道:“爹,我可没这个意思,我不想分家,你可别赶我们走。”
李老头看向李云深,“你们爹娘不在了,你们要想分出去,就趁这时候分吧。”
李云深看了宋安安一眼,宋安安没有什么表情。
她当然是想要分家的,自己一个人住,不用担心婆媳关系,多自在呀。
可这事她说了算吗,她要是坚持分家,以后李云深会不会后悔?
“你拿主意。”
李云深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若宋安安坚持要分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她没有这么做。
“爷爷,我答应过我爹,以后代替爹娘给你和奶奶尽孝,我不分家。”
宋安安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幸好她没开口,她要是要求分家,李云深还不得恨死她。
不分就不分吧,反正她已经找到对付李老太的法子了。
李老太为了那些粮食,都能把李三叔和李三婶骂个狗血喷头,可见她现实得很。
想要拉拢她,就得以利诱惑。
俗称画大饼,再时不时给她点小甜头。
做这种事,她在行的。
李老头的眼眶有点热,虽说家里出了一个没孝心的,不过还有两个好的,这多少让他觉得有安慰。
“旁的话就不说了,咱们吃饭,吃完饭好赶路。”
大家落了座,宋安安让李云深到外面守着,省得李三叔他们把牛给偷走。
李老太听罢,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圆,“他们敢。”
“有什么不敢的,他们要是把牛牵走了,咱们上哪儿找人去,也没时间去找他们。”
李老太的心顿时吊起来,也顾不得伤心了,端着碗到外头看着。
饭还没吃完,外头就传来李老太的叫骂声,还有李三叔解释的声音。
李老头叹息着摇摇头,“这个老三,越来越不成样。”
宋安安用胳膊肘捅了捅李云深,让他过去看看。
那牛花了他们不少钱,可不能被人这么顺走了。
等李云深出去的时候,见到李三婶和李老太吵得正酣,李老太气得脸都白了。
李三婶原本想要顺手牵走一头牛,没想到李老太在蹲着她,人还没碰到东西就落得一通骂。
她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分道扬镳了,哪里还甘心忍下去,当即和李老太吵起来。
看见李云深出来,她不敢吵了,灰溜溜地牵着虎子出了门。
虎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闹着要奶奶,却还是被李三婶强硬的带走。
李三叔在门口作揖道:“爹娘,儿子走了。”
李老太心里发酸,却硬着口气骂他,“想走就走,你个白眼狼,我算是白养你了。”
李三叔心中的不舍,因为她这话消失殆尽,一甩袖,气哼哼地走了。
李云厚走到门口,转过身看着这个院子,这是他住了十五年的地方,这次离开,怕是再不会回来了。
“奶奶,爷爷,我们走了。”
“走,跟着你那白眼狼的爹赶紧走。”
李老头转过身,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
吃过晚饭,宋安安让李云贞去厨房烧水,自己去井里打水,把之前买的缸都给装满。
李老太看见她这时候在打水,走过来骂她,“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收拾东西,净做些没用的事。”
“奶奶,水重要着呢,到时候瘟疫盛行,水不干净,喝了不安全,我们就得喝这里的水。”
“就你毛病多。”
李老太嘴里虽然说着嫌弃的话,动作却也不含糊,跟她一块儿打水。
大伯母哭得眼睛都肿了,她娘家远,出发的时间又太急,她没时间跑回娘家报信。
她要是跑回去,肯定赶不上跟他们一块儿走,儿女是她的心头肉,娘家她也舍不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大堂嫂和二堂嫂也是边哭便收拾东西,大堂嫂娘家在村里,她是舍不得离开故土。
二堂嫂是外村的,距离大榕村二十多里地,虽说不是很远,可她大着肚子,哪敢跑那么远去送信。
李老太听着家里的女人哭哭啼啼,把大门拍得啪啪响。
“你们号丧呢,赶紧收拾赶紧走人,自个儿的命自个儿都顾不上,哭个啥。
深哥儿不是都说了,要开闸放洪水,县太爷会通知大伙儿搬走,你们又哭又嚎,做给谁看呢。”
她玩命几十年才挣出来的家,就这么没了,她还想哭呢。
可现在不能哭,她得留着力气逃命。
她揉了一把眼睛,指挥大家拿东西,家里的东西都放在哪儿,没人比她更清楚的。
村里其他家也乱糟糟的,女人孩子的哭声不绝于耳,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大家都在忙着收拾东西。
有些老人不愿意离开故乡,僵着不愿意动,说自己没几天可活了,要死也得落叶归根。
村长一户一户的劝,急得嘴都快起燎泡了。
还想落叶归根,到时候大水一冲,人还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归的啥根。
就算躲到山林里,估计也落到哪只狼肚子里,还谈什么落叶归根。
跟着大伙儿一块儿上路,抬眼就能见到自己的子孙,不比在这里等死好。
他又是骂又是劝,终于说动了不少倔脾气的老头老太太。
当然了,实在劝不动的,他也不费那功夫了。
他自个儿家里都顾不过来,自己这么一遍一遍的跑,已经对得起大伙儿了,时间不等人,他不能为了乡亲们,连自己家里人都不顾。
大伙儿还在吵嚷要不要离开,李家的几辆牛车已经率先驶出院子,大堂哥二堂哥还推着推车,放一些轻点的衣服被子。
他们一出去,大伙儿的心跟着慌了。
看见村长一家跟着走,大伙儿心里更慌了,招呼自家人也跟上去。
村长跟李老头并肩走,告诉李老头,原本有二十家愿意跟他们一块儿走,不过看见李三叔走了,有几家中途变卦要跟李三叔去京城。
李老头叹了一口气,“各有各命。”
村长也不说话了。
李老太坐在牛车上,看着大榕村越来越远,心里止不住的发酸。
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这条路她不知道走了多少回,天亮走着去干活,天黑顺着这条路回家,今天走的这是最后一遭,以后连家也不知道在哪儿了。
村头的这棵树,每回看到这棵树,就知道快到家了,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家里的祖坟都在这儿,都没能跟他们说一声,也没能把老祖宗带走。
从今以后,他们都是无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