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来的,北往的。”
“四九城的,四川的。”
“没坐的,瞎站的。”
“小偷小摸泛滥的。”
“火车马上就要出发了,赶紧都回自个位置坐好了啊!”
听到另一节车厢乘务员的灌口声越来越近,车厢内的众人顿时笑成一片,甚至有人帮着乘务员打起了竹板。
“这人屈才了。”
“刚才上车的时候就喊了一长串,听着还贼逗,不来咱们宣传队可惜了。”
春花姐擦抹着眼角泪花,笑的脸色通红,好半天都没停下来。
“到哪没有人才啊。”
“还能都来咱文工团不成。”
小桃姐下意识的接着话。
随着火车缓缓移动,她目光新奇的看着车窗外不断移动的站台,阳光照射在车窗上,映着她的眼眸熠熠生辉。
这还是她头一次坐火车。
尽管车里车外的拥挤人群,让歌舞队的姑娘们感到了一丝紧张与慌乱,但这样的情绪很快就被火车震耳的汽笛声所驱散。
感受到如此沉重的钢铁机械在铁轨上越跑越快,众人都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惊呼。
歌舞队的姑娘们纷纷挤到了车窗前,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年轻姣好的面容上挂满了激动之色。
“小宝玉,还好有你,不然大姐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话间,齐燕大姐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团长老邢,随即满是亲昵的揉起了李宝玉的脸蛋,只是眉眼间依旧带着一丝心悸。
“大姐,我都快结婚了。”
“你这个小字能不能去了啊。”
“都叫了快十年了。”
李宝玉翻着白眼,被揉的摇头晃脑,一副快要受不了的表情。
看着眼前这个相貌俊朗的大男孩,齐燕大姐忍不住笑了起来,捏了捏李宝玉的鼻尖,眼底透着一丝怅然。
“是啊,不小了。”
“臭小子都快结婚了……”
说到这,她又有些嗔怪的瞥了这小犊子一眼,语气里满是可惜的说道:
“你说说你。”
“这么早结婚干嘛。”
“再等两年,丫蛋也到岁数了,大姐把她许给你不好吗?”
丫蛋的大名叫郝红缨,齐燕大姐的亲闺女,人美心善性格娇气。
虽然不比巧巧老师,但却也是文工团家属里数的着的漂亮丫头。
奈何李宝玉自认自己还是个宝宝,哪有精力去照顾另一个宝宝。
这姑娘说好听是娇气。
说不好听就是公主病。
自小就被院里的傻小子们捧的迷了心,稍不顺她心意就哭闹个不停。
眼下是长大了,也不哭闹了,可这脾气却是越来越大。
察觉到这小丫头随着年纪增长,性别意识萌发,对自己的眼神逐渐变质。
李宝玉绕着走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去胡乱招惹。
就这脾气,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完全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
真要闹到这一天。
自己可就没脸见齐燕大姐了。
“您可别。”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我要是真有那心思,整个文工团谁能跑的掉啊……”
李宝玉脑袋摇的飞快,向来桀骜凌冽的眼眸,此刻却带着一丝隐隐畏惧。
郝红缨似乎是看到了李宝玉把目光扫了过来,赶忙把脸转向了窗外,高高昂起的白皙脖颈,就像是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几个新入团的小年轻正围在她身边,兴高采烈的比划着什么。
她虽没有驱赶,但那紧紧抿着的嘴唇里却透着一丝不耐。
“呸!”
“狗屁的不吃窝边草。”
看到这小子变成了拨浪鼓,齐燕大姐是又气又好笑。
整个文工团谁不知道你家那个媳妇儿是你的童养媳?
还兔子不吃窝边草。
你丫就差连被窝一块啃了。
看着李宝玉逃也似的溜回了团长老邢的身边,齐燕大姐无奈的看向了自家闺女。
傻孩子。
妈可真帮不了你了。
见李宝玉走了过来,团长老邢和政委似是想起了什么,赶忙拽着他问道:
“小子,重庆那边的车你安排好了没,这回可不能大意了啊。”
“哎呦,你们就放心吧。”
李宝玉一脸好笑的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指着火车前进的方向。
“你们现在最该担心的,是路上的六十个小时,咱们该咋熬过去……”
“啥?”
“六十个小时!?”
政委猛的瞪起了眼睛。
团长老邢却是拍着额头,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靠在椅子上好似熊瞎子打滚一般。
早些年他也是作战部队里的一员,对火车这玩意当然不陌生。
别说是坐了。
就是炸,他也没少炸过。
所以他清楚的知道,在火车里干坐几十个小时是怎样的折磨与痛苦。
事实上李宝玉说的都算是保守了,这六十个小时里还没算上意外情况。
这年头,火车上的小偷劫匪人贩子比比皆是,钢轨被偷,大树拦路,持枪抢劫也不少见,尤其是长途车,乱象横生……
一旦发生什么意外。
可就不止六十个小时了。
果不其然,文工团众人对于火车的新鲜感,很快就过去了。
政委组织起的唱歌比赛也逐渐没了声响。
众人瘫坐在椅子上。
双眼无神的望着窗外,偶尔扭动的身体里充满了难耐与疲倦。
看着车窗外快速掠过的农田,他们恨不得下车去耕上两亩地。
“哎呦,这坐着也这么累啊。”
“不行,我得走走。”
政委捂着自己生锈般的老腰,忍不住站起身来,在车厢里溜达了起来。
“老徐,等等!”
“一起一起!”
刘副团长也坐不住了,赶忙起身跟着政委一起活动活动筋骨。
“这才哪到哪啊。”
李宝玉嘿嘿一笑,拿起泡好的茉莉花轻抿了一口,看不到丝毫疲倦的神色,望着车窗外的目光里依旧是那么的新奇。
日头偏西,炽热的阳光直直照进了车里,眼看着列车马上要靠站,警卫连的孙连长急忙招呼着众人把窗户关上。
车站里,趁着火车停靠,伸手进窗抢劫的事儿可一点都不新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火车依旧没有开动的意思,车厢里也愈发闷热。
郝红缨实在忍不住了,想要开窗露个缝隙通通气。
然而就在她刚准备推开窗户时,车站里突然响起了抢劫的尖叫声。
她急忙拉回窗户,与此同时,一道动作仓皇的身影从窗下迅速掠过。
“红缨!”
齐燕大姐瞪着眼睛低喝了一声,郝红缨回头看了看自家母亲,只好瘪着嘴坐了下来,任由鬓角汗水落下。
难耐的呻吟声逐渐扩散。
就在这时。
李宝玉从另一个车厢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两个大大的布兜子。
察觉到一股子寒气从兜口冒出,坐在门口的孙连长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李宝玉。
“有没有人吃冰棍啊。”
“正宗的哈城冰棍。”
“谁想吃……”
在众人渴望的目光中,李宝玉微微扬起侧脸,嘴角得意的翘了起来。
“亲一口我就……”
“我吃!”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老邢这头熊瞎子就扑了过来,嘴唇撅的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