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早点回到兔子,林九远带着谢淼等人,早早就就来了造船厂。
最后却没想到等到的,是这样一个结局。
等林九远被卫兵快赶到出口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夜班工人与白班工人换班。
路上陆陆续续有工人进厂,三五成群的从他们身旁路过。
厂里更换了负责人的事,他们也都知道了,正小声说着这事。
林九远的耳朵还算敏锐,陆续听清了一些。
“唉,你们听说了吗,斯科洛夫先生,昨晚被人押走了。”
“听说了,好像是因为渎职?”
“你听他们胡扯呢,斯科洛夫先生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想要定罪,上头说什么还不就是什么。”
“嘶……也是,我说这两天怎么换了这么多警卫呢,怪不得,原来是准备偷偷逮捕斯科洛夫先生。”
“可不嘛,唉,听说他和他弟弟马卡洛夫都被捕了,两人昨晚被押上汽车连夜送往了基辅审判,这辈子怕是都回不来咯。”
“这是要送审判厅直接定罪吗?”
另一位迟迟未说话的工人,突然插嘴道:“你别听他瞎说,根本没去基辅,我听我叔叔说,那帮警卫只把他们俩押到郊外就给枪毙了。”
“真的假的?还没定罪就给杀了?”
那人道:“当然是真的,我叔叔昨晚在酒馆里亲耳听见那帮警卫喝醉后这么说的。”
“那些家伙都不是当地的人,态度可嚣张了,杀完人,尸体都没收。”
“听说,斯科洛夫先生是因为惹到了一个叫哈维的人,那家伙好像是鹰酱来的。”
“啧啧,那么好的人,就这么没了。”
“可不是嘛,斯科洛夫先生那么好的人,没想到到最后竟然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一旁的卫兵也听见了,端起枪对准他们:“你们几个说什么呢!”
那几个工人顿时吓得连连摆手,疯狂辩解。
“我们可什么也没说。”
卫兵:“还不给老子滚去上班!”
“等着老子拿子弹送你们走吗!”
“是是是,我们这就去!”几人佝偻着腰,恨不得谦卑到泥土里,飞快的跑走了。
生怕下一秒就真的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枪响。
卫兵驱赶完工人,转过头来却看见了一张阴沉如铁的脸。
此刻的林九远,望着警卫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卫兵吞了吞口水,不知道为什么他仿佛在这个柔弱的年轻人背后看见了一只即将苏醒过来的凶兽,正在对他张牙舞爪,目露凶光。
好像下一秒,那只凶兽就会真的窜过来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他壮着胆子吼道:“看,看什么看!还不走!”
林九远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看的他汗毛都竖起来的时候,方才缓缓转过了身去,向着外面走去。
他的心里一直回荡着刚才那些工人的对话。
“惹到了哈维……”
“死在了郊外……”
斯科洛夫先生和马卡洛夫先生竟然都被杀了,他们两个明明都是好人啊……
出了工厂,林九远并没有上车,而是定在了原地,看向了工厂里面。
谢淼一直跟在林九远的身后,轻轻拍了拍林九远的肩膀,以示安慰:“走吧,老板。”
林九远:“我要在这里等刚才那几个工人。”
谢淼:“您要干什么?”
林九远:“斯科洛夫先生和马卡洛夫先生都是好人,我要找到他们的尸体,给他们收尸。”
“咱们兔子一直讲究入土为安,他们虽然不信这个,可这样,至少我能图个心安。”
林九远想了想,又转过头来看向赵崇德,并说道:“你还记得刚才那几个工人吧。”
赵崇德:“嗯,记得。”
“他们刚才有说到酒馆,你们开车去镇里转转,打听打听,看能不能知道斯科洛夫先生死在了郊外的什么地方。”
“是!林先生,我这就去办。”
赵崇德说着就带人上车,只留下大个一个人陪着林九远。
本来谢淼也想留下。
可却被林九远以他伤病未愈为由,赶上了车。
时间一点点过去,门口的卫兵自然也看见了并未离开的林九远。
他已经将这事通报了上去,在得知不用管之后,便也不再理会,任由他俩在外面暴晒。
大个看了眼天上的烈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只觉口干舌燥。
今天的太阳格外的毒辣,才不过两个小时,他就有些口干起来,不过这种程度对他来说也仅仅只能到此而已。
他担心的是林九远的身体。
犹豫片刻,大个还是便脱下了外套,将它撑成伞状,挡在了林九远的头上。
大个:“老板,要不我们去一边,找个凉快的地方等?”
“我怕你一会儿吃不消。”
林九远:“不用,就这吧。”
与死掉的斯科洛夫兄弟相比,他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林九远心中不免叹了口气。
他知道乌拖男最后会变的极度亲西方,却没想到会倒戈的这么快。
听那个阿列克谢所说,恐怕他能这么快上任,哈维在背后也没少出力。
乌拖男不过才宣布独立两天的功夫,他的地位竟然就拔高到足以影响到尼古拉耶夫造船厂负责人的任命的地步。
现在就是说总统亲近他恐怕也不为过。
这下,哈维背后站着的成了整个乌拖男,他们成了孤立无援的人。
想要捏死他们,可不比捏死一群蚂蚁难上多少。
“这家伙之所以没直接命令阿列克谢弄死我们,恐怕也是想着多戏弄我们一会儿吧。”
“真他妈的……”
林九远正想着,背后突然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
“嘀嘀……”
大个转过头去,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
“老板,是老史他们,是他们回来了,看样子他们已经找到尸体了。”
“嗯。”林九远点了点头,表情里却多了一丝阴霾。
……
盛夏的天气总是那么喜怒无常。
白天还艳阳高照,可等到了下午,天空中却又多了几朵乌云,眼瞅着就要下起雨来。
斯科洛夫兄弟的尸体就这么被随意抛在了路边,像两块废弃的干抹布。
没有任何遮挡的躺在地上,干涸的血渍印在地上,将这里染成了一片赤沙地。
谢淼蹲在地上,观察了一会儿,道:“两人都是正面中的枪,不是逃跑被杀的。”
他之所以说这最后一句话,是因为刚才他和赵崇德去酒馆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说斯科洛夫两人是因为中途想要逃跑才会引得卫兵开枪的。
谢淼虽然不清楚这两人和林九远的关系,但是想来林九远也不想让他们到死还被人背上懦弱的骂名吧。
林九远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随后走上前去,伸手合上了两人久久未合上的双眼。
此刻,他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复仇的决心。
三炮,斯科洛夫先生还有马卡洛夫先生,我绝对不会让你们白死的,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即便是赌上我的性命!
林九远:“把他们埋了吧。”
几人忙点头:“是!”
赵崇德却在这时走上前来,犹豫着问道:“林先生,咱们要给他们立碑吗?”
林九远:“立,当然要立,不过上面不用写他们的名字。”
赵崇德:“嗯?那写什么?”
他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压顶,仿佛下一秒就会下起雨来。
“就写,狗熊时代的落幕者吧。”
“好。”
天空中落下几颗雨滴,砸在地上和林久远的脸上,也让他清醒了一些。
“赵崇德,再帮我一个忙……”
……
回到马利雪夫时,队伍里只剩下了林九远和谢淼,大个三个人。
赵崇德被林九远临时安排了一件事,带着老史和秃子不知去向。
回到办公室里,谢淼见林九远一言不发,也不敢多问,便拉着大个守在了门外。
他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不少,但是还不宜做特别剧烈的运动,最好还是回医院静养。
可如今大敌当前,他又怎么可能回去躺着呢。
最后无论林九远怎么劝阻,他都毅然的选择留了下来。
站在外面,大个眼里的愤恨几乎都要喷出来,握成拳头的手,被他用力攥的咯咯作响。
“我真该死!当初我就应该拼命追上去,追到天涯海角也应该杀了哈维那个家伙。”
谢淼叹了口气:“这不怪你,怪我。”
他知道那时候大个本来是想追的,但是却在看见自己肚子上的伤口出血之后,刹住了车。
听见这话,大个的眼神里的愤怒陡然消失,他才发现是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慌忙解释起来。
“老大,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谢淼挥手制止了大个的解释:“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也咽不下那口气罢了。”
“唉……”
两人都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变得非常难过。
哈维绝不可能放过他们,可他们现在想要报仇却变得难上加难。
哈维那家伙已没之前那么好抓了,现在他的身边肯定布满了乌拖男的精兵。
他们几个灭掉一个没有重武器的连队,倒还好说,可一旦遇上步坦协同,可就只有送命的份了。
两人心思正乱着,走廊尽头处却出现了满头白发的安德烈的身影。
只见他的脸上堆满了慌乱与急切,显然也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林先生在里面吗?”
两人点了点头。
谢淼:“他刚回来,这两天一直没好好休息,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还是别打扰他了。”
安德烈脸上急的满头大汗:“我就是有特别要紧的事找他!”
说着他便推开门了,冲了进去。
里面,林九远正靠在躺椅上假寐,似有心事的模样,待听见响声也缓慢坐了起来。
“果然你们狗熊的人是学不会敲门了。”
“说吧,什么事?”
安德烈,焦急的将门关上,过程中因为急火攻心,甚至手脚都忍不住哆嗦起来。
“上头刚刚派人下达了命令,说要把咱们军工厂重新收归国有,改成养猪场,并且只给了咱们两天的时间做准备。”
“他们说了,如果咱们不照做,就以谋害国家权益的罪行,派部队过来,将工厂炸平!”
“林先生,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听到这,林九远顿时怔住,心中暗骂了一声。
妈的,果然来了,哈维,你这家伙这次真的是要置我于死地。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一次哈维的步步紧逼确实将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沉默了好半晌,林九远才开口道:“再等等看。”
“这还有什么可等的。” 安德烈登时急了,“上面只给了咱们两天的时间,再等,工厂都没了!”
安德烈:“一旦部队过来,等待咱们得只会有炮弹。”
林九远:“我知道。”
安德烈搓了搓手,忍不住来回踱步:“要不我先把工人都召集起来通知一下呢?”
林九远:“再等等。”
安德烈:“两天!”
“林先生,咱们只有两天时间了!”
林九远:“那也要等。”
“林先生!”
安德烈两只眼睛几乎都快瞪了出来,他盯着林九远看了好久,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般。
“唉……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工作。”
安德烈低着头,用近乎沙哑的嗓音说道。
他也知道,这事不怪林九远,不怪任何人。
能怪的只有已经活进人们记忆里的狗熊,和该死的乌拖男。
上头那帮人的脑子,一定是刚被驴狠狠踢过,才会做出这种决策来。
可他就是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这个创造了无数次奇迹的男人,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一瞬间,就打破了他心中所有的希望。
卡德罗福临走的时候,把一切都嘱咐给了他。
安德烈本已做好了为工厂工作到死的准备,他离不开这里,灵魂和肉体皆是如此。
可这一切将在两天后,化为泡影。
两天后,这里就要变成养猪场了。
他实在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一座军工厂最终变成养猪场的样子。
这是对这座百年军工的最大侮辱。
日耳曼人都没有能够做到的事情,最后竟然被乌拖男自己人做到了,这是多么的讽刺。
待安德烈退出房间后。
屋子里,又只剩下林九远一个人。
他的表情不变,又或者说是定格住了一般,只有那双几乎指甲刺进肉里的手,在无声宣泄着内心的愤怒。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九远忽然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
他猛地惊醒过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而在他的对面,将他摇醒的,正是外出回来的赵崇德。
“林先生,你让我查的事有着落了!”
“哈维,会在两天后的胡里夫卡参加航母的签收仪式。”
“两天后吗……”
林九远嘴里念叨着,心中却暗暗思索起来。
怪不得……
怪不得上头会说两天后炸平这里。
原来你是想参加完胡里夫卡的签收仪式后,接着再过来嘲弄一下成为化为废墟的马利雪夫和恐怕已经成了死人的我吗。
这么说,无论最后我们答不答应,部队都会用这个借口,过来移平这里。
“好,来吧,看一下,谁才是最后的胜者!”