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不等二人反应,十七便如来时般,轻轻一跃便窜进了数丈高的深林密冠当中——
哗哗…
在一阵扰攘响动后,连带着所有气息一道、完全消散无踪了。
此时,原地只留下斧执事与子显二人呆站着,仰头看着她离去方向的那片漆黑,回想适才她的话,各自脸上只余一副呆愣…
过许久,斧执事才低下头来,看向子显去。
“比仙人还可怕的敌人?”
斧执事顿时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直摇头嗤笑道,“她…定是在唬人吧?世上,岂可能有这等…”
“不知道…我也不敢想。”
子显同样是摇头以应、满脸担忧,“她刚才还提到了个‘杬柷剑’,这又是什么意思?莫非…他们还有把叫杬柷剑的法宝,也在我们铉影阁?”
“等等。”
斧执事思索着、顿时想到了什么,“剑、刀、斧…这对应的,不就是四大执事的代号吗?”
“啊?!”
子显闻罢也是大惊,“这…是巧合吧?”
“巧合?”
斧执事反问道,“这能巧合到,不仅名号对上了,就连东西也都在铉影阁吗?”
“照你这样说,那‘石’对应的是什么?”
子显同样反问道,“还有,她不是说她那条树枝也是吗,我们铉影阁也没有‘枝执事’啊…”
“啧…”
斧执事连连眨着眼、即便通过面具也能见到那紧锁的眉头,“看来这等事,还轮不到咱们管,若十七这回所言属实的话,那阁主这样给四大执事命名,他定是与那玄阙宗有关系了。而且,还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石’法宝。”
“可能…他就是那个玄阙宗的敌人,也说不定。”
“有这样实力,却喜欢到凡人世界来,搅动这里的武林风云,原来是为取到四大法宝么?”
斧执事神情凝重的揣测说道,“还是…另有所图?”
“斧执事…”
子显看向他,神色于是也渐趋不安起来,“你可是四大执事之一,你…这是在怀疑我们阁主吗?”
“怀疑又如何?”
斧执事平淡应道,“他知道我们所有人的身份,自己却对我们还始终戴着面具,没向我们透露丝毫,也不允许我们去做任何打探与调查。”
“这种情况,不怀疑才奇怪吧?”
“子显,待你以后得知了我的身份,你就理解我为何在担忧这些了。当然,你现在也可以尽管怀疑我,我也还不是揭露的时候。”
“眼下…还是记住十七说的这些话,而后…继续执行任务去吧。”
斧执事于是边将长禾斧系回背上、边同时说道,“向他汇报当然是必须的,他一定知道所有真相。但…若他不告诉我们、选择独自承担的话,那就说明…他也认为轮不到我们插手,或者我们也做不了什么,那就让他先独自面对吧。”
“这…”
面对斧执事的这番话语,子显无言反驳,只得低下头来。
“你休息吧,注意安全,我走了。”
背负好大斧后,斧执事遂向子显告别,而后转过身、踏步一跃而起,顷刻间即消失在了黑暗中。
眼前火堆仍噼啪燃响着,子显注视着火堆,思考着适才种种…
然很快,便见她被火光刺痛了双眼,同时也从沉思中被惊醒了过来。
“唉…”
见到所有人皆已离开后,子显于是背靠着高竹再度盘坐了下来。坐定后,还心事重重的瞥了自己的包袱一眼。
随后,才终于闭上双眼,深呼吸一道后,真正开始休息了。
……
隔日,时间进入了七月。
就在短短数日内,渊国南北开始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逐渐风波起伏、似有什么动荡将要发生之时…
千里之外的江国,与此同时也将要不得太平了。
江国南境,江都郢郸城。
这段时日的郢郸城中,是一如往常般的热闹、安宁与祥和。近在都城的民众虽更清楚公主与炎国王子已失踪了近半年,但出不得力、帮不上什么忙,也只有继续过着各自平淡的日子而已。
遂是,也就没什么人关心,王宫中,本来坐在王座上的江王已随着公主的失踪而“避居深宫”去,执掌朝政者已换成“虔国公”姜杵了。
姜杵,上代江王的长子,当今江王的长兄,只比江王大两岁,王子姜夷录与公主姜元夕的伯父。
“虔”是他的封地,“公”是他的爵位。
按黎朝诸国几百年来的传统,王位本应是由他这位长子来继承。
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上代江王在弥留之际、明确表示了将王位传给少子,使其成了当今江王。
虽然有违传统礼例在几百年无数位王公贵族中也不少见,可一旦发生了,便总会成为一个隐患的。
与王位失之交臂的姜杵只能受封虔公,领大将军衔,辅佐国政。
当然,“辅佐”是仅限于公主失踪前的,如今的他是已经“总揽”、可说是位同江王无异了。
如今的郢郸城中,在黎民百姓所接触不到的地方,除了已将王弟幽禁到深宫去、执掌实权的虔公姜杵外,还有铉影阁在此安插的两位执事——剑执事“范成刚”与刀执事“任虹”。
铉影阁派他二人潜伏在此,监视此地情况,时刻向总部汇报。
而他们唯一的儿子,从宣国千里迢迢来寻找他们的天门山道士“范远”,则是早在数日前,便已抵达了郢郸。
这段日子,住在距王宫大街较近的一间客栈里,范远是万般无奈。
只听了石执事的一番话便过来了,然却是到了后才发现,说是来帮爹娘的忙、回报铉影阁,自己却根本没有找到爹娘的办法…
自己的身份,又没办法直接进宫面见虔国公,只怕还会坏了事。
爹娘也没来找过他,他甚至没法确定,自己抵达郢郸是否已被爹娘发现,甚至…爹娘还能否认出他来。
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只有住在客栈里,日日透过房间的窗户、观察着通向王宫的郢郸街道,勉强也“监视”起此地情况了。
然而,就在七月初一这天。
时值正午,城中男女老少居民们,竟异乎寻常的聚集在街道两旁,同时又有士兵从王宫中出来,在街上腾出道路来。
发现了这般异样的范远见状立即下楼,也涌入到了人群当中。
待他走出到客栈门外时,已是被淹没在拥挤的人群当中,几乎一如之前黎太师白真驾临寅城时般热闹了。
“诶,小二,这是谁来了?”
“哟,范兄。”
在人群中见到客栈小二,范远很熟练的直接上去便打起招呼询问起来,那小二也不客气的回答说道,“你没听说吗?未国安氏的使者来啦,据说那可是个全家人都修仙的道门世家呢。”
“未国安氏…”
范远顿时想起了卫兄曾提到过,这是未国境内几乎接近于渊国的郤氏般、位高权重的一个大家族。
于是,范远努力挤往前去,想要看清来者。
终于,在街道两旁人群的簇拥当中,未国安氏使节的车马队由远及近、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领头者骑高头大马,手举着杆飘扬着“安”字大旗的大纛。
安字旗后,便有是一对持一丈长的大使节杖的随员。
一杆安字旗及一对使节之后,便见是那辆由八匹大马拉着的豪华高座马车出现了——
车上有一青衣男子,站在麾盖下,车旁还有两杆大旗。
两面旗一面写着“未”字,一面写着“玉娄”二字。
而麾盖下,那男子则穿一身天青色长袍、乌发披散,腰挂佩剑,佩戴有许多珠玉坠饰、目测四十岁左右…
只三杆旗,便将他的身份揭晓了个遍,或许是无需多问的。
“这…”
而远远见到此人,不同于寻常百姓们的是,范远自然是察觉到对方浓郁而深厚的修为功底,几乎是要比肩天门山中的一众长老们了!
看来卫兄前番所说,并非虚言!
未国,可能当真是一个建满修仙门派的仙家圣地…可是,未国高门,为何今日要到郢郸来找江国朝堂呢?
想到此处,范远只觉事情恐怕并不简单,但不能跟着进王宫,也只有默默记下了这一幕。
接着,便是目送着这队安氏使节走远,直至进了王宫去。
……
郢郸王宫,金雀宫。
统领、辖治黎王朝境内整个南域江国千里江山的江国国王,及其后妃、子嗣、宗室与内侍们,便皆居住在这金雀宫中。宫外站满了许多手持长戈、守卫王城的重甲御林军,宫内虽然稍显空旷,但各式样殿阁楼宇也是颇具气派,丝毫看不出暗藏在朝堂内外的隐患…
广场上有两排士兵,在迎候着安氏使节团前进。
穿过广场,使节团来到最是高大与尊贵的主殿“北璃殿”前、便停下了步伐,只由马车上最高贵那人独自下来,踏上长阶、步向殿门而去。
来到正门前,使节团首领便停了下来。
放眼望去,透过长厅、已足以望见殿内是雕琢精美,亦可闻炉烟飘香。大殿深处尽头的高座上,那个头戴公爵方冠、监国理政,身披华服、须发黑白相间的中年男子——虔国公“姜杵”是正襟危坐。
殿内两边,还有一班文华武英,随侍听候。
遂是,便见那使节团首领遵照礼仪,大手一摆、躬身作揖一道后,便抬脚跨过门槛,迈入了殿内。
接着,一路踏着大步、走向深处,很快即在厅上众人的目光中,来到了高座下、虔公姜杵的面前,止住了步子。
抬头再向面前的虔公作揖一敬,首领终于开口了道:
“未国安氏,安邴,见过虔公!”
“安道长,远途跋涉,辛苦了。”
虔公开口是一道浑厚、沧桑,甚至有些沙哑的声音,“安道长自未国远道而来,请见本公,不知…是有何事相商呀?”
“答虔公。”
安邴开口应道,“我等修行之人,向来喜欢直言直语,这便开门见山了。不知虔公可有听说,六日前,六月大暑,乐国寅伯邘意在乐南禽阳城,组织会见了一众乐、未两国权贵呢?”
“这…没有。”
虔公听罢是眉头蹙起、抚须直言道,“那邘意虽被降爵,但本身也还算得上是‘乐国权贵’之一,他要会见这么些人,也不奇怪吧?安道长提及此事,是为何故?”
“嗯…”
安邴闻罢遂是也抬手抚须,而后接着问道,“那么…虔公可有听说,墨家又更换了巨子的消息呢?”
“这个知道。”
虔公点头应道,“墨家最近好像一直不是很太平,接连换过两次巨子了。不过…这也是墨家内部事,我们也无权干涉过问吧?”
“那在下便直说了,虔公。”
安邴于是再度作揖一道、随后开口说道,“邘意会见一班权贵,是为商议一件…可能引起天下七国动荡的大事,以此请询各方态度,或征求援助。他…想要发动一场政变,‘清洗’乐国朝堂,自己称王!”
“什么?!”
“这…”
而郢郸朝堂上的一众文臣武将们听罢,无不是震惊诧异万分…
包括虔公在内的江国朝臣们一时间纷纷面面相觑,各自本来已足够严肃的脸庞此时是更加凝蹙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年前…他们的公主失踪,已足够震荡天下。
然而,最近却从乐国爆出了这等事,这可的确是更为严重、且摆明了是会引发战争的大事!
如今的江国,该要如何应对?
“此事绝对属实,我本人就在现场。”
安邴不等众人回应、便继续说道,“邘意会见我等,不仅希望我等可以助他政变、成功上位,更承诺说,一旦他上位做了乐王,便能联合我未国,由西、南两个方向夹击宣国,一如十九年前般。”
“我在聚会上,代表安氏口头答应了支持他政变,但其实,我并未下定决心。我们家主、王上与相国也都意见统一,对此保持观望。”
“我等希望…先探听到邻国对此的态度。”
“我此番前来江国,正是为此事而来,我想询问虔公…或是江王,对于此事的态度。”
安邴神情严肃且认真的问道:
“不知虔公…是否打算支持邘意政变,以及…倘若我等事成,是否愿意一同夹击宣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