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
驼川县火车站。
齐漪乘坐的列车出发了。
她的包厢里,向立正坐在她对面,有几分局促。
“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齐漪笑眯眯地将一截红色树根状东西取出来,拍在桌面上,“认识吗?”
向立眼珠往下,目光有明显的偏移。
齐漪也不催促他,指尖轻点道:“没关系,慢慢想,我等得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这包厢内,谁都没有说话。
齐漪甚至不知从哪儿掏出了本书在看,窗外柔和的晨曦照在少女乌黑的发丝上,染上一层浅金虚影。
这个画面,竟有几分静谧而美好。
然而对方闲适,向立却愈发坐立难安起来,连大口呼吸都不太敢。
半晌,他终于坚持不住,主动开口道:“齐小姐,您答应放了我们的。”
“什么时候答应的?”
向立苦笑:“您答应不杀我们。”
“你现在是死了?”
向立噎住,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如果告诉您这是什么,您可不可以放我们走?”
“可以,下一站你们就可以下车。”
见她这次竟干脆利落地应了。
向立微微诧异。
但很快,他拾掇好心底的喜悦,说道:“这个东西,说实话我没亲眼见过,只是以前听、听人说过……”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那传说中的九命虫草。”
“九命虫草?”齐漪挑眉。
她毕竟来这个世界的时日还太短,虽然已经在恶补一些知识,但仍旧显得十分孤陋寡闻。
不过好在,这九命虫草似乎知道的人确实不多。
向立并没有意外。
而是点点头道:“天生地养的,这世上,总会生出些奇特之物,比如你身边那少年的红瞳,比如一些灵药材料……”
“这九命虫草,是某种生长在南疆的稀有毒虫(噬心九节虫),和同样罕见且生长在那儿的剧毒之草(夺命草)的相融之物。”
“据说要在极其巧合的情况下,一虫一草相遇,同归于尽后,才会形成这九命虫草。”
“事后,九命虫草虽然仍会以植物的形式生长,但性质已经大变,从剧毒之物变成了能解百毒的灵草。”
齐漪听完眸光一动:“这么说,这是制作解药的药草了?”
就这么一株药草,能让这两方势力费死劲儿争抢?
她心里有些怀疑。
不过向立倒是坦诚,很快解答了她的困惑:“不仅如此……”
向立叹道:“传说,这九命虫草若能以血融入体内,可逐渐优化体质,百毒不侵,还能在性命垂危之际吊住一口气,使人的生机更绵长,是洗筋易髓的圣物。”
齐漪眸光微闪。
这听起来,和赤瞳的体质有点像。
她收敛情绪。
向立虽然也很眼馋,但却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种级别的东西不是自己能觊觎的。
他又大概讲了些自己知道的东西,再没话说了,毕竟这东西极其少见,他知晓的也不多。
不知不觉中。
下一站到了。
向立激动地抬眸看向齐漪。
只见她轻轻点了下头,微敲桌面。
易小满走了进来,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向立欢喜地起身道谢,随后出去找到钱多和陈峰两个同伴,与二人一通细说后,三人结伴下了车。
下车时,钱多还朝齐漪的包厢看了几眼,眸光闪烁间,略有几分犹豫,但还是被向立推着下了车。
……
离开火车站。
向立看向钱多叹道:“老大,我知道你想在那位齐小姐手下寻些机缘,但她身上杀伐气太重,血光之灾不断闪现,恐怕难得善终啊。”
此话一出,钱多和陈峰都沉默了。
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个小山匪窝里,还藏了一名会望气之术的奇人。
钱多对向立的话一向信服。
但现在被多方通缉的他们又能去哪儿呢?
他蹲在车站门口的台阶边,招来卖报小孩儿买了包烟,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眸光一时有些茫然。
……
列车上。
高觉在火车继续发动前,进了齐漪的包厢。
“小姐,已经打电话举报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被抓,然后被送至天启城。”他低头汇报道。
坐在窗边的少女正垂眸轻轻抚摸那截红色树根,似乎没听见般,没有应声。
高觉心中一紧,更加不敢发声。
他实在是被这位小祖宗的阴狠给惊到了。
那三名山匪虽说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但好歹中间算是多有帮助。
那个叫钱多的刀疤脸相当识时务,领着他们找到了正确的通往藏蛇寨的路。
而那个叫向立的,更是在后面的行动中帮了不少忙。
如此算来,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高觉原以为,小姐也是念在这个份儿上,放了那三人一马,才准许他们在这下车的。
没想到,那三人前脚刚走,后脚她就让自己把他们仨给举报了!
要知道,那三人因为先前在天启城狩猎祭的恶性事件,现在都还在诸多门阀贵族的通缉名单里呢!
如今他们仨还没出火车站呢就被举报,被抓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高觉为她这毫无人性的过河拆桥举动感到心冷,以及畏惧。
半晌,列车启动。
齐漪终于将目光从手中物品移开,懒懒扫了眼高觉:“你怎么还在这儿?”
高觉将头垂得更低:“小姐没有其他指示,我就先下去了。”
“去吧。”齐漪挥了下手。
眼见高觉离开,易小满忍不住撇嘴道:“小姐,那家伙小腿肚都在发抖,又是一个口服心不服的。”
齐漪笑着瞥了她一眼:“怎么?你还想每个人都对我心悦诚服不成?”
易小满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小姐更值得人效忠了!”
说完,她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么?”齐漪睨去。
“小姐,就是您最近有点变了,”易小满感慨道,“您以前若想留人,直接把他们仨绑起来就是了,哪还需要这么拐弯抹角。”
“哦?”齐漪声线莫名,“那你觉得是以前好,还是现在好?”
“小姐您现在是开窍了,各方面都有进步。”易小满小声斟酌用词道,“不过我还是喜欢您以前那样,您以前救我的时候就是那样。”
“是么……”齐漪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睫毛微垂,遮住眸光。
易小满见她笑了,松了口气:“小姐,您到底为什么要派人举报他们啊?”
齐漪待她似乎更温和了:“人不到穷途末路时,总以为自己手上有筹码呢。”
易小满听不懂,又问:“小姐是想等他们走投无路时,再让他们主动投靠您?那您也可以许些好处呀,我瞧那几个山匪,不是求财就是求功法,倒也不难打发。”
“我说过了,”她笑眯眯回眸,盯着易小满,“不要仗着你有用,就跟我讲条件。”
她的神色明明是温柔的。
但易小满却下意识心头一跳。
但随即又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她在昨夜山林里对那钱多一行人说的。
而今天那向立竟还敢以放了他们为由,再度要挟小姐!小姐势必要给他们一点教训的。
这样想着,易小满心里才算是松了口气,暗中擦了擦手臂上竖起的汗毛,努力挤出一个笑:“小姐说得是。”
齐漪淡淡挥了下手,易小满抿了抿唇,也退去了。
她倚着皮质沙发靠椅,慢慢抚摸着熊熊柔软的羽毛。
“养不熟的狼啊……”齐漪低低呢喃,不知在想些什么。
“唧唧!”熊熊举起一只小翅膀抗议!
狼?什么狼?本熊可是一只鹰啊!(〃>皿<)
齐漪失笑,敲了下它的脑袋,让它一边儿玩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