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神官真是想不明白,叶芙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是一块神庭发的令牌?真以为我们没有?
只不过,大家都是体面人,总不能也像赵南星那样,强行举着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当护盾吧?
就像,祂们也没办法做到像叶芙那样,举着个大喇叭,冲着神魔战场高喊,“擎苍界进攻魔界,是出自神庭太子的授意!”
这也太跌份了。
大家可以搞办公室政治,可以搞派系斗争,但起码要搞的符合自己的身份啊。
越是这样想,祂们就越是生气!
“现在都斗不过叶芙,等叶芙真的飞升神界,成了神庭的大官,那还不得把大家的信仰之力通通都给抢光光啊?”
“不行!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我们要反击!”
“该怎么反击啊?”
“祸水东引,我们斗不过她,这世上自有能斗得过她的人,我们只要把她引到那里去就是。”
“比如?”
“迎灯!”
所有人都是抚掌而笑,这可真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祂们不知道,叶芙要是听到祂们的密谋,那会笑得更大声的!
只能说,她的其中一步后手,迎灯卧底计划,做的非常成功。
由于我安排的卧底太过成功,敌人决定用我的人来对付我,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这些议论声,同样也传进神庭太子的耳朵里。
到了这个时候,祂也想明白了,叶芙给神庭设立大使馆是虚的,用赵南星那块大使令牌抢其他神官的信仰之力,才是实实在在的。
叶芙是真的狗啊!
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就为本太子画了这么多的饼!
枉祂还满心都是期许,等着日后兑现呢。
发现自己一步步被叶芙算计,说不憋屈是假的,不过神庭太子还不至于像神官那样气愤。
说到底,叶芙是想要争权夺利,才做出这些事,这完全在神庭的掌控之中,她已经落入了和其他神官一样的模式里。
那就没有什么好恐惧的。
就像是古代为什么大力推行科举制度?就是要让天下的聪明人都去忙着读死书,消耗他们,这样他们就不会做出伤害皇帝统治的事了。
皇帝怎么会害怕一个努力想要考取功名的书生呢?
他怕的是那些不肯好好读书、想着造反的人。
现在,叶芙也像其他神官一样,开始写八股文了,完全落入神庭的股掌之中。
更何况,神庭太子还有一步杀手锏没动用呢。
祂在等。
等迎灯的做法。
迎灯已经证明了,他是一个杀星,但能打是一回事,能不能帮助神庭收获信仰之力,这是另一方面的能力。
比如太白金星,祂就很能打,可祂也只是很能打,完全不在意神庭信仰之力这回事。
那么,神庭太子就可以用祂,但不可能事事都指望祂。
迎灯,又是哪一方面的人才呢?
福德界。
狗娃和吴师爷一同打扫界主府的卫生。
他抱着一把比他个子都要高的扫把,站在长长的台阶上,一阶一阶地扫着青石板上掉落的杏树叶。
每扫上一下,他就忍不住嘿嘿一笑。
吴师爷:“什么事这么乐,说出来让我也跟着乐一乐。”
狗娃:“我们有新界主啦!还是一位顶顶好的界主。难怪他不肯跟我打赌,因为我跟他赌,新任界主是站在你这一边,还是王二海那帮欺压百姓的神兵那边?界主大人说,‘这个赌约对你很不公平,我不跟你赌’。
当时我还在心里纳闷,他是不是看不起我啊,打个赌还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原来真的不公平,因为他就是界主,他本来就知道答案,他本来就准备要站在你这一边的!”
这一下,换成吴师爷嘿嘿直笑了,“是呀,我们的新界主真好!”
笑完之后,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担忧,“不过,咱们界主真的能管好福德界吗?他不会像过往的那些界主一样,想尽办法调走,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要是收不上来足够的信仰之力,神庭可是会惩罚他的啊!”
迎灯就是他们心里最完美的界主,他们怎么舍得看迎灯受罚呢?
狗娃:“要不我们一起帮着界主大人参谋参谋?”
“啊?就咱俩啊?咱们能想出来什么好计谋?”
“说书的都说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但我们只有两个人啊,连三个臭皮匠都凑不齐。”
“问题不大,可以把阿花抱过来。”
阿花是一只很漂亮的三花猫,本来是一只流浪猫,吴师爷给了它一口吃的,它就赖在界主府不走了。
阿花的毛发很柔顺,在太阳底下,闪烁着流丽的光泽。它的眼睛如同一块黑曜石,一见到人就非常亲昵地去蹭对方的腿。
迎灯原本坐在院子里喝茶。
小小的一方院落,院中那口老井的水,清冽甘甜,茶树也长在院子里,想喝的时候,随手薅下来一大把,用井里的水泡开,便有清冷的茶香沁人心脾。
身穿狐裘的银发少年,手中捧着一个鸡公茶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冷泡茶。杏树的叶子落在他的肩膀上,他也不曾拂去,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和院子里的建筑融为一体,本身也只是一尊立在那里的冰雕。
恬静、悠然、闲适……
这就是他给人的感觉。
看到吴师爷抱着一大摞公文,狗娃抱着一只猫走过来,迎灯还愣了一愣:“两位,是有什么事吗?”
吴师爷和狗娃一左一右地坐在迎灯身旁的石椅上。
“我们想要给您分析一下,关于福德界的管理。”
“愿闻其详,我初来乍到,劳驾两位。”
吴师爷先从信仰之力讲起,“每个界域的界主,都要向神庭缴纳一定份额的信仰之力,但福德界的情况比较特殊,这里的百姓几乎不产出信仰之力。”
狗娃摊手:“那些神庭的教派,来来回回就那么些套路,给我们发个洪水、降个瘟疫,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他捂着嘴偷笑,“祂们说我们,是那个,穷山恶水出刁民!其实我们只是看透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们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祂们设计出来的那些神罚呢?”
迎灯叹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什么意思?”
“百姓们不怕死,又怎么能用死来威胁他们呢?这样以恐惧为核心的高压政策,要不得。”
狗娃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界主老爷,文化人!”
迎灯大概明白,这件事情的原因。
“这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我家老主人福德真神,从前就不注重对信仰之力的管理,他是走的修心流派,从不对百姓尽兴洗脑,所以这些人以前就没有被洗脑过,福德界流传下来的文化习俗,民众的集体意识,本身就不畏惧神明。”
“原来如此。”反正狗娃是从来没有害怕过天上的神官,有什么好怕的呢?大不了就是一死咯。
吴师爷翻开那一摞公文,继续向迎灯介绍福德界。
“这里的局势实在是太过混乱了!由于长期没有界主,福德界缺乏管理,神道对这里不上心,用那些天兵天将们的话说就是,‘可不就给了那些流窜的仙道黑鼠机会嘛,在这里到处打洞。’”
狗娃补充道:“我们都觉得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阿花:“喵~”
狗娃:“看来阿花也这么觉得!”
疯道人的身形,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半空中,“什么嘛,人家小猫明明是问,晚上几点钟开饭?”
迎灯点点头总结道:“这件事,又是一个恶性循环。越是管理不到位,反叛军就越多,上一届界主遗留下来的反贼问题越是严重,下一届界主上任后,想要整治,消耗的成本就越高。本来福德界就因为灵气稀薄,是一个捞不着什么油水的地方,再加上这些成本,它成为神庭的老大难很容易理解。”
狗娃和吴师爷对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是震惊。
本来嘛,他们看迎灯像是个赏月弄花的公子哥,以为他对这些俗世庶务很不上心,对他非常忧心,因此特意来帮他整理福德界的管理情况。
没想到迎灯心里画着道呢,条条都是门清。
迎灯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笑道:“我本来也不关心这些,是有一位朋友帮我分析出来的。”
疯道人秒懂,“哦~你的那位朋友,也就是我的那位朋友。”
他不知道福德界的人,是否值得信任,因此就用这样含糊的方法,说出叶芙的身份。
迎灯:“我们的一位非常麻烦的朋友。”
疯道人无比赞同的点了点头,叶芙这位小朋友,确实是一个很难搞的人。
迎灯:“这位朋友,对我们来说是小麻烦,对敌人来说是更大的麻烦。”
疯道人想到了神界被叶芙搞的一团乱麻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神庭是他三十多万年的老对手了,看到神庭过的不好,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开心呢?
狗娃听着疯道人和迎灯在那里“朋友来、朋友去”的打哑谜,只觉一头雾水,“可是这和您管理福德界,又有什么关系呢?”
迎灯:“我这位很能给别人带来麻烦的朋友,帮我规划了如何在福德界收获信仰之力。”
狗娃:“听起来,她就是麻烦的代名词,福德界的事,能听她的吗?会不会帮的全是倒忙,越帮越忙?”
吴师爷脑子比狗娃够用,“不不不,听起来像是,她是敌人眼里的灾星,朋友眼里的福星,她既然能把福德界的情况分析的条条是道,一定也能拿出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迎灯和疯道人相视一笑。
“这世上没有她解决不了的困难。”
“只不过她解决困难的办法,总是令人很头疼。”
吴师爷觉得心里稳了,只是还有一点不理解,怎么听界主大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把神庭看作敌人似的?
一定是我理解错了吧!在界主大人的眼中,敌人应当是那些总是来福德界找茬的其他神官。看看祂们多坏啊,竟然要一大帮人同时跟界主上生死擂台!
清晨,一块硕大的光幕,凭空出现在福德界的上空。
一个身穿纯白色狐裘的银发少年,冲所有人招手问好,“你们诸位好,我是新任界主迎灯,不必惊慌,此时的天降异象,是我施展的法术,给你们开了一场直播。”
他的声音原本是清冽的,自带着一股寒冰一样的冷意,但讲话的速度很慢,语调温柔,像是清风一样吹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本来在田埂在打闹的孩童,全都仰起头:“快看啊,是界主大人!界主大人在跟我们说话。”
小孩子觉得新奇,大人们却是很无所谓的态度。
人家是天上的神明,能施展再厉害的神法都不稀奇啊,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神明就算厉害到能一拳打崩一个界域,祂们也只会用这些武力来欺压我们,抢走我们米缸里最后一勺粮食。
与其在这里听神明无意义的废话,还不如去看看家里那只快要产崽的老母猪,它才是老百姓眼里的大功臣。
迎灯的声音仍旧在继续:“今天我来讲一讲母猪的产后护理。”
原本闷头割着猪草的大人们一愣:“?”
“是我听错了,还是神灵大人讲错了?祂说的是母猪?”
“我听的也是啊,还是母猪的产后护理呢。”
“这话居然能从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口中说出来,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有人冷笑道:“不过又是一种新的奴役我们的方法罢了,说不定是谁给他出了主意,让他表面上装的对我们亲和一些。以前有一任界主不也是这样吗?那时候还推出什么‘天神亲耕’,装模作样地划出来一块农田,说祂要跟我们一起耕种,体验老百姓的稼穑辛苦,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我们又多加了一道祭拜神灵亲耕的仪式,又多收了一种叫亲耕税的赋税名目。”
众人一致认定,“看来,又是一种专程被神明搞出来,想要让政绩好看的面子工程了。”
神庭的官员在福德界做不出来成绩,交不够应有的信仰之力份额。为了向上面的人表示,自己真的有在很努力,并非不干正事,所以总是喜欢搞一些面子工程,起码写报告的时候,能给上面一个交代。
长此以往,福德界的老百姓更是看透这帮神官的虚伪了。
有人根本不理会天空中的直播,继续闷头干自己的事。
有人停下了自己的劳作,坐在田埂上,掏出来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饼子和水,边吃边听,打算把他的话当个乐子听听,反正也干活很久了,该吃饭休息了,新任界主的话,刚好拿来下饭了。
以前的界主,做那些亲耕仪式的时候,可闹出来不少笑话呢。
比如,去地里锄草,结果把好好的小麦苗都拔了,因为根本分不清什么是野草,什么是小麦。
别的笑话也是一箩筐、一箩筐的。
“以前那些笑话都是听人说的,今天呀,咱们就看看第一手的神灵笑话。”
虚空中,迎灯的投影娓娓道来:“母猪生产完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胎衣数量,先看看胎衣和小猪崽的数量是否一致,这是为了母猪的健康着想,如果胎衣没有排干净……”
那些原本在闷头割猪草的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天空。
原本吃着东西,打算听个乐子的人,越听越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还有的人去喊村子里的秀才,“老秀才,你识字,快把这些东西记下来啊,光靠脑子记,就我这生锈的脑子,隔两天就忘光光了。”
半空中的迎灯笑道:“稍后界主府会向大家发放冰雕,只要向它祈祷,就会自动播放你们需要的知识,不光是母猪的产后护理,还有如何更加高效地沤肥,增加土壤肥力,怎样进行种桑、养蚕、养鱼三位一体的生产模式。今天就先这样啦,拜拜。”
天空中的画面消失不见。
老百姓们聚在一起,“他说的话能信吗?”
“发冰雕,听起来好危险啊!老许家那个小孙子,你们还记不记得,他有一次上街,闹着想要吃糖人,老许买不起,就被神庭骗着请了一个免费的、永远吃不完的神像糖人回家,最后老许一家都变成糖稀,被蚂蚁驻空了。”
“凡是涉及到神像的事情,都挺吓人的,我还听说,有一个村子,当时就是信了界主的话,后来一整个村子都变成了木偶。”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匆匆赶往界主府,去领新发放的冰雕。
“老孙,别去啊!这里面有坑。”
“顾不得了,我家老牛得了病,眼看就要病死了,看了好多兽医大夫都治不好,神道的法子再诡异,起码是真的能救活它,我们一家老小全指着这头牛干农活呢,它要是死了,我们也活不下去。要是能把牛救活,哪怕是要了我的命,起码能给家里留下一个劳动力。”
孙老头把那个冰雕请回来的时候,全村的人都远远地看着。
“是冰做的啊,放灶台边会不会化掉?”
“肯定不会,想啥呢,人家这是神灵化身!你见过哪个神官怕高温的?”
“以后都离老孙家远点吧,靠得近了,谁知道会不会被那个冰雕影响到。”
“我想去山里找一趟仙人,问问他们,我们被迫观看这样的直播,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说不定新任界主的邪法,已经作用到咱们的真灵上了。”
“带我一个!我想跟仙人一起躲进山里住,新任界主动不动就搞什么直播,说不定每次祂的神力都顺着那些画面影响我们,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哀牢山,仙盟据点。
这里的条件非常简陋,先前,神庭的人为了抓捕她们,在这里放了一把神火,山火的火势很大,到处蔓延,把山上的植被全都烧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座山。
因为山里被仙道者设置了一些阵法和陷阱,神庭抓捕的人不敢进来,就采取坚壁清野的政策,不光放火,还给水流的上源投毒,毒死了水里的鱼虾,仙道至今都破解不了水里的毒。
原本,仙人还可以采集天地灵气,但是,神庭为了追捕他们,抽空了这一片山域的所有灵气,把这里强行变成了绝灵之地。
这些仙道者,说是仙人,其实过的比凡人还不如。
他们吸收不到灵气,想要维持生命,只能吃五谷杂粮。
但山上既没有能吃的食物,也没有水,每一天,这些仙道者都要在肩上扛着扁担,下山挑水,要跑到几十里地外远的地方,才能找到水。
她们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可是当初在这里布置下的护山大阵,消耗了所有的资源,其中好多都是不可拆卸的,一旦搬走,无法在新的据点设置大阵,会比现在更危险!
如今,他们可以轮流下山挑水、寻找食物,即便真的不幸,刚好遇到神庭的大部队,那也只是死上一个人。
幸运的时候,还可以像上一次一样,没有遇到神庭的强者,只是王二海这种大头兵,她们还可以为百姓主持公道。
丁二妮是新上山的修仙者,她对于一切都感到很新奇,自打师父上次传授给她仙法,到了今天,她终于修炼出了气感!
她兴冲冲地跑到最大的那一处山洞里,师父平常总是在这里处理公事,今天不光有师父,还有仙道的其他长辈。
丁二妮:“师父!我引气入体啦!你看是不是这样?”
大家的脸上都是一喜:“二妮上山才没几天吧?这么快就能引气入体,她可是修炼的天才呢。”
有人说:“都怪神庭的爪牙,把这里的灵气抽干了,我们只能用灵石搭建出来聚灵阵,给小辈修炼使用,灵气到底有限,非常稀薄。不然的话,二妮修炼的速度,还会更快。”
但短暂的喜悦过后,每个人又都恢复了先前那种忧心忡忡的模样。
丁二妮小心翼翼地拽了一下她的师父玄妙玉仙的衣袖,“师父,这是怎么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