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往床边去摸。
元卿当然知道他在找什么,喂了一勺药,说:“面具已经给您拿走了,既然现身,往后也不用再藏,就待在院里,帮我管管家,正好我这里缺人。”
莫离骤然瞪大了眼睛。
“就这么定了。”元卿又喂了一勺,“您也别多想,我对您一直都很敬重,此番调到明面上也并非不信任,恰恰相反,我如今身在朝中,正缺像您这样的人来帮我顶立门户,有您在身后,我才能安心。来,张嘴。”
莫离吞下药,眼角迅速泛起湿意。
随后他便觉得一个大男人这样实在丢脸,故意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转着眼睛往别处看。
元卿扑哧一下笑出来。
他和阿熠不愧是师徒,这破绽百出却还要强装的模样,简直是如出一辙。
莫离听见小主子的笑声,囧得耳朵红了点。
元卿见状笑得更欢。
这样就更像了。
不过阿熠还是年轻了些,脸皮没有离叔这么厚,稍稍逗几句便会连着整个脖颈都红起来。
照顾莫离的事,元卿没让春雪插手,并且严令府中暗卫封锁消息,不让元熠知道。
春雪自觉愧疚,日日打扫院子的时候,都要装作不经意地往屋里瞧几眼。
莫离靠着坐在床上,看见院里来回踱步的身影,问道:“不叫她进来吗?”
元卿眼睛盯着药罐,一刻都没挪开。
她特意在窗边搭了个熬药的台子,药味随风散了大半,屋内倒也没有那么浓烈。
“不用,让她多等些时日。”
莫离幽幽叹了声。
其实从醒来那日起,他就无数次想要说出真相,可小主子硬是不让他开口。
他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您现在可以说了。”元卿转过身,“她的去向、您身上的伤,包括您和宫婵共同瞒我的事情。”
莫离神情闪过一丝不自然。
小主子……她已经都知道了?
“你们究竟怕我知道什么?”元卿将小扇放在膝上,“或许邝策出现并没有错,只是他并未真的现身,而只是一个消息,是不是?”
“你猜得没错。”
宫婵出现在窗外。
当日她一得到邝策出现的消息就急着出去了,可走到半路才想起这有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便以最快的速度返回。
当时春雪已经不在府里了。
她沿着莫离留下的印记一路追过去,却只发现了重伤的莫离,春雪反而不知去向。
那时莫离撑着一口气,给她指了个方向。
她喂给莫离一枚药丸,又将他藏好,才继续追寻春雪行踪。
那人或许是见她紧追不舍,才仓皇之中丢下春雪独自逃了。
“那个人,你认识?”
“其实也不太确定,只是看他的身形有些熟悉。”
莫离想了想,说:“我们并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提起,此事又事关重大,这才……”
元卿问道:“春雪跟你们提过什么吗?”
两人俱是摇头。
也就是说,最主要的问题还在春雪身上。
元卿先前理不清的也是这点。
她对春雪并非完全信任,但也不是事事都疑她别有用心。
只是那天的事一并发生,她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即便不是春雪有意为之,那挟持她的人,也必定是想通过她图谋什么。
她这几日冷待春雪,也是为了做给别人看。
……
原定在十一月中旬的冬狩早已开始筹备。
钦天监选了个暖阳当空的好日子,由皇帝带领文武大臣,及一帮世家之人前往北阳猎场,龙鳞卫和禁军护守左右。
骑射之术是世家子弟的必修课。
虽然有些没那么精通,但驱马行路还是不在话下,故而除了一些女眷和不宜劳累的人乘车外,大部分还是以骑马为主。
温承钰身体经过调养,也好了许多。
元卿打马从后方追上来,与姜祈生并行,“卑职不善射猎,此次朝廷各部比赛,就靠姜大人了。”
姜祈生回头望了望。
其它各部出的都是些年轻俊才,显然是要打算在这次冬狩中大显身手。
唯独他们大理寺,只来了五六个,且都是些文弱之人。
原先倒还能有个陆昭与他旗鼓相当,现在却只剩他一人,其余的……
余慎紧紧扒着马脖子,撑起脑袋,冲他笑了下。
姜祈生:“……”
算了,今年垫底就垫底吧。
他又将视线转回来,“你当真不会射箭?”
元卿拍了拍靴里的短刀,“放心,我有准备,又不是什么都没带。”
她没带弓箭,但镯子里藏了好些野外求生能用得上的工具。
比赛不是她的目的,体验生活才是。
到了北阳猎宫,已经是深夜。
北阳猎宫建在云奉山上,隔着一座山头翻过去,就是归元寺。
早年归元寺就与朝廷划定好了范围,界限以西是猎场,往东则受佛门庇护,不得杀生。
众人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乏,匆匆吃了些东西就歇下了。
天还未亮时,一道身影落在元卿床前。
“该晨练了。”
元卿将被子一角拉高,盖过头顶,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时间还早,就让我再多睡会儿嘛。”
宫婵不惯着她,用剑身挑开被子,说:“我说过,习练一日都不能落下。”
元卿清楚宫婵对于这件事有多执着。
“好吧好吧,我起。”
她迷糊中穿好衣服,将铁板缚在手臂和小腿上。
今日她的任务是爬山。
云奉山分为内山和外山,外山常有人来,故而山路不算难行。
元卿擦了擦汗,望着前方与她同行的宫婵,“二、二姐,你等我一下……”
宫婵立身,淡漠的眼眸里隐隐有笑意透出,“你太虚了。”
“谁虚了?!”元卿狠狠咬牙,撸起袖子,“说我虚?我今儿定要你瞧瞧,我钢铁般的意志!”
宫婵微挑着眉,侧身一步,让出山路。
此时天边已露出微光,淡淡的金色光晕,铺在绵延起伏的山脊上。
山间漫着薄薄的雾,元卿搓了搓有些冷麻的手臂,提起心神。
“我们快些上去,或许还能赶在日出前,看一看这云奉山的美景。”
猎宫内。
姜祈生也早早起来了,书童伺候他梳洗,说:“公子现在可要吃早饭?”
“你多备一些,将其他几人都叫过来。”姜祈生接过脸巾,“我正好有事要和他们说。”
书童应声去了。
没多久,姜祈生看着进屋的几人,问道:“宫彬呢?”
余慎揉捏着额头,说:“凌晨时卑职隐约醒了一次,好像听见隔壁有动静。”
“是什么声音?”
“应当是说话声吧。”余慎不确定,“也有可能是关门声。”
“不管他了,我们先谈我们的。”
大理寺另一位评事略带幽怨地看着他,“姜大人,您看看我们这些人,再说唐大人都不在乎名次高低,我们也就不用那么……”
“不在乎名次是一回事,可既然来了,就不能不入场。”姜祈生嘱咐道,“到时人马纷乱,容易出事,你们要么跟紧我,要么就待在外围,以免迷失在山里,把你们带出来了,我总要——”
“看我带回了什么?”
几人抬头看去,只见一大早就消失的某人怀里抱着布包,兴致勃勃地站在门口。
元卿也不管别人什么眼神,自顾自拉了凳子坐下,将布包慢慢打开。
“你们看!”
几人一齐凑过去。
布包内赫然趴着五只正在酣睡的野兔崽子,有几只被吵醒,哼哼唧唧地抬起了脑袋。
“好可爱!”余慎感叹出声,“这是我们今日的午饭吗?”
其余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